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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7月號/2023)(第239期)
平常價 $21.00《印刻文學生活誌》2023年七月號 文學六重唱/奏
因疫情而不得不暫別三年的全國台灣文學營,七月初即將在淡水恢復三天兩夜的營隊活動,從小說、散文、新詩、電影、影視劇本創作及表演藝術等六個領域,邀請近六十位的作者和講者,在這難得的時空中相聚,交織不同創作領域的靈光發想,一起談論文學,以及不同創作體現的可能與想像。
也因為久違的再現,本輯特別邀請楊照、童偉格、楊富閔、高翊峰、吳曉樂、曹馭博、葉天倫、侯季然、徐華謙,各自聊聊印象中的文學營經驗,以及從此延伸的,我們以後可能會不斷說起的,那些與文學相關、或者與某些遇見相關的,關於夏天的故事。
【編輯室報告】緩慢的悠晃/執行主編 蔡俊傑
夏天總有一種奇異的身體感,即便處在當下,卻又總好像身不在當下。也許是因為夏天的陽光特別咬人,空氣中的顫動蒸騰恍惚,毛細孔冒出的汗珠凝結在皮膚表層滑落的濕膩,照耀所及,人的意志和耐性都容易顯得蒼白薄脆。而每每後想,對於燥熱可以這麼容易削弱人,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又在每一次遭遇之後,切身地理解。
趁著端午連假,挑了其中兩天回南部家裡住了一晚,雖然是很趕的行程,卻也還是拉開了一段久違的悠晃,從出門、搭上高鐵、轉區間車,從城市到鄉村,廣播到站,車速趨緩,直到一陣機械煞車的嘎磨聲響慢下,車門開啟、左側開門,半天時間抵達那位處於田野邊緣的無人車站。後來的新式車型都是兩側滑開的自動門(但難免有點懷念以前舊式車款的摺疊式拉開的車門,也許是自己習慣設下的儀式感,從此地終於抵達彼地,最後仍需要一種具體周折的轉換),車門打開外頭的熱空氣湧動,一跨步出去,就好像馬上找回暫留在這處空氣味道中的體感經驗,再一次成為這裡的人。再一路閒晃散步,穿越過路旁檳榔樹林,熟練地接上田間小路的捷徑,沿途經過一落落掛滿塑膠套袋等待採收的蕉園,園子一旁有間鐵皮簡易搭建,近乎頹圮的小工作間,斜角陰影處趴踞著一條老狗憊懶地抬頭看了眼,便轉頭舔舐著身旁的水盆。路上還有幾棵野長的,恰高過人堪以暫時遮蔭的檸檬樹,葉隙擾動,析篩著光陰的交疊遞換,像趕著路程奔走的步伐,像招手引人駐留,像被踩踏而過的碎葉沙塵在背後揚飛然後落定。
其實我很喜歡這樣的移動時間,從這裡到那裡的之間,某種程度上,是與他者相連結,卻又是完全獨屬於自己,不會被打擾的時空。就好像不曉得從何時開始養成的習慣,就是騎車時會邊分心放想著各種事情,有時也不一定真的會想出什麼進展來,但就像是扯開繩子打了陀螺般,在某一處空曠的地方循著中心軸旋轉著,再把注意力聚焦在陀螺尖端與底面的接觸點上,由大到極為渺小,旋轉包裹的本體好像被速度融化成一坨揪緊的細線,力道用盡便放倒,彷彿剛剛的施力未曾發生過。
即便是真的沒發生過,那也無所謂,畢竟有更多時候是,什麼都沒想的放空。通常這時候,會開始隨意四處張望,看路邊走過的人們,確認觀看聚焦的目標後拉近放大,然後便是迎面而過,繼續轉移下一個焦點。而在這樣的移動過程中,考慮到速度以及隨時注意的路況,能分神出去的餘裕有限。只有在深夜到曦微之前的那段時間,人們進入休眠,而城市街道就只是城市街道,這時候像個域外者般地闖入,彷彿穿繞在諸多藏匿在暗影裡的巨大生物之間,靜悄悄地從它們發散溫熱氣息的粗糙外殼邊緣經過,成為一個無礙、也不會打擾到誰的存在。
而這個所謂無礙、也不會打擾的存在,只是張開各種感官細緻觀察,一直都是我從第一次參加文學營擔任輔導員,一直到後來每年擔任工作人員的感覺。想想,這其實是一個挺奇幻的時光,六個組別,分八個班,會有近六十位作家、導演、演員等創作者,以及相關領域的專業工作者,在這三天兩夜期間(終於又可以)齊聚在一起,與來自不同地方、對文學、創作,對藝術領域有興趣的人,一起談論文學、電影、戲劇表演,一起聽說故事,交換某部分的自己與之外。這其實有點像是一種奢侈的夢境,而經驗告訴我們的是,恍若如夢是因為夏天熱烈恍惚的炙陽,事實上,我們確實可以擁有這麼奢侈的,我們的時間。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8月號/2023)(第240期)
平常價 $21.00《印刻文學生活誌》2023年8月號 創刊20週年 面對AI年代的再文學
在不斷展延的時間線上,從二○○三年八月開始,至二○二三年八月,《印刻》迎來第二百四十期雜誌出刊。
二十年是什麼?是網路及各式科技載體的發展變化劇烈,默默影響、置換了生活模式;也是人們逐日撿拾生活,累積厚實經驗和回憶,足以讓自己成為某種「樣子」的時長。
我們思考著如何擬定內容以處理「二十年」的跨度,最後決定用樸實直接的方式,將這些雜誌上的篇幅,交託當代創作者,以他們的作品,以及評論者的問詰思深,直面瞬變的流量。儘管時代以超乎預想的速度在翻頁,但文學是長遠之事,畢竟唯有閱讀才能進入,以文字召喚共感,老老實實疊築磚瓦,落實這穩固的文學地基。
【編輯室報告】再文學──兼記創刊二十年 / 總編輯 初安民
二十年過去了,回顧過往,彷彿只是昨晚的一場大夢,醒來,竟也是七千多個日子一揮而過,益感歲月威猛。
二○○三年吧,原本預期春天推出完全由自己打造的一本文學雜誌,然而SARS來攪局,打破了預先設定的出版日期。那時,整個台北在封城的傳言中,人心惶惶,遂不得不無限期展延原定的計劃,SARS的恐怖氛圍比預期的消散來得快,但未定的驚魂卻始終在腦海裡纏繞不去,使得我猶豫的心情,遲遲推不出創刊的時間表。
鼓起勇氣,再度打起精神。彷彿在沙灘建立城堡般的我,又開始展開了這一生我最大膽的冒險旅程。一份二十年來首度出現的文學月刊雜誌,我沒有多少人手,只與當時的主編張清志兄兩人裡外奔波,數度深夜為著等待美術部分的若干細節處理,在金山南路的音樂廚房直到打烊,屢屢在更深的夜裡,我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八月上旬的夜是炎熱還是冰涼,已經不復記憶。
創刊前號如期在八月十五日出版,封面人物是適逢雲門舞集三十週年的林懷民,而在末尾的最後一篇,我特別選了關於李小龍的討論文章當作壓卷,當時的心情是我要像李小龍般堅毅不拔的精神,雖然李小龍與文學毫無關係,但我要學習他的勇、壯、快,這是我當時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我從小生長在比較艱難的時代,文學雜誌都是滿版滿版的文字,我相信文字的力量,會凌駕在一切價值之上。然而時代究竟變了,文字已經不能主宰所有人們的想像,從圖像到影像以迄於今天的AI年代,從前無法想像的,現在都可以成為真實,面對這樣的時代來臨,我們追求的經典的定義,也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不管我們喜歡與否,都得面臨幻象變真的現實,我們疼惜過往更珍重未來,無論時代怎麼改變,作為文學界的一份子,文學終究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所在與依靠。今天,文學除了發現自己也得開發讀者,這是一種革命與認識。再文學一次,AI的狂風潮湧而來的時刻。
二十年來,世界變化得真快,如果當初預估到面世不是很久的手機發展成現在模樣的話(起初一直認為手機不過無線長途電話而已),我很可能沒有勇氣或者至少會對創辦文學雜誌考慮再三的(手機研發的現在已經超乎我所有想像的不知多少倍)。頭越洗越令人心驚膽跳,從前過往認知的載體,迄今已然全盤更新,紙本閱讀越來越像回不去的鄉愁,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更大的是文學生態丕變,如一座迷宮的地圖,陌生而不遙遠,但我們只能日益戰戰兢兢的面對與克服。
二十年來我們大約刊登了近30,000,000字的文學作品,期間的辛酸痛苦,喜悅與快樂,實難筆墨形容。我們滿懷感激,感謝所有的朋友與工作伙伴們,在每個不同時期對我們的鼓勵、協助與支持,並且不斷推動著我們前進的步伐,如果不是這股力量,我們很難想像一本純粹的文學雜誌,在這個艱困的世界,如何能屹立不搖的存續下去。
他們的名字,將永遠記在我的內心深處。
創刊二十週年的這一時刻,我們沒有舉行任何儀式性的活動,但願,時間是我們最高的讚禮與勳章。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9月號/2022)(第229期)
平常價 $21.00【封面人物:王定國】
我們活著,日子被我們平凡地拆解著,想要安定,然總有厄難,命運那般如影隨形。有人拚命反抗或藏匿,卻也有那種,不知為何甘於縮進陰影裡任其纏身的人。王定國最新小說《鄰女》主角即是後者,小說家直言:「有個東西是我一直想要闡述的,那就是有關生命中的退讓。」他珍視他筆下這些生命,「讓他們去闖,去穿越人生的迷惘,去讓我相信原來只要有心就能走出黑暗。」王定國不曾也不想使他們真正碎裂殆盡,他們的時間只是暫停了,只要願意往前踏一步就能知道,壞掉的錶早已修復好,並不拒絕被人撥正。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9月號/2023)(第241期)
平常價 $21.00《印刻文學生活誌》2023年9月號 —— 彼得•漢德克
「人們在自己的意識中,看見自己所做的動作被其他無數人重複著,於是這些動作形成一種運動的節奏──生活也藉此得到一種既被保護且又自由的形式。」彼得‧漢德克在《夢外之悲》曾如此描述人與群體經驗,他相信寫作不是回憶,而是對記憶持續的大驚小怪,並與自己保持距離。疏離、冷靜,層層拆解意念,直至書寫真正開始,他的創作與引發爭議的特立獨行,如其即將在台出版的最新譯作《在漆黑的夜晚,我離開了我安靜的房子》,執意岔出的異境,探看語言能至多遠。
然而,這樣一位作家,在路上偶遇他的讀者(詳見陳文芬的遇見),卻又顯露靦腆與純真,不免讓人開始想像,收藏在他鑲金本子裡的更多的奧祕。
【編輯室報告】緩慢的悠晃/執行主編 蔡俊傑
另一種碰觸的方式
執行主編 蔡俊傑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對於社群媒體的使用,已然沒有那麼熱絡,不過真要說熱絡,也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也是因為對於自我的彆扭,所以一直以來即便花了很多時間黏著在社群媒體上,但也都是掛網看看那些別人的動態,自己反倒是很少發文和分享。雖然說以資訊量大爆炸的現代,即便你每天產出,好吧,可能是每幾個小時都能產出有趣的內容,也不見得可以吸引到太多的瀏覽目光。因為最後還有一個無時無刻變化的演算法大神,像一座不斷擴大的機械生產線工廠,蒐集、分類、分配。面對源源不絕的訊息湧出,有時真的會有點無力感,有時甚至會種錯覺,以為那些穿過眼前窄小的窗框,被端送到面前,甚至粗魯地貼著鼻頭準備餵養你的種種,會不會就是自己以外的,那個更多人來來去去,自己還未及參與的更大世界?抑或是,其實那也只是一處被塞滿了各種好壞雜物的,更大一點的抽屜罷了。
即便如此,最近我倒是滿喜歡「限時動態」這個功能。相較於一般發文於海量的訊息中被無視和拋棄,限時動態中的限時,至少確定了貼文消失的時間,反倒像是終於要回一點點的決定權,也更貼近此刻與此在的意味。
自從決定這期要做彼得‧漢德克,就想起之前看過他的紀錄片《彼得漢德克:我在森林,晚一點到》,記得這位身形硬朗的白髮老人,獨自穿梭在森林裡,在葉隙撒落的陽光中,悠悠哉哉地漫步,並且透著鍾愛的眼神,不時巡梭路徑上的各種蕈菇,驚呼著那些奇巧可愛的外型,以及他所嘗過令人留戀的味道。這樣一個每天都到森林中漫步,而且如此認真地迷戀蕈菇的老先生,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
後來有天,真的臨時起意跑上山一趟,就想再去探看深藏在山林裡的山中池。但我太久沒上山了,林子裡確切的路線已經記不太清楚,沿路有點沮喪,想著自己像是被遺棄的小孩似覺得委屈,但明明在這趟路上,無情遺忘的那人是自己。記得當時花了很多時間找路問路,卻總不得其徑而入。直到午後,山裡開始飄起了雨,彷彿雨水注入了活力,山裡的一切都像是鬧動甦醒了起來。想著身上只有一件不像樣的簡單雨衣,天雨路滑,憑感覺找路沒個盡頭,最後還是決定趁早下山。有趣的是,一決定下山,身旁所見的景物都變得細緻有趣,可愛了起來,心裡對那座不知可不可見的山中池也不再特別眷戀。那天回來之後,我幾乎每天都會發一則當天在山上,或者是以前某次走過森林的照片在我的限時動態,直到它不斷地消失。
這次做漢德克的專輯,重新查找了關於他的評論和爭議。他曾因為在前南斯拉夫內戰的問題上,對塞爾維亞的迴護引發極大的爭議;也曾在二○一四年批評說要廢除諾貝爾文學獎,不應該讓這個獎項把作者,甚至是把文學給限制住了,只剩下鎂光燈和一時的關注。然而,回到作品本身,還是可以在他的文字中感受到靜謐與孤獨。我常常在想,到底什麼樣才是作家的樣子?或者說,拉更遠一點,到底文學是什麼?當然根據自己微薄的經驗,還是可以知道,有時候問題越簡單,答案就會越複雜。彼得‧漢德克堅定地走在自己選擇認定的路上,其中或也可以感受到,一位寫作者如何抵拒外在的侵擾,如何完成作品以作為自己的發聲,並以他者的眼睛探看關於自己,如同一道浮靈般,以極為逼近的他者角度,逐一細緻剝離那些自身膚層底下的,無可遮掩的真實感受。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巴代特輯(7月號/2022)(第227期)
平常價 $21.00封面故事
文字是召喚的媒介,而小說是時空的創造,巴代擅長以歷史為素材,從事件中找尋留白的空隙,以小說家的本能對歷史提出懷疑,也藉由資料蒐集的過程,對筆下人物,那些曾經活過的人們投以更深刻的共感和同理。
巴代的「鹽水三部曲」創作亦啟自一段靈動的「聽說」,他從地方史、家族史、以及個人史的角度,梳理鹽水港的歷史起落。《月津》重現了鹽水葉家的商道,《八角樓下》進一步描繪這些地方名望在歷史轉捩點的影響,圍繞八角樓,在我們知道的歷史中,發現許多我們還不知道的故事。
我走過
執行主編 蔡俊傑
我常常會想,「編輯室報告」被安排的位置,就彷彿是一種使用說明,是一道行前準備,是旅途之前的提醒和資訊說明,是否要從編輯的角度介紹導覽這期內容,還是說,分享在整個作業流程中,遭遇到一些不太一樣的挑戰和驚喜?編輯把作者交託的內容丶文字,在(當然)有限的時間和空間內,盡可能的編排呈現出合適閲讀的狀態。而這些文稿和作者,包括期間的聯絡過程與發想,都是不同的素材組合,相同的材料,在不同性格的編輯手上,會長出不同的樣貌。就算是自己手邊在處理,也都會不斷猜想,在幾天之後,在出刊時看到的究竟會是怎樣的成品?
蒐集、整理,並且付諸實踐以完成一種預想,對於小說家也是,選定寫作的方向和題材,憑藉著手邊的資料以及個人的生活成長經驗,一邊驗證實踐自己原初設想,一邊即時修正調整,使眼前之物往想像中的期望去形塑。
這期製作巴代專輯,我很喜歡有一段,他提到小時候跟著父親上山採集,他說即便是熟悉山林環境的走山人,每一次進入山林中,都不一定可以準確地找到自己以為熟悉的位置,有時候也會因為不同原因,而偏離原本預定的路線,走上了另一條陌生的岔路。而這些偏離偶爾會帶來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穫,開拓了全新的路徑和景致,也讓自己體驗到更多的可能性,以及一種「我曾經歷過,我曾親眼見過」的滿足感。也因為這樣的岔路,和不預期的風光,小說家有別於往常以原住民歷史事件為背景的小說書寫,巴代規畫了以鹽水港的歷史變遷為背景,著重在當地富商葉家和鹽水港的興衰的「鹽水三部曲」,包含已出版的《月津》,以及最新作品《八角樓下》。
小說家把史料和記憶作為素材,彷若浮游在不同段的時空薄膜表面張力上的螢光小蟲,不耐地在自己所處的位置緩緩蠕動著,一邊張揚著身上的毫渺的纖毛和手足努力感受,忙抓著虛空中那些接連溢散消無的景況,那些因為各種意義交錯所構築的世界,那些最終在記憶裡,或留在無人知曉的某處,更像是廢墟般破碎、殘敗的物事,有可能是更趨近於本質的樣貌,是等待著肉的骨架。
這次巴代把外面世界錯綜複雜的局勢,輕筆演現在一幢典雅古樸的木造八角樓,每個人從大事件中得以暫時脫離出來,個人的生活和感受像蜘蛛細腳輕巧漫爬,日常會更顯現出人的原貌,近距離的觀察、交談,在歷史的淡漠和人的憶想中相互追究──自己該怎麼在虛空中建構出高空樓房,裝載著一路撿拾的器物,存放著那些不斷更動著心意的自己,從歷史著手,但終究還是回到小說家自身的眼睛觀看,從他的思緒中整理出一條探索的脈絡。
巴代小說中,時不時拉回的日常感,就好像那些似乎不經意地從窗櫺和木頭欄杆中看出去,人影交錯的市井街弄,還有那些微微發熱的薄透陽光,灑在每日行走的地板上,輕輕震動被彈揚起的灰塵如縷縷淡霧,或者是廳內正在嚴肅議事,而外頭樹上的麻雀卻搶了聲響,吱吱喳喳地掩過了那些沉重焦慮、一臉憤怒的臉孔……。
日子要過下去,就總是有故事在發生,而那些故事落拓的蛛絲馬跡,在被時間完全消磨之前,則成了後來,說故事人的開場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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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印刻文學生活誌:黃秋生特輯(6月號/2022)(第226期)
平常價 $21.00【雙封面隨機出貨,恕不指定】
天台,樓道,來回巡踏的腳步聲,攪動細碎回影,升降梯的門打開,黃秋生從故事裡走出來,一轉身,換了一個靈魂往樓頂走去,小說中的黎根登場,僅僅一秒鐘,已喚醒太多影像的記憶,彷彿那是集體意識的一部分,既認得又無法指認,角色從來不等於演員,但精湛的表演卻烙在人的心底,顯化為無比親切的引路者,使你願意跟著走,那是默契,不用言盡而已了然,哪怕是《無間道》黃Sir不經意的一聲「喂」,或大廈管理員被腰斬的應答,演員黃秋生和小說家黃秋生都試圖以生命中的沉吟勾住你,想一想吧,你在天台到底看見了什麼?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印刻文學生活誌》於二○○三年創刊以來,致力搜羅所有能指向心靈的創作,以文學為主軸,涵蓋藝術、電影、攝影、音樂、表演等領域;內容有作家特集(新作發表、深度訪問、作品析論)、新人推介、藝術評論及文學教育等內容,並持續報導國際文壇動態,引介國外作家作品。作品永遠是文學的重點與中心,期予認真的作家一個最好的發表平台,並提供文學愛好者閱讀的最佳管道。
【預購】即興判斷◎木心
平常價 $21.00臨風回憶往事,像是協奏曲,命運是指揮,世界是樂隊,自己是獨奏者,聽眾自始至終就此一個。
輕輕判斷是一種快樂,隱隱預見是一種快樂。如果不能歆享這兩種快樂,知識便是愁苦。然而只宜輕輕、隱隱,逾度就滑入武斷流於偏見,不配快樂了。這個「度」,這個不可逾的「度」,文學家知道,因為,不知道,就不是文學家。
《即興判斷》中木心寫他的故鄉烏鎮、與文學家茅盾的往來、寫格林威治天文臺的子午線、寫聆聽古典樂的歷程……,他把各種感覺通過極盡典雅的文字滲透在筆尖,又多了些世事洞見的通達。配合著精緻華美的文體,溫存亦不乏冷峻地開啟人性與世界的幽祕暗影。
木心的作品,無一例外地運用美學判斷,引起對現存價值體系的思考。他大量的散文,更是關於美學判斷的論述,在〈以涼未寒〉中表露無遺;〈聊以卒歲〉則是邏輯思維得出的理,多是預先設置結論再做推演;〈普林斯頓的夏天〉是一篇奇文,關於生命的高遠與不可知,出世入世的絕妙更替。木心以漢語文學為其豐厚的基礎,形成的箴言式散文,兼容修辭思維和理性思維,絕妙地實現了詩和哲學歸於一體的理想。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哥倫比亞的倒影◎木心
平常價 $20.00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怕的預言,我的一生中,確實多的是這種事,比越窯的?,珍貴百倍千倍萬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脫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
《哥倫比亞的倒影》每篇文體都不盡相同,呈現不同的氣象:首篇〈九月初九〉,以《詩經》為肇始,寫中國人文傳統裡人與自然的對應關係,視角獨特;接下來的〈童年隨之而去〉、〈竹秀〉、〈空房〉皆為憶舊,看似平常,而每篇都各異其趣;即使是非常自我的〈明天不散步了〉,也可以看作意識流手法的範本;〈帶根的流浪人〉雖然寫昆德拉,多少卻有自況的意味;〈遺狂篇〉最是奇特,其中意味頗豐;同名篇章〈哥倫比亞的倒影〉全篇萬餘字,沒有分段,沒有句號,哲思與詩思滿溢其中。
下輯六篇一組的〈上海賦〉,寫上海的歷史、市井、三教九流、亭子間、弄堂,一言以蔽之,舊時上海形形色色,透過木心的筆,活靈活現,每一段皆妙不可言。木心用這樣的方式專寫上海的歷史地理人情風貌,並關心它的去從,應該是前無古人的。〈上海在哪裡〉、〈烏鎮〉,則是木心離開故鄉十多年之久,重返舊地,人事已非,感觸頗多。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
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商禽詩全集◎商禽
平常價 $33.00穿越時代的漂浪者
撞擊靈魂的雕塑家
「我不是超現實主義者,而是超級現實或更現實、最最現實。」
──商禽
早年現代詩壇中有「鬼才」之稱,活躍於五、六○年代台灣現代詩壇的商禽,往往能在最寫實的題材中發揮超寫實而又刻劃入裡的想像力,其作品《夢或者黎明》乃台灣超現實主義登峰造極之作,與亞弦的《深淵》並列為六○年代經典詩集。商禽創作量少質精,散文詩形式的創作與向被視為超現實主義的風格,讓他的詩作富有原創精神與前衛特質,又兼具深刻的思想性,俯拾可見冷峻的自省與悲憫的同情。本書收錄商禽僅有的幾本詩集及其他刊登於報章之詩作,在詩人的「逃亡」過程中補缺拾遺,期能為其創作留下更完整的記錄。
.完整收錄商禽多年詩作。
.內附商禽手稿、畫作,年表及相關評論索引。
作者簡介
商禽
本名羅顯烆,又名羅燕、羅硯,另有筆名羅馬、夏離、壬癸等。一九三○年生於四川珙縣,十六歲從軍,在逃亡與被拉伕的交替中,流徙過中國西南各省,其間開始搜集民謠,試作新詩。隨軍來台後任陸軍士官退伍,做過編輯、碼頭臨時工、園丁等,也賣過牛肉麵,後於《時報周刊》擔任主編,任副總編輯退休。
早年於《現代詩》發表詩作,後參與紀弦發起的「現代派」,並加入創世紀詩社。曾應邀赴美參加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其早年成名作多為散文詩,被譽為一九五○年以降台灣散文詩的開山者,有「鬼才」之稱,是活躍於五、六○年代台灣現代詩壇的重要詩人。詩作數量不超過兩百首,著作僅有詩集《夢或者黎明》(1969)、《用腳思想》(1988),以及增訂本《夢或者黎明及其他》(1988)和選集《商禽?世紀詩選》(2000)、《商禽集》(2008)五種,另有英、法、德、瑞典文等譯本。一九七七、一九八二、二○○五年三度名列當代十大詩人,《夢或者黎明》亦於一九九九年入選台灣文學經典詩集。
序
快樂貧乏症患者◎陳芳明
商禽的詩降臨在封閉的海島,為的是精確定義他的時代,他的家國,他的命運。如果語言緊鎖在唇腔,如果思想禁錮在頭腦,如果慾望壓抑在體內;靈魂找不到出口時,那種感覺是什麼?精神被綁架時,滋味又是什麼?商禽的詩行,顯然是要為這些問題給出答案。他的語言委婉、含蓄、謙遜,竟能夠使虛偽的歷史無法隱藏,也使扭曲的記憶無法遮蔽。
他的文學生涯橫跨半世紀,卻僅完成不到兩百首的詩作。對照多產的台灣詩壇,商禽可能是屬於歉收。但是他在美學上創造出來的縱深,往往引起無盡止的思索與探索。他困難的詩行裡,確實延伸著歧義的迷路;不過來回逡巡之後,畢竟還是有跡可尋。在心靈不快樂的密林裡,絕對不可能存在著愉悅之旅的奢望。完成閱讀的跋涉之後,就不能不承認詩人擁有百分之百不快樂的權利。
商禽作品是屬於困難的詩,讀者不得其門而入時,遂訴諸種種方式來貼近。然而,各種理論、主義、口號、意識形態都難以抓住他的詩風,反而是他的詩藝回過頭來抓住所有的詮釋者。至少有兩種標籤習慣加在他作品之上:「散文詩」與「超現實主義」;前者是指形式,後者是指內容。許多讀者寧可傾向於相信標籤,卻懶於閱讀他的詩。由於散文詩一詞的濫用,使得他的詩人身分變得非常可疑。也由於超現實主義一詞的惡用,使他的詩藝與詩觀常常引來誤解。百口莫辯之餘,商禽只能選擇沉默以對。不過,他也有不得已而言的時候,必須為自己的詩表示態度。他認為自己的創作是以散文寫詩,而不是寫散文詩;重點在詩,與散文無關。同樣的,他也拒絕超現實主義的封號。對自己的詩觀他頗具信心,堅稱超現實的「超」,應該解讀為「更」。與其說他的詩是超現實,倒不如說是更現實。以現在年輕世代的流行用語「超帥」、「超遜」來解讀的話,商禽詩的「超現實」,正是極其現實。英文的surrealism並不能確切界定商禽,也許以more realistic或者extremely realistic來定義他,庶幾近之。
在他的時代,商禽當然不是寫實主義者,但是他的詩是內在心靈的真實寫照,寫出他在政治現實中的悲傷、孤獨、漂流。沒有那樣的客觀環境,就沒有那樣的情緒流動;正是有他這種沉重情緒在詩中渲染,才真切對照出他的時代之幽暗與閉鎖。坊間論者酷嗜彰顯他詩中的突兀意象與險奇語言,遂率爾宣稱他是超現實主義者,卻未嘗注意他的詩與當時歷史情境、現實條件之間的密切牽扯。就像那個年代大多數現代主義運動中的創作者,都必須訴諸語言的變革,才能真正到達被扭曲、被綁架的靈魂深處。詩人在緊鎖的空間裡釀造詩,是為了尋求精神逃逸的途徑。他留下的詩,毋寧是奔逃的蹤跡,循著他迤邐的腳印,似乎可以溯回那麼遠的、遺佚的歷史現場。
重新回到不快樂的年代,等於是回到身體與心靈同樣受到羈押的絕望時期。在絕望的深淵,詩人釋出他內心痛苦的願望:
在失血的天空中,一隻雀鳥也沒有。相互倚靠而顫抖著的,工作過仍要工作,殺戮過終於也要被殺戮的,無辜的手啊,現在,我將你們高舉,我是多麼想--如同放掉一對傷癒的雀鳥一樣--將你們從我雙臂釋放啊!--〈鴿子〉
飛躍的想像在這首詩中非常鮮明,一雙手竟轉化為一對鴿子。整首詩集中在鴿子意象的營造,畢竟這樣的禽鳥既接近人間,又富有自由翱翔的暗示。從鴿子跳接到雙手,又從雙手連繫到生活中的工作與殺戮,隱隱指向政治環境制約下人的宿命。詩中的天空與曠野,幾乎就是自由空間的隱喻。擊掌的雙手,帶有一種抗議,也有一種慾望,在於試探天空與曠野之遼敻。當天空失血,曠野寂寥,沒有任何禽鳥飛翔時,現實世界的鬱悶與仄狹便強烈反襯出來。
一九六○年代前後完成的〈鴿子〉,是商禽心理狀態的最佳投射,也是現代詩運動中頗受矚目的經典作品。詩中雙手與鴿子反覆進行的辯證,無非是要反映身體牢籠與心靈解放之間交互糾葛的困境,頗具戲劇效果。舞台上肢體語言的演出特別緩慢,詩的節奏也隨著舒緩展開。在廣邈的天空下,渺小人物受困於工作與殺戮的命運。不能掙脫的雙手,被殘酷的現實綑綁,猶鴿子之無法飛出囚籠,全然陷於焦慮與絕望。歷史條件是如此嚴苛,更能彰顯詩中嚮往自由的慾望。這首詩以高舉雙臂時,舞台上簡直是矗立著一個抗議的姿態;天空有多大,抗議的身影就拉得有多長。
囚禁意象貫穿在商禽早期的詩行裡。加諸於肉體的囚禁,可能來自政治,來自道德,來自傳統,但他的詩從未有清楚交代。當開放的年代還未降臨,各種無形的權力干涉到處皆是。羈留異域而被鄉愁纏繞時,流亡的身軀與逃亡的慾望都凝結成詩行文字。嚐盡流刑滋味的凌遲,商禽寫下饒有反諷意味的〈長頸鹿〉。眺望著回不去的故鄉,以及忍受著挽不回的歲月,流亡者都無可避免淪為時間的囚犯。這首詩的自我觀照,流露出無可言喻的淒涼與悲愴:
那個年輕的獄卒發覺囚犯們每次體格檢查時身長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後,他報告典獄長說:「長官,窗子太高了!」而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不,他們瞻望歲月!」--〈長頸鹿〉
散文形式的書寫,竟然可以使每一個文字飽滿著詩的密度。複雜的情緒,潛在的不滿,都壓縮在篇幅有限的文字裡,彷彿只是冷漠描述著一群被時間遺棄的流亡生命。以伸長的頸子暗喻翹首眺望--如長頸鹿對外在世界的尋求。受到監禁的囚犯,豈止瞻望歲月而已,他們的鄉愁,以及對自由、對解放的渴望,相當傳神地反映詩人在錯誤時間、錯誤空間的處境。商禽從未訴諸憤怒的、煽情的文字,他寧可使用疏離的、近乎絕情的方式看待自己的生命。 即使觸及憤怒的情感,他的詩也還是持續釀造悲涼的心境:
憤怒昇起來的日午,我凝視著牆上的滅火機。一個小孩走來對我說:「看哪!你的眼睛裡有兩個滅火機。」為了這無邪告白;捧著他的雙頰,我不禁哭了。--〈滅火機〉
這種高度象徵的手法,足供窺探那個年代的自我壓抑有多強烈。內心情緒的憤怒與外在的滅火機相互銜接,使抽象感覺與具象物體彼此對應,造成一種自我消解的效果。體內燒起的憤怒烈焰,全然得不到紓解的出口。無法釋放之餘,只能祕密地暗自消化。詩人的消化方式,便是依賴壓抑與再壓抑。詩中的滅火機絕不可能達到撲滅的作用。然則,詩人的眼中浮映出滅火機時,他的內心正處在不斷克制的過程。透過小孩誠實的告白,更加凸顯出詩人內心自我壓抑的考驗。小孩在詩中的出現,是為了說出詩人真實的感覺。在一個甚至是憤怒都無法稀釋的年代,生命的悲哀是多麼深沉。
很少有詩人像商禽那樣,不斷回到監禁與釋放的主題反覆經營。這樣的主題往往在不同的詩作獲得印證,例如〈夢或者黎明〉與〈門或者天空〉。夢是自由,黎明是干涉;門是監禁,天空是釋放。商禽傾向於鍛造特殊的意象,以最簡潔的文字繁殖出豐饒的意義。
〈夢或者黎明〉呈現各種不同形式的航行與飛行,無論夢境有多荒謬,凡屬自由的旅行都可得到容許,直到黎明的來臨。只有在現實世界裡,凡與自由相關的行為都遭到禁止。整首詩的發展過程中,詩人總是刻意插入一句內心的語言:
(請勿將頭手伸出窗外)
這是當時小市民乘坐公共汽車時耳熟能詳的車內標語,詩人拿來挪用在詩行之間,造成某種警告的效果。為了防止事故或意外的一則標語,在詩裡竟產生禁止的意味:頭是思考,手是行動,任何踰越的思考與行動都要受到監視。這首詩頗具歧義的暗示,在現實中的行動都會引來干涉;唯一能夠享有自由的地方,便是停留在夢中。從黎明到夢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寬?似乎只能依賴自由的尺度來測量。
〈門或者天空〉也是以兩種悖反的意象來對比,門是狹窄的出口,天空則是無限空間的象徵。這首詩也同樣是以劇場演出的方式,暗示生命的有限與無限。人酷嗜創造各種門的意象,包括城堡、圍牆、護城河、鐵絲網、屋頂,使生命壓縮在最小的空間。越沒有安全感的人,越需要城牆來保護。由於創造了窄門,人從此便失去了天空。商禽在詩中如此描繪人的本色:
這個無監守的被囚禁者推開一扇由他手造的祇有門框的僅僅是的門
--〈門或者天空〉
即使沒有受到監守,人也本能地創造門框自我囚禁。門的概念,似乎是人與生俱來的原罪,終身被罰在門框內外走進走出。直到看見天空之前,進進出出的卑微生命注定要承受門的懲罰。這場戲劇的演出,近乎詩意,更近乎哲學。詩人刻意把確切的時間、地點、人物從敘事中抽離出來,是為了使詩的意義能夠全面照顧到他親身經驗的生命困境。凡是與他同時走過那樣歷史的朋輩,當可理解門與天空的象徵意義。
商禽體會得比任何人還來得深刻,是因為他在軍伍生涯中嚐盡過多、過剩的痛苦滋味。生活的不堪,使他不能不去追尋人格尊嚴的意義。他寫下的每首詩,不僅為自己受辱的肉體釋出無比的抗議,也是對他的時代表達強悍的批判。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一首詩是〈醒〉,毫無遮攔地說出他千瘡百孔的遭遇,留下一幅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
他們把齒輪塞入我的口中
他們用集光燈照射著我
他們躲在暗處
他們用老鼠眼睛監視著我
他們記錄我輾轉的身軀
--〈醒〉
他們是誰?詩中並沒有明白交代。然而,穿越過戒嚴時期的流亡者,都能夠感知他們的存在。他們是一種體制,是一種權力,是一種壓迫,相當公平地降臨在無助的身軀。這首詩的結構,前段是以分行的形式表現,後段則是回到散文的形式寫詩。前者是傲慢權力的氾濫,後者是脆弱身體的抵禦。面對著看不見的暴力,詩人選擇以魂魄出竅的策略來護衛自己的肉體。他的魂魄看到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軀時,確實感到錯愕,但並沒有被嚇阻。這首散文詩以相當冗長、曲折的句法來形容自己臭皮囊的肉體,並且以花香般的魂魄給予擁抱。這是商禽寫出最傷心也最勇敢的一首詩。詩中受盡屈辱的肉體,竟是如此難以想像:
……自己的魂魄,飄過去,打窗外沁入的花香那樣,飄過去把這:廝守了將近四十年的,童工的,流浪漢的,逃學時一同把快樂掛在樹梢上「風來吧,風來吧!」的;開小差時同把驚恐提在勒破了腳跟的新草鞋,同滑倒,同起來,忍住淚,不呼痛的!也戀愛過的;恨的時候,沉默,用拳頭擊風,打自己手掌的;這差一點便兵此一生的;這正散發著多麼熟習的夢魘之汗的,臭皮囊,深深地擁抱。--〈醒〉
看似非常複雜難懂的散文,其實是一個簡單的句型:「自己的魂魄飄過去,把這……臭皮囊深深地擁抱。」在臭皮囊之前加掛了許多形容詞,正是為了襯托自己的頭腦有多清醒。縱然受盡了無窮的暴力,縱然軀體已不成人形,他仍然維持著潔淨的靈魂。清醒的魂魄擁抱受辱的肉體,是一種自我救贖的姿態。他的記憶鮮明保留著生命中各種試煉的經驗,從童工到流浪漢,從逃學到「兵此一生」的生命階段,無非都在造就他孤傲的人格。
完成這首詩的商禽,等於是正式宣告他絕非是超現實主義者。粗礪的、殘忍的現實,並不可能溫情地容許他享有超現實的空間。他訴諸繁瑣的、迂迴的句式,絕對沒有任何餘裕要建構超現實的美學。恰恰相反,他為的是要更精確把醜陋的、不堪入目的現實揭露出來,也要把受到折磨的、無法負荷痛苦的人生具體呈露出來。然而,商禽也並不如此耽溺於複雜的句法。在抒情時刻,他也有溫婉的詩句,令人心痛:
昨晚簷角風鈴的鳴響
分明是你叮噹的環珮
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人夜訪
院落裡的殘雪仍留有餘香
--〈近鄉〉
飄泊到台灣的詩人,負載著不為人知的濃郁鄉愁。當他旅行到韓國遇見雪景時,情不自禁勾起他的懷鄉之情。商禽從來不會直接以濫情的手法尋找感覺,而是以逃避個人情緒的策略予以過濾,終於到達昇華。雪落下時其實是毫無聲息,如果發出任何音響,那一定是屬於鄉愁。記憶中故鄉的雪,與異鄉的雪,蒙太奇那般重疊在一起,自然而然牽動他脆弱的情感。近鄉情怯的雪,是女性化的雪。他的詩彷彿若無其事,但實際上已刺痛他記憶的傷口。叮噹的環珮,殘雪的餘香,召喚他生命中早已沉埋的情愛。
鄉愁是另一種變相的囚禁,故鄉的親情、友情、愛情都完全被切斷成隔絕狀態。咀嚼自己的鄉愁時,商禽又再次使用逃避情緒的方式,使沉重的悲哀沉澱下來。在〈五官素描〉的組詩中,他分別描寫了嘴巴、眉毛、鼻子、眼睛、耳朵。淡淡的素筆,精練地點出五官在生命中的意涵。〈眼〉這首詩正是指向無以排遣的鄉愁:
一對相戀的魚
尾巴要在四十歲以後才出現
中間隔著一道鼻梁
(有如我和我的家人
中間隔著一條海峽)
這一輩子是無法相見的了
偶爾
也會混在一起
祇是在夢中他們的淚
--〈眼〉
兩隻眼睛,轉喻為一對相戀的魚,再轉喻為無法相見的家人。環環相扣的想像,看似突兀,卻有內在的邏輯彼此貫穿。三個意象的共同思維,都是圍繞在相戀而無法相見的主題,從而以夢中之淚予以串起。整首詩的結構與推理,都臻於無懈可擊。商禽的巧思,於此得到印證。他的詩並沒有那麼難懂,他的鄉愁則令人無法承受。
商禽對語言文字的掌控,近乎苛求。幾乎每一詩行,都具體反映現實中的困境,〈用腳思想〉便是其中極致的一首:
找不到腳 在地上
在天上 找不到頭
我們用頭行走 我們用腳思想
虹 垃圾
是虛無的橋 是紛亂的命題
雲 陷阱
是飄緲的路 是預設的結論
在天上 找不到頭
找不到腳 在地上
我們用頭行走 我們用腳思想。
--〈用腳思想〉
這首詩是由兩首合成,但是上下各自發展的詩,也可以貫穿成為一首。分別閱讀時,兩組不同的意象存在著,亦即頭與腳,天上與地上。如果頭是隱喻思考,腳是代表實踐,則思考應該可以天馬行空,而實踐則必須腳踏實地。商禽見證的社會現實,卻是天地顛倒。實踐者不用思考,而思考者無需實踐。在必須實踐的地上,竟然找不到頭;而在需要思想的天上,竟然找不到腳。頭腦所面對的,是虹那樣虛無的橋,以及雲那樣飄緲的路。雙腳所踐踏的土地,則是紛亂命題般的垃圾,以及預設結論般的陷阱。這首詩可以視為知行合一哲學的歧義演出,顯然是在諷刺他這輩子在台灣所目睹的怪現狀。在價值混亂的歷史,在怯於實踐的時代,他看到的是用頭行走、用腳思想的荒謬人物。如果說,這首詩在於總結他一生的真實體驗,則長年來他忍受的殘酷體制與屈辱人生,無疑是最大的悲劇。
在現代詩運動中,商禽可能是受到最多誤解的詩人。當他被押著去接受無情現實所製造的暴力之際,他只能選擇使用迂迴的文字攜著自己的靈魂逃亡。逃亡的天空常常在詩中出現,並不意味他脫離現實,更不意味他屬於超現實。他的生命已經無路可退,僅有詩提供了他逃亡的途徑。他的詩是探照燈,一如他注視現實的眼睛,往往揭露黑暗的世界。他的文字極其誠實,使人生中的醜陋與卑賤完全無法遁逃。他的散文詩,根本不存在散文的成分。任何閃神或輕忽的閱讀,常常會錯失他詩中關鍵的風景。要貼近商禽的世界,絕對不能依賴理論。時髦的理論,總是毫不爽約地把讀者帶離商禽的時代,當然也就不可能進入他的詩。
商禽是二十世紀悲傷至極的詩人,在詩行中他想像了無數的逃亡,卻未嘗須臾逃離凌遲他肉體的土地。當他這樣自問:「是不是我自己缺乏了對於『快樂』的想像力呢?」這個時代,這個家國,已徹底剝奪他享有一絲快樂的權利了。《商禽詩全集》以較為完整的形式問世時,一塊莊嚴的歷史碑石已巍然豎立,將陰影投射在絕情、無情、寡情的牢獄。
二○○九年三月三日加州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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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政治學者吳介民的第一本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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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介民
宜蘭出身。高中在木柵、三重晃過。台大政治系所畢。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哈佛大學博士後研究。參與學運,鹿港反杜邦運動(一九八六),「里巷工作室」拍攝《台胞》(一九九三)。一九九六年三月台灣總統選舉,中國飛彈威脅,在紐約共同發起「和平民主衛台灣」守夜。曾任教清大社會所,參與創辦當代中國研究中心與中國研究學程。現任職中央研究院。出版《第三種中國想像》、合編《秩序繽紛的年代》、翻譯Albert Hirschman《反動的修辭》。
自序
告別林触
誰是林触?整理詩稿這段期間經常自問。
最初使用筆名,是在大二,系學會刊邀稿,用了一個已經忘記的筆名,刊登後系主任找談話,「期許」年紀輕輕應善待自己前程,不要激烈批判國家。之後,在《大學新聞》用「鍾白揚」,酒肆老闆問姓名,就給他這名字,有一天報上真名,他疑惑、繼而失望不解地呢喃:你不叫鍾白揚嗎?
大約一九八六年,《前進》張富忠邀稿,投了一篇時局分析,請他取筆名,文章出來,作者「陳民雄」,社團友人說,那篇一看就知道是「喇叭」寫的,當時內心一笑。那段期間,有些校園文章由朋友們取名,《大學新聞》有「齊保台」,《大學論壇》有「巴震台」。還有一篇〈體質與氣質〉,是「個人政治宣言」,結果大新編輯(據說是數人合謀)因社論缺稿而拿此篇充當,成了匿名主筆。
大學年代,記了厚厚的筆記與思考斷片,那時想,如果把這些東西完成,用什麼名字發表?大約此時,開始用「林觸」,大都關於文藝,少數政治評論。多年後,摯友發現林觸不是原本以為的人,驚覺誤會很大。羅葉一九九四年出版第一本詩集《蟬的發芽》,來家裏夜談,那篇〈羅葉,將記憶之湖的波紋吹起〉刊登在《文訊》;二〇一〇年在羅葉紀念會上,《文訊》總編說:原來作者在這裏。後來,用簡體取代繁體,直覺「林触」更形象、更生猛。
寫作者使用筆名原因很多,有人為革命匿名,有人為抵抗歧視,有人出於時尚或羞澀。內心裏,最初的林觸,坦白說,就是試探,徘徊在寫作荒野上的試探,對文學身分沒把握,但分明喜愛書寫、非寫不可。爾後,與筆名的關係發生了蛻變,擺脫了生怯,林触讓我放心躲藏,舒放情緒,也佔據反觀自身的一處小角落。
筆名與本人,主體之間的身分游離。很長一段時間,陶醉在躲貓貓遊戲中。不經意聽聞別人指點這些筆名文字,評與賞都是「真實的」,如同電影導演與觀眾同處暗室觀看作品的爽快。經過多年,林触成為發表詩與散文的固定筆名,成為身分認同,以這個身分,為自己保留一塊寫作的祕密基地。當疲憊或挫折,或繆斯來襲以至喋喋不休,可以在此點燃文火,靈視分泌蠕動。
寫作當下不顧慮發表與否,不理社會角色,因而直白袒露,隨思緒自由起落、積累經驗厚度、沈澱風格。一旦發表即是展演,不免動心斟酌,瞻前顧後。孤單之時,「社會」浮現;寫作時,「社會」便隱沒。有林触守護,挪出學術與公共領域之外的餘裕,得以遐思金胎兒、多鼻公、吾友壁虎的存在感,耽溺在「獨我」與「政治」之間寬闊的潮間帶,觀照情緒與天色的替換……
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出版詩集。最早,淑美提議幫我編詩集,暖暖的心意存著。去年春天蟄居香港寫論文時,印刻總編初安民來信邀稿,於是開始認真琢磨,淑美巧思編排,主張時間動線,讓我自在拼湊記憶的塵埃。近幾年,將積累成冊的詩稿開箱勘察,偶有心動,便寄給《自由副刊》孫梓評主編,他見證了「告別林触」的過程。我要誠摯感謝這幾位朋友。
出詩集,是曝曬,揭發祕密基地,將私屬的「神龕」推上祭台,不得不讓林触除役。告別林触,這一趟走了三十年。
【預購】孩子你慢慢來◎龍應台
平常價 $21.00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華文世界二十年來最受歡迎的母子之書
新手媽媽與無邪稚兒在蒼茫世界的碰撞與探險
亦是女性面對母職最真實的掙扎與省思
收錄龍應台珍貴家居照片,見證媽媽與孩子無可取代的親密時光。
締造紀錄
‧2005年 誠品6月文學‧華文創作類暢銷第5名
‧2006年 中國時報開卷年度焦點人物
‧2014年 中國六一少兒十大推薦好書
‧2014年 亞馬遜中文圖書十佳好書
‧2014年 中國世界讀書日推薦好書
龍應台
高雄大寮的自來水廠裡出生,南部的漁村農村長大。留學美國九年,旅居歐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長、中華民國首任文化部長;是一支獨立的筆,也是陪美君散步的雨兒,被安德烈和飛力普不留情面犀利調侃的MM。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一日辭官,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
逝水行船燈火燦爛
《孩子你慢慢來》寫了八年,《親愛的安德烈》寫了三年,《目送》寫了四年,《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起心動念算起,走了二十年。如果時光是匆匆逝水,我們就是那疾行船上的旅人,而人生的疾行船只有一個不許回頭的方向。眺望逝水滾滾,來時路層層漸漸籠罩於蒼茫,可是回首船艙內,燈火燦爛、人聲鼎沸,與江上不斷後退的風景光影交錯。
其實我們都活得熾熱,因為誰不明白那逝水如斯、那行船如光。所有的愛和懸念,所有的怨和不捨,所有的放棄和苦苦尋找,都因為是在逝水上、行船中發生,所以熾熱。
《孩子你慢慢來》看見天真、欣喜、驚詫的啟航,《親愛的安德烈》看見中段對江山起伏、雲月更迭的思索,《目送》是對個人行深情的注視禮,在他步下行船之際,在他的光即將永遠熄滅、化入穹蒼的時刻。《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則是對我們最虧欠恩情的一整代人的脫帽致敬。可以想像落日平野大江上百萬艘行船朦朧中沉浮,無聲、無光,只有風聲濤聲,我們發誓要認識他們,用認識向一個時代告別。
我是個隨性的旅人,隨著江上風景想寫就寫,向來沒有規劃寫作這件事。二十年後回頭,才赫然發現,喔,四本書之間竟然是同一個逝水行船、燈火燦爛的脈絡,從生到離,從死到別,從愛到惆悵,從不捨到放下,從小小個人到浩蕩家國,從我到你。
行船如光,滅在即刻。所以,四本書,如果在船行中點上一盞燈,三代人燦爛燈火下並肩共讀,就著時間的滔滔江水聲,那真是好。
蝴蝶結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枝桃紅色的玫瑰從桶裡取出,交給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死嬰那,這麼憨慢!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推了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阮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安撫了老祖母,我在石階上坐下來,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很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鬆了開來,於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回教徒和猶太人在彼此屠殺,衣索匹亞的老弱婦孺在一個接一個地餓死,紐約華爾街的證券市場擠滿了表情緊張的人──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這個孩子從從容容地把那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王愛蓮,補習費呢?」
林老師的眼光冷冷的。王愛蓮坐在最後一排;她永遠坐在最後一排,雖然她個子也矮。六十個學生凍凍地縮在木椅上,沒有人回頭,但是不回頭,我也能想像愛蓮的樣子:蓬亂的頭髮一團一團的,好像從來沒洗過。穿著骯髒破爛的制服,別人都添毛衣的時候,她還是那一身單衣,冬天裡,她的嘴唇永遠是藍紫色的,握筆的手有一條一條筋暴出來。
「沒有補習費,還敢來上學?」
林老師從來不發脾氣,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你。
「上來!」
王愛蓮抽著鼻涕,哆哆嗦嗦走到最前排,剛好站在我前面;今天,她連襪子都沒穿。光光的腳夾在硬邦邦的塑膠鞋裡。我穿了兩雙毛襪。
「解黑板上第三題!」
林老師手裡有根很長的藤條,指了指密密麻麻的黑板。
王愛蓮拿起一枝粉筆,握不住,粉筆摔在地上,清脆地跌成碎塊。她又拾起一枝,勉強在黑板邊緣畫了幾下。
「過來!」
老師撫弄著手裡的藤條。全班都停止了呼吸,等著要發生的事。
籐條一鞭一鞭地抽下來,打在她頭上、頸上、肩上、背上,一鞭一鞭抽下來。王愛蓮兩手捂著臉,縮著頭,不敢躲避,不敢出聲;我們只聽見藤條揚上空中抖俏響亮的「簌簌」聲。
然後鮮血順著她糾結的髮絲稠稠地爬下她的臉,染著她的手指,沾了她本來就骯髒的土黃色制服。林老師忘了,她的頭,一年四季都長瘡的。一道一道鮮紅的血交叉過她手背上紫色的筋路,纏在頭髮裡的血卻很快就凝結了,把髮絲黏成團塊。
第二天是個雨天。我背了個大書包,跟母親揮了揮手,卻沒有到學校。我逛到小河邊去看魚。然後到戲院去看五顏六色的海報,發覺每部電影都是由一個叫「領銜」的明星主演,卻不知她是誰。然後到鐵軌邊去看運煤的火車,踩鐵軌玩平衡的遊戲。
並不是王愛蓮的血嚇壞了我,而是,怎麼說,每天都有那麼多事要「發生」:隔壁班的老師大喊一聲「督學來了」,我們要眼明手快地把參考書放在腿下,用黑裙子遮起來;前頭的林老師換上輕鬆的表情說:「我們今天講一個音樂家的故事。」等督學走了,又把厚厚的參考書從裙下撈出來,作「雞兔同籠」。
要不然,就是張小雲沒有交作業;老師要她站在男生那一排去,面對全班,把裙子高高地撩起來。要不然,就是李明華上課看窗外,老師要他在教室後罰站,兩腿彎曲,兩手頂著一盆水,站半個小時。要不然,就是張炳煌得了個「丙下」,老師把一個寫著「我是懶惰蟲」的大木牌掛在他胸前,要他在下課時間跑步繞校園一周。
我每天背著書包,跟母親揮手道別,在街上、在雨裡遊蕩了整整一個月,記熟了七賢三路上每一個酒吧的名字,頂好、黑貓、風流寡婦、OK……
被哥哥抓到、被母親毒打一頓,再帶回林老師面前時,我發覺,頭上長瘡的王愛蓮也失蹤了好幾個星期。我回去了,她卻沒有。
王愛蓮帶著三個弟妹,到了愛河邊;跳了下去。大家都說愛河的水很髒。
那一年,我們十一歲。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醫院裡,醫生正在響亮的哭聲中剪斷血淋淋的臍帶;鞭炮的煙火中,年輕的男女正在做永遠的承諾;後山的相思林裡,墳堆上的雜草在雨潤的土地裡正一吋一吋的往上抽長……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原載《聯合報》副刊,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預購】巫言◎朱天文
平常價 $29.00 朱天文 最新長篇小說創作《巫言》
熬鍊七載,終成形魄 千禧年開筆,跋涉二十萬言!
「朱天文最『滑稽』的一部小說──過往朱天文的小說並不如此,比較嬌矜,比較知書達禮,不苟這樣的契訶夫言笑。」(唐諾語)
《巫言》,大致上使書寫於這樣後預言的、自由了但也捉摸不定的心緒裡,置身劫毀事外的米亞變回了包含在普遍死亡中的朱天文自己,那些或化為象徵或只能捨棄的自身細碎事物遂復原為實事實物,歷歷在目的重新得著意識。
……如此,小說之巫,「巫」的意義,對昔宛如神姬。那種素淨安定絕美。便被推回到最原初、創世紀秩序之前,那種李維史陀所說和科學同源且平行、一樣用以認識世界認識周遭萬事萬物一切現象和人自身處境、知識本質的巫術。
以巫為名,並以此言志,說明了這部小說不可能是單純的寫實小說。小說家可以棄絕這一輪人生,這一層頹敗的現實,這一眼望去糟糕的人糟糕的一切,但一個巫師不如此,他們會如卡爾維諾所說有「另一個感受層面」,並由此尋找改變現實面貌的力量。
巫者,巫的文字語言,巫師這門行當最重要的工具或說技藝,喚醒萬事萬物的靈魂,改變現實的面貌……──節錄自唐諾〈關於《巫言》〉
曾於一九九四年以《荒人手記》拿下時報百萬小說大獎後,留下一句經典名言:「寫作是奢靡的實踐」的小說家朱天文,繭居十餘年,極少公開露面,讓曾經顛倒迷戀她筆下幻美絕倫,華麗頹靡的「荒人」迷們望眼欲穿。惶惑其在《花憶前身》末章那句:「水仙已乘鯉魚去,一夜芙蕖紅淚多。」竟成為偈語般(像張愛玲)連小說亦棄絕。
二○○○年六月,這位將文字臻至「奇花異卉,色授魂予的哀愁凝結裡,後世只能從湮滅的荒文裡依稀得知其存在過魔幻之境」,影響九○年代台灣小說風貌甚鉅的傳奇小說家,終於起筆長篇《巫言》。小說預計二十萬言,預計於二○○七年十二完成全書。
作者簡介
朱天文
山東臨朐人,1956年生於高雄鳳山。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出身文學家族,高一即開始寫作,曾主編《三三集刊》、《三三雜誌》,並任三三書坊發行人,現專事寫作。
1982年,朱天文因為在報刊發表小說〈小畢的故事〉而與陳坤厚、侯孝賢結識,從此與台灣「新電影」導演、編劇、影評人往來頻繁,多方參與新電影的發展。自1983年與侯孝賢合作《風櫃來的人》之後,成為長期的合作夥伴,期間不斷出版和新電影導演所合作的電影劇本及原著小說,與電影各自成為獨立的作品。
曾獲聯合報第一屆小說獎第三名、中國時報第五屆時報文學獎甄選短篇小說優等獎,1994年並以《荒人手記》獲得首屆時報文學百萬小說獎。著有小說集《喬太守新記》、《傳說》、《小畢的故事》、《最想念的季節》、《炎夏之都》、《世紀末的華麗》、《朱天文電影小說選》、《花憶前身》,散文集《淡江記》、《三姐妹》、《下午茶話題》,電影劇本《戀戀風塵》、《悲情城市》、《戲夢人生》、《好男好女》、《千禧曼波》、《珈琲時光》、《最好的時光》、《紅氣球的旅行》等。
【預購】巴瓏◎木心
平常價 $25.00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義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下班後不急於回家的便是男人╱公爵哪,就這兒,就BEER╱魚、蝦、烏賊、響螺、小螃蟹╱香腸、醃肉、燻肋、鹵豬雜╱上帝保佑啤酒桶永遠木製永遠笨相╱巴瓏是玻璃的,圓肚細頸長長尖嘴╱執細頸舉而傾之,酒出如幽泉
明知站在深淵邊╱一旦你擯我,棄我╱也是福了的╱不能愛,能思念╱人被思念時╱知或不知╱已在思念者的懷裡╱自踵至頂的你呵
巴瓏是一種西班牙的酒壺,詩人的詩心可以說就是巴瓏,他胸懷廣闊,思接千載,涵納萬物,無時無人無事不可以入詩,一切有詩趣的事物全化為己有,再轉換為詩意,使之如巴瓏裡傾出的酒,泉源雖注滿胸臆,流出時卻從容淡定。
《巴瓏》是木心遊學美國初期文學創作中的代表作。許多改寫之作,都交代了來源:〈洛陽伽藍賦〉的改寫最為彰著,規模最大;〈明人秋色〉取自譚元春遊記、〈東京淫詞〉取自永井荷風散文、〈薩比尼四季〉取自西塞羅散文;有來自田納西.威廉斯回憶錄的〈門戶上方的公羊頭〉;〈倫敦街聲〉、〈埃特魯裡亞莊園記〉是取材於書信集,〈蘭佩杜薩之貺〉則源出小說;有的甚至出自於文化學著作,如從福裡特的《現代文化史》中提煉出的〈末度行吟〉;〈賽爾彭之奠〉是對懷特、戈斯、卡爾佩特、赫德遜他們的一些小節或單句的合和之作,更為複雜。
這些詩皆是木心受到原文所感,乃胎息吐納,含英咀華,踵事增華。或涵泳其間,吹氣若蘭;或借花獻佛,別托懷抱。詩中蘊含瑰麗琦行的華美文藻,或對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淬琢迻譯,大有可觀。詩篇中時遇妙語,那些純摯的深情與光芒四射的哲思,讀來盪氣迴腸,令人渾然忘憂。
木心這樣解釋:我幸於樂於為公有的人類文獻複此一筆,忝證文學無疑是初比今夕何夕的新鮮,而後比執手偕老的永恆。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淩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張愛玲課◎周芬伶
平常價 $26.00張愛玲留予後世的課題:恥感與敗德的兩難,有恥無廉乎?
她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答案,彷如永無止境的魔考
三十年的探索詰問,創作課堂的經驗傳承
周芬伶梳理「讀懂張愛玲的十三堂課」
上卷「亂世之音」:從散文、傳記入手,循序深入短中長篇的張愛玲小說世界,品味歷百年不俗不舊的新穎,幾無間斷的寫作毅力,以及承先啟後、一個人完成好幾代人作品的獨特魅力。
下卷「喧赫家聲」:張愛玲所來自的家族是新舊時期中國的縮影,家族的衰落象徵一個時代的黑暗,欲貼近她的內裡,非得從她龐雜糾結的家世著手,方能體悟她一生執著的根源。
張愛玲一九四四年出版《傳奇》就有傅雷嚴肅評論〈論張愛玲小說〉,之後研究與評論者不斷,高度評價她的胡適、夏志清在五、六○年代奠定其地位。成名於中國,轉戰國際在香港,出版在台灣,死於美國。二十一世紀對岸掀起新一波張奶奶熱,百年誕辰時正逢大疫,在亂局中又想起張愛玲,她可說是「亂世之音」,生於亂世,成名於亂世,似乎最能抓到亂世之心,也鎮定撫慰許多痛苦的心靈,世界越亂,她越通透,這是她作品魅力不減的原因。
封面繪圖:曾湘玲
脫胎自張愛玲的女人花——「圓形輻射狀的圖像接近星辰,代表女人對宇宙天體及生命的冥冥感知。」
本書特色
不只讀張愛玲,更要透過她,理解自己。
周芬伶以數十年研究、教學經驗,引領讀者進入張愛玲漫長創作生涯的曲折密徑。
好評推薦
著魔門生傾心推薦
總是在老師的老屋,門前白梅盛開,午後和煦的陽光落在木質地板,大紅袍、金駿眉、老普洱,恐龍蛋朱泥壺、裂紋水方,一人兩只茶杯,聞香與品茶。不時會安靜片刻,僅有燒水聲與白霧水氣,我私以為這是聊張愛玲的最佳地點。--許閔淳
周芬伶
屏東人,政大中文系畢業,東海大學中文研究所碩士,現任教於東海大學中文系。以散文集《花房之歌》榮獲中山文藝獎,《蘭花辭》榮獲首屆台灣文學獎散文金典獎。《花東婦好》獲2018金鼎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作品有散文、小說、文論多種。近著《雨客與花客》、《花東婦好》、《濕地》、《北印度書簡》、《紅咖哩黃咖哩》、《龍瑛宗傳》、《散文課》、《創作課》、《美學課》等。
閱讀張愛玲先從《流言》及傳記入手,可先選讀〈私語〉、〈童言無忌〉、〈公寓生活記趣〉、〈燼餘錄〉等,散文中的她,機智、幽默,常有金句,還有她的溫暖、淡定、睿智,是周作人加周樹人,冰心加丁玲兼美,國小以上皆可讀。
小說可從《傳奇》入門,先選讀〈金鎖記〉、〈傾城之戀〉、〈紅玫瑰白玫瑰〉、〈封鎖〉等,這本小說集包含短、中、長篇題材,可見她處理各類型創作的能力。
中晚年以長篇為主,也會兼寫中、短篇。長篇中以《半生緣》最受歡迎,《秧歌》更好,不談政治因素的,兩者都可讀,晚期則是《小團圓》,這本簡化、淡化的寫法受《紅樓夢》、《海上花列傳》影響,藏閃、夾縫文章特多,故要晚點讀,多次讀。
張愛玲用小說、散文寫詩,其疏離、陌生化、意象繽紛,一魚三吃。
推薦序
不寂寞的松林徑
許閔淳
張愛玲逝世二十五周年,一百歲誕辰的二○二○,文學雜誌的封面又張燈結彩,亮起祖師奶奶圖像,不知她可否知曉這熱鬧光景呢?
二○一八年完成的碩論,竟真在有意無意間以張愛玲為主題完成了,大學時期初次遇見的作品為《半生緣》、《金鎖記》,似一幢歪斜陷落的屋,愈走愈是被扭曲的窗花遮蔽了景緻,是那句經典句子「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漂浮的寂靜塵埃就那樣匯聚,在凹陷的呼吸道盤桓成一抹幽魂。
碩士期間讀了《流言》,記憶中靛紫色的張愛玲忽地燃出澄紅赤色。她在散文集《流言》(Written on Water ,水上寫的字)裡寫吃寫穿,以及對書畫、音樂、舞蹈的觀察,把生活中的小事寫出閃動的熠熠微光;和從前對張總是晦暗幽森的印象全然不同,使我對她產生了好奇,接著又被《秧歌》中寫得清淡而可怕,卻又奇怪的富有淺淺詩意的飢餓與人性所驚豔。
碩論主題是:《雷峰塔》、《易經》、《小團圓》(張愛玲晚期自傳小說三部曲)。和老師聊起碩論方向,提了幾種可能性,張愛玲列在其中,原有些擔心,畢竟是老師是長期做張愛玲研究的專家,沒想很快被答應。「早期太多人做了,你做晚期吧。」於是開啟了三部曲之路。最初被派遣的幾項功課是:1〈私語〉和〈燼餘錄〉是怎麼轉換為三部曲的內容;2把年表列出來;3找《張愛玲私語錄》、《張愛玲書信集》來讀。第一項功課便是了解張愛玲的「十七歲之塚」,那是她到了晚年仍不斷反覆書寫的家族故事,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總是在老師的老屋,門前白梅盛開,午後和煦的陽光落在木質地板,大紅袍、金駿眉、老普洱,恐龍蛋朱泥壺、裂紋水方,一人兩只茶杯,聞香與品茶。不時會安靜片刻,僅有燒水聲與白霧水氣,我私以為這是聊張愛玲的最佳地點,某次meeting,老師說曾覺得張愛玲晦暗曲折,原先也並非她欣賞的作家;心中有些詫異,以為老師原本就是張迷。可能老師焚香飲茶、喜好老物、少言、又開立紅樓夢、海派小說等課程,以及每日規律勤奮的寫作習慣,使人不禁如此聯想。
「後來讀了越多資料才被她吸引的。」老師如此說道。對於這點我很是認同,例如發現她有錢不買書寧可買丹祺唇膏、喜好吃紫雪糕、山芋糖、爆米花,又嗜讀人類學書籍(收錄於已絕版的《張看》〈談看書〉一篇章)又曾「激賞路易士(紀弦)詩作」,我說:「祖師奶奶果然是很有趣的人。」老師滔滔和我補充張愛玲的事蹟時,我會錯覺那僅是在談論一位住在附近的朋友,當老師告訴我曾經訪問過張愛玲的二表姐(為張小燕之母),霎時感到祖師奶奶也並非如此遙不可觸。
張愛玲就是有這樣奇異的魔力,凡以她為支點似乎就能召喚出隱隱磁力。距她逝世百年的當代,因王德威而得名的「祖師奶奶」為何依然魅力不減?她曾自言:「像一切潮流一樣,我永遠是在外面的。」然事實是她始終是被熱議/憶的。我以為這樣的現象也許出自張本身的多歧曖昧,諸如傳統抑或現代,弒父抑或厭女等等;老師在書中有了更清晰的說明:
中西交融,新舊折衷一直是她的專長,現代主義作家有其靈魂的重量與探索,卻不屑古典,有其古典的,卻不夠前衛,她是既古典又前衛,又是書寫流放的專家,這是為什麼時間越久,越顯其重要性。
就是這樣難以界定的朦朧,使那身著旗袍、昂首睥睨的姿態,或是即便是蚤子,也始終散發出神祕光暈。
早在一九九九年和二○○五年,老師便分別出版《豔異--張愛玲與中國文學》與《孔雀藍調--張愛玲評傳》(皆已絕版),前者論述張愛玲書寫美學,以及其在中國女性文學中的地位,後者則側重張愛玲的母女關係與女性情誼;除此之外還有數篇論文。今年出版的《張愛玲課》穿插張愛玲重要生命故事與作品分析的方式,使讀者對於她的書寫能有更深刻的閱讀與理解,骨肉相連,讀完彷彿也歷經她跌宕的一生,每一課後的小習題增添了與祖師奶奶的互動性,對於想理解張愛玲生平與重要作品的讀者,是非常飽滿的補帖。
碩論期間,苦事之一便是釐清《雷》、《易》、《小》三部曲的人物關係,有點似讀《海上花列傳》時的感覺,閃藏夾躲,拐彎便到另個空間,突如便從壁堵消逸或冒出的人物。因三部曲為自傳小說,因此更需要對照張的家世背景以利理解,第九課〈風流雲集〉對於張愛玲龐雜的「李、張、黃、張」四大家族的構成與來龍關係有清楚的爬梳,對於理解張愛玲與閱讀三部曲有極大的幫助。
老師大概也有點考據癖,對於需要耐心而稍顯枯燥的事情並不排斥,碩班《紅樓夢》課堂時,最強調的便是不同版本間的差異。當我面對三部曲的繁雜人物、瑣碎跳接的情節不知如何下筆時,老師要求我先將《雷峰塔》、《易經》(張愛玲原計畫以英文書寫《易經》一長篇小說,由於篇幅太長只好一分為二,上部為《雷峰塔》)與《小團圓》中反覆書寫的情節,卻又有所不同的部分以表格列出,能從中發現端倪,進而繼續開展,然而我發現張愛玲反覆在不同時期書寫的重複情節,皆顯現出愛的失落,莫怪她說:「我的人生──如看完了早場電影出來,有靜蕩蕩的一天在面前。」(《張愛玲私語錄》)
對於張愛玲的研究,老師親自做訪談、奔走尋覓資料,寫口述歷史與論文,才能將張愛玲的龐雜的家族理得如此有條。又張愛玲的家族人物中,影響她至深的是母親與姑姑,張與母親的關係處在愛恨交雜的曖昧狀態,呼喚但也撕裂割離的那個「抽離物」,abject,同時具有迷戀吸引又有排拒仇恨的磁力中心,這是較為人所知的部分,相較而言,張與姑姑的關係,相較於母親便少了許多,老師在《張愛玲課》中書寫了許多姑姑張茂淵對張愛玲的影響。
陳芳明將張愛玲列為「台灣作家」,她一直細細密密的影響著許多創作者,在這個張愛玲已是受「傳奇」加冕數餘年的今日,究竟要再如何閱讀與理解?無論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張愛玲的作品與人始終瀰散使人欲覷內裡的煙氣,悠遠的煙氣之中,掩映的是上海的物質與現代,然而再一個反面又仍是「返古」的荒野。如老師所說:張談的是一種「空間的私人性道德感覺與意象」,是「考古學家出現遠古時期的洞穴壁畫,洞的底部還有一處女之泉……彷彿通往人類所有感覺源頭的鏈結突然的被打開」。
老師也許亦是一步一步被打開,被吸納進去,在《張愛玲課》中,感受到老師以最高的誠意去梳理她,以最大的同理去貼近她,例如她序裡所寫「我是真的被她的狠與真觸動了。」「就是這樣的從未成熟,也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少女讓人心疼。」彷彿〈色戒〉裡的王佳芝,終究是動了真情。
《小團圓》的最終,張愛玲寫到一首與電影同名的曲子〈寂寞的松林徑〉(Trail of the Lonesome Pine),陽光下滿地樹影搖晃著,松林裡有孩子,愛人將她拉進木屋。然而「這樣的夢只作過一次,考試的夢倒是常作,總是噩夢。」晚年身在異地,這樣的句子顯現出一種黑白電影的安靜孤單,小團圓裡的所有團圓最終僅是來到一條寂寞的松林徑;如今這屬於她的松林徑並不孤單,充斥追隨者熱鬧如嘉年華,似乎有了另種意義的團圓。然而「一明二暗」,明亮之處總有暗影隨側,總感覺那斜睨的雙眼仍透出涼氣看著我們,我們姑且忽略那雙眼,只管細細閱讀。
自序
張愛玲糾結
時間停在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的晚間新聞,畫面不斷出現張愛玲最後居住的那間公寓,裡面除了一張行軍床、一盞太陽燈、散落的報紙,其他別無所有。這麼空洞且乾淨的死亡,讓我洞見了一些什麼,從未有一刻如此貼近,原來我們有幸生為半個同代人,得以見證她的死亡,不能保持沉默,總得說些什麼。
為此寫出超過五十萬字的口述歷史與論文,隨著時間挪移,世紀與世代更替,時經二十幾年,有關張的評價已有些改變,如果說一九九五至世紀交替是張研究的爆發年,那麼新世紀初是舊作出土年,隨著中文作品《同學少年都不賤》、《康乃馨》……到《小團圓》;英文譯作也陸續推出《易經》、《雷峰塔》、《少帥》……她的中文書寫夾帶著神祕的魅力,新的「張奶奶迷」轉移到對岸。在這些出土作中,以《小團圓》為代表,評價雖兩極,有些句子與思考實在超展開,就研究角度來看,這本書對她的傳記研究實在重要,它比許多傳記小說更坦露大膽,然而也給了一些暗黑的解釋:與胡蘭成的婚戀、與桑弧悲涼的分手、與母親決裂、姑姑與姪子的癡戀……這麼多事情一股腦都發生在她三十歲前後,太難的人生考題,用一輩子來回答也答不完。我是真正被她的狠與真觸動了,如得其情,唯有哀矜。
那時還追著寫一些小論文,新一代的台灣張派學者頗有越過她,擴大為海派與電影之研究,在歷史研究中,把張圈到一個角落:大陸學者則是收編的意志不改。從二○一○年後則是沉澱年,研究的數量稍減,這說明了如何的狀態?
在這裡要小談一下宋淇與鄺文美,經過宋以朗的策劃,張與宋淇夫婦的熱誠友誼感人面世,張最溫暖幽默可愛的一面全倒給了這對夫妻,而宋、鄺對張的付出也是古今少有,如果說賴雅無條件支持布萊希特,換來的是冷待:這三人的友誼真可謂水乳交融,看來宋、鄺付出的更多,然張的生活幾乎以他們為支柱,信中不斷重複只要想到你們就覺得開心,不用寫信也能想像你們的生活,宋、鄺付出真情與實質的幫助,張回報以癡情。
如果張暗比曹雪芹(她亦自認為條件、背景相當,也只有她有可能匹及,如今看來是沒有),那宋、鄺可比脂硯、畸笏叟,從五○年代之後,她的作品都有他們的意見與眉批。
他們不同意《小團圓》出版確有道理,然相隔近四十年才出版,味道走了,光華仍在,至於中晚期英文作品,相信他們也是有意見的。
張的英文不差,但英文作品大都是敗筆,跟中文作品相差懸殊,不得不說她是個中文文體家,她使用的中文超前漂亮,又不退流行,四○年代到今天仍有新異之處,因此不管寫什麼皆有可觀之處,但英文卻是越用力越失敗。
有人說《易經》、《雷峰塔》敗在英文、重複、變態……,也有人以「晚期風格」為她緩頰,我卻覺得是敗在急功近利,又高估自己與讀者。她在五○年代想以自己顯赫變態的家庭隱喻新中國的墮落,五四與革命非但沒為中國帶來進步,反而讓人心倒退,道德淪喪,因此她寫的淨是中國與人性的負面。就此觀點,過於偏激,就算現在也很少人能接受,而她還未入籍美國,就急於與家國切割,寫些重複的故事,只因美國讀者是新的處女地,她想重演以家族傳奇快速成名上海灘的模式,征服紐約,她迷信國際大城市才是她的舞台,然而五○年代的紐約跟四○年代的上海、香港不同,他們的口味是賽珍珠、韓素音、陳紀瀅……而《易經》、《雷峰塔》真的沒寫好,同樣是英文作品,卻比《秧歌》差很多,就算她不擅長的政治小說,也是意象鮮明,氣氛濃郁、人性表達能得溫柔敦厚之詩旨。而《易經》就像是得失心瘋的人寫的失心瘋故事,為她的文學地位扣分不少。
也就是說,美國的英文創作不但沒比較好,還有一種急切性,早年她是「成名要趁早」,似乎是名在利前,中晚期知道成名美國已難,只能求利了,故而五、六○年代她的主要創作是電影劇本,這種急切也在《少帥》中看到窘境,就算她能採訪到張學良,這個故事原型還是脫不了《羅麗塔》與《易經》的再版,更何況是未完成。故而要再一次評價張愛玲恐怕免不了,四、五○年代上海時期的作品還是最重要最精采,《傳奇》、《流言》到《半生緣》皆足以傳世,後期作品為《小團圓》,一個作家能留下這麼多本已屬不易,本來是前幾名,現在要調後一些。
我覺得自己的意見不能代表多數人的意見,張愛玲為挖掘現代人與家庭的種種變態的重要作家,「亂倫」為其中一種,《紅樓夢》的重要亂倫情節為作者或脂評小組刪去,如果不刪,可能更為激進,不減損它的文學價值。然而「亂倫」在西方文學一直是重要主題,一旦出現必是重點,且能駭人心魂,從《伊底帕斯》到馬奎斯《百年孤寂》、電影《烈火情人》、《玻璃玫瑰》,它皆能引發恐懼與哀憐之悲劇美感;然「戀母弒父」情節出在中國作品中就有違和感,就算出現在日、韓、印……都會怪怪的,西方倫理以愛情為軸;東方倫理多以親子為軸,如說有什麼情結,也只能是「戀子弒子」,君不見那些拖著兒女一起死的家庭悲劇,或者一點也不浪漫的《孔雀東南飛》、《梁山伯與祝英台》。
亂倫主題也許不是《易經》、《雷峰塔》的致命傷,而是作者自我毀容與至親毀容作得過火,照理說,自剖文學越真實深刻越好,與《易經》同時代的《麥田捕手》、稍前的《北回歸線》之悖德書寫已成為經典,為什麼難以接受張愛玲之悖德書寫?
只能說她過於執著這些輕易碰不得的題材,而再也看不見其他。多麼懷念《流言》中那充滿生活情趣、觸手成春的才女,那時的她熱愛生活,想必也熱愛情人、母親、姑姑……;他們是她創作的靈感,然而在三十歲之後一切變樣了。
重點在母女決裂的時刻,對她來說剪斷臍帶就沒事了,事實上這件事一直沒過去,愛得深也恨得深,如果決裂時間點在一九四六年母親最後一次回國,事實上一九三九年她已有此念頭,主要是母親賭掉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獎學金,與其說是為錢,不如說是「幻滅」,這個母親雖然不及格,卻是她心目中的女神,女神崩毀與幻滅,於她是世界崩毀與幻滅,之後她還錢了斷,一九五七年母親過世前要求見她一面,她沒去,又是寄錢了事。這些行為看來還是青少年的叛逆之舉。
就是這樣的從未成熟、也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少女讓人心疼,我每讀《私語張愛玲》必流淚,那個錦心繡口、金釧玉釧來相會、柔情似水的「流言女子」更是張愛玲啊!
在心靈上,她從未離開中國,作品的場景還是在上海或香港,她所居住的東岸小城、西岸舊金山、洛杉磯皆不在其中,概因一九六三年賴雅倒下後,她已過著半幽居的生活,最後完全隱匿,美國生活對她來說是扁平而無真正的人際關係,這時她把對人際關係的渴求,透過回憶與他們神交(主要是宋淇與鄺文美),或是鑽研古典小說或是書寫自傳營造她自己的人際關係,她對社交的渴望全在裡面了,那裡有擁擠的人際關係與人心猜度,這些對她說更是心靈寄託,她沒有任何宗教信仰,愜意的人際關係就是她的終極追求,正如她自己說的:
李叔同(弘一法師)與康韋與香港教授與釋迦等皆一例,動人的美男子,愜意的人際關係得來太易……過量……厭世與出世思想。正如富人之厭倦。如我,則如一個要為生活最低需求而工作的人,能獲得愜意的人際關係,就像啟示與奇蹟。當中更富深意。
要求如此低,說敗德實在太嚴重,相反的,張是個超我強烈到神經過敏的作家,自我省察過度,言語表達阻塞而心裡的焦慮隨著時間越久,也越不安,只有化為文字表達,看了《小團圓》、《易經》,大約知道她傳奇時代小說主角的原型是誰,對後人解析小說是有幫助的,她只寫自己熟悉的題材,她所來自的大家族比曹雪芹更龐大更複雜更黑暗,可說是新舊時期現代中國的縮影,當西方文化橫掃過積弱不振的中國,革命並沒有改變什麼,只有往更黑之處沉淪。
她的恥感太深了,年幼時會為伯夷、叔齊不食周粟而哭;會為弟弟被繼母打不還手而哭,面對沒有恥感的家族與時代,她寫出自己與他人的無恥。
張要訴說的是一種空間的私人性道德感覺與意象,跟五四文學談空間的象徵秩序或平等正義不同,那具有倫理學上意義的屈辱與犧牲—如同歷史學家乍見史前的洞穴壁畫那般的震驚,洞壁上有遭圍獵的瀕死野牛,洞的底處還湧出處女之泉,處女因被姦殺而死,死後頭部湧出清泉,通過她的死亡拯救了一個時代,這是她一再重複的場景與情節。
她不斷訴說恥感與敗德的兩難,有恥無廉乎?這是她面對的考題,也是她丟給讀者的考題,終其一生她都在尋求答案,而永遠不會有答案,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魔考。
【預購】惡女書◎陳雪
平常價 $23.0090年代華文同志文學經典
小說家陳雪驚天動地的第一本書
這本書,紀念了那個「同志」還是禁忌、還不可大聲言說的時代,其中的混亂、不安、悲傷與努力。
即使她是個女人
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
達到任何男人都無法觸及的深度
《惡女書》的第一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是我至今被收錄、轉載、研究最多次的作品,那是我在大學快畢業時,坐在地板上就著一個木箱子鋪上稿紙用鋼筆寫下,當時我用父親給的音響,一邊聽顧爾德一邊寫稿,猶如現在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的書即將掀起巨浪,掀翻我自己這艘顫危危的破船,而這道浪也把我提早推進了「作家」這個身分裡,這本小小的書充滿連作者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力量,那是年輕、狂熱、無所畏懼也無所求的寫作者才能擁有的力量。--陳雪
《惡女書》共收錄〈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異色之屋〉、〈夜的迷宮〉、〈貓死了之後〉四則短篇小說。
以第一人稱告白體,書寫女同性戀充滿罪惡感卻又耽溺其中的情欲,在看似淫蕩敗德的字裡行間,流露的是被社會主流價值所壓抑的痛苦與悲哀。陳雪述說的是關於「人內在」的故事,不只是女性的,不只是同性戀的,更不只是情欲的,而是企圖用文字與肉身極力抵抗所謂「唯一的真實」。
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候,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我們都是遺失的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那屋子的女人們。」
這是村人給她們的名字。女人的屋子、女人的糕餅、女人的孩子……村人既嫌惡又好奇,膽顫心驚地私下議論紛紛。自此,連天氣都走樣了。
--〈異色之屋〉
「為什麼我們仍要一次次去走那些無用的迷宮呢?」
「因為,我們都是實驗用的白老鼠啊!」
--〈夜的迷宮〉
在貓店看見那隻貓,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想念她。阿貓化身成各種形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為的是不讓我逃避自己。
--〈貓死了之後〉
陳雪
小說家。
著有小說:《摩天大樓》、《迷宮中的戀人》、《附魔者》、《她睡著時他最愛她》、《無人知曉的我》、《天使熱愛的生活》、《只愛陌生人》、《陳春天》、《蝴蝶》、《橋上的孩子》、《愛上爵士樂女孩》、《惡魔的女兒》、《愛情酒店》、《鬼手》等;另有散文集《像我這樣的一個拉子》、《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戀愛課》、《台妹時光》、《人妻日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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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序
那些我想永遠記住的
《惡女書》是我的第一本小說集,收錄〈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異色之屋〉、〈夜的迷宮〉、〈貓死了之後〉四個短篇小說,第一次出版於一九九五年九月,二○○五年新版重出,時間來到二○一八年,再次於印刻文學重新出版。
安靜的午後,我在家裡的客廳書桌寫長篇,屋裡明亮寬敞,生活作息全憑我自己安排,我聽著顧爾德彈巴哈,這是寫作的儀式,彷彿顧爾德的手指落下、敲響琴鍵,我就有直覺可以落下手指、敲動鍵盤。《哥德堡變奏曲》第一版出版於一九五五年,一九八一年顧爾德重新演繹了這個曲子,年輕時與中年後的顧爾德分別彈奏錄製了這個曲子,年輕的我偏愛年輕的顧爾德,到了中年的我,聽懂了中年的顧爾德。
《惡女書》的第一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是我至今被收錄、轉載、研究最多次的作品,那是我在大學快畢業時,坐在地板上就著一個木箱子鋪上稿紙用鋼筆寫下,當時我用父親給的音響,一邊聽顧爾德一邊寫稿,猶如現在一樣,當年我只是個小說練習生,對於小說、同志、性別理論懵懵懂懂,腦中燃燒得更多都是對寫作的狂熱,我沒想過如何成為作家,如何出版書籍,將來以何維生,我只曉得要寫,正如書中角色草草的心境,能寫就能活。我不知道自己的書即將掀起巨浪,掀翻我自己這艘顫危危的破船,而這道浪也把我提早推進了「作家」這個身分裡,這本小小的書充滿連作者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力量,那是年輕、狂熱、無所畏懼也無所求的寫作者才能擁有的力量,多年後我重看這些稿子,看得到自己當年的生澀,天真,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再擁有的那股生猛強烈的力量。
《惡女書》一九九五年出版時曾引起過重大的爭議,後來很長的時間裡,我對於這本書總是夾雜著複雜的情緒,我既寶愛自己的第一本書,卻也恐懼旁人看待我時只記得我寫過這本書,或許因為這股矛盾的情緒,促使我一本一本地寫長篇,使我終於走出了自己小說的道路。
我沒有如顧爾德那樣於中年時重新演繹,然而在同志婚姻即將合法,又面臨各種阻礙之際,這本書能夠再次出版,對我意義重大。這本書不但是紀念我所經歷過那個困難的時代(無論是對於同志,或對於我自己),也記錄了我作為小說寫作者艱難的起步,我在每一個短篇裡看到自己在端盤子、洗碗、送貨、擺地攤,我看到自己在各種不適宜寫作的時空裡努力地擠出時間,找出位置,在夜市的攤位上,在黃昏市場對面的小咖啡店,在家裡的陽台,在房間的地板,在各種工作的檯面上,用鋼筆一字一句書寫著,二十多年過去,我終於可以平靜地看待她,如果她是個女兒,也該二十多歲了,我不用再逃避她了。
祝福這本書。祝福所有閱讀她的人。
【預購】愛默生家的惡客◎木心
平常價 $18.00「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生命是宇宙意志的忤逆,去其忤逆性,生命就不成其為生命。因此要生命徇從宇宙意志,附麗於宇宙意志,那是絕望的。
莊嚴與滑稽隔一層紙,對這層紙,我有興趣。每當四顧無人,忍不住伸手抽去這層紙。如若將來神明課我此罪,我有所辯:我是在四顧無人時才抽的啊。
是故對於「禪」、「禪那」、「禪宗」乃至「禪意」,我只能是個不語的旁觀者。
木心的散文文字亮麗鮮明,語法曲折有力,於人於事於物,時有超乎尋常的體察和出人意表的見解。
《愛默生家的惡客》一書中〈7克〉談生命與智慧的平衡,玄妙而透僻;〈大西洋賭城之夜〉從賭博談到生命與宇宙意志;〈恆河.蓮花.姊妹〉則藉西方人的眼光來反觀東方,憑資料加以推理想像,將自己所獲的快感傳與讀者;〈愛默生家的惡客〉則幾乎是文學作品中第一篇專寫沮喪的文章;〈你還在這裡〉、〈菸蒂〉、〈末班車的乘客〉,則是木心關心那些平凡的普通人,枝微末節的小事,都是他們筆下活生生的感情;〈韋思明〉、〈大宋母儀〉具有中國古體小說的鮮明性格,又帶著木心獨有的犀利和睿智。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我為你灑下月光:獻給被愛神附身的人◎簡媜
平常價 $35.00這樣的書,一生只能寫一本
「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什麼愛情值得用一世等一句祝福?
簡媜紀念創作三十年巨製
最魂牽夢縈的書寫
令人躑躅沉吟,不忍終卷……
愛情不是一切問題的解答,是一切課題的開始
愛情內含對真善美的追求,其終極目的在完成彼此的生命傳奇
如果愛情不能把我們變成金碧輝煌的人,要這種愛做什麼?
彷彿黑夜與月光的關係,在善美者身上,幻滅的愛亦能造就知己
‧在愛情中修行,尋找屬於自己的芬芳玫瑰
愛神有四支箭: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如果背上那支愛神的箭尚未拔出,該如何在這條旅途修煉出光輝燦爛的自己?
我真心知道,凡經歷過繾綣與惆悵的人,他們會用我熟悉的眼神與心情捧讀,在繁花盛放般毫不克制、毫不羞怯的抒情美文的護送下,重返光影拂蕩的青春國度,憶起他們的故事,遂不自覺地把速度放慢,捨不得快讀,反覆停留、品味、沉思甚至闔上書,為自己,為多情的自己,為多情卻心碎的自己嘆一口氣。
我決意用這種不受時潮歡迎的書寫方式,不借用情慾色身,豪華地用飽含古典文學風情的文字逆風獨行,乾乾淨淨地寫「繾綣」與「惆悵」四字。完整地,用愛情封存同時告別我的二十世紀青春。--簡媜
古 典 風 華,文 字 幻 術,青 春 輓 歌,懺 情 祕 錄。
向中國古典文學,致上最高禮敬。
向賜予抒情文字之神祕力量,致謝。
向促使寫下信件、手札之因緣,致意。
向世間種種追求卻無緣契合之事,致憾。
向逝去的,美麗且尊貴之人與事物,致哀。
向最後一支即將踏入愛情國度的浪漫少數民族,致福:
在愛情總是引動日蝕的世界,願你們
成雙成對,於七彩夢幻、五色泡影之中,
證成,不朽金身。
數本友人遺贈的手札,款款勾縫出情牽一世的掛念與銘記。
愛情,既是輾轉曖昧、癡話傻語、情生意動又言不由衷;亦是悔恨無助、青天霹靂,粉身碎骨再一片一片把自己撿回來的時光幻術。十八萬字沾了華采的靈思,悠悠蕩蕩,眷戀徘徊,穿越夢國與現世的邊界,見證二十世紀末手工時代的刻骨墨緣,在科技文明吞噬一切之前,凝留一段純淨的華美與哀愁。
作者簡介
簡媜
一個對散文懷抱熱情與奇想的人,乃蘭陽平原生養、台大中文系培育之野生品種。慣於獨來獨往,既在人生火宅內,也在紅塵岸邊上。自認為寫作性格混合獵人的冷靜與獵犬的躁動,喜新厭舊,三十多年來用自己的方式走散文馬拉松之路,仍然覺得是個學徒。願化漫天煙塵為哲思凝露,在稿田裡種植真與善,收割美與聖。自悟︰身為作家只能葬在白紙黑字裡,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江湖,故願繼續長途跋涉,獨自一人,走到行興自消之處,寫到江郎才盡之時。若能如此,一生自在圓滿。
上一本書為《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本書《我為你灑下月光》為寫作三十年自我紀念之作。
【預購】我紛紛的情欲◎木心
平常價 $25.00你是,啊,一架╱稀世珍貴的金琴╱無數美妙的樂曲╱彈奏過,我曾╱你如花的青春╱我似水的柔情╱我倆合而為神╱生活是一種飛行╱四季是愛的襯景╱肉體是一部聖經──摘自〈肉體是一部聖經〉
《我紛紛的情欲》收錄一百多首詩作,木心將情欲的本質、美好與從容,不露聲色地散落在詩集的各個篇章和角落。他的漫不經心、閒談式的詩句,看起來淺,實則淺而不薄,淺得讓人細細回味。他隱藏情感的變化、形式,與音樂的統一與和諧,以及矛盾與悲情到徹悟的轉化。木心具有東方人的思維傳統,他總用東方人含而不露的視角去表達自己不具侵略性的感受。從這個角度而言,他的詩歌具有典型東方特質的美感和文字。他的情欲是優雅的,但不是一個人的優雅,而是全人類的優雅。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木心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搖搖晃晃的人間:余秀華詩選◎余秀華
平常價 $25.00「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塗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一位用詩歌書寫生命的鬥士
作者是一位腦癱的農婦,寫字對她來說無異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她卻用最大力氣讓左手壓住右腕,把每一個字扭扭曲曲地寫出來。選擇字數最少的詩歌,向讀者傳達她與命運抗爭的心路歷程。
每一個用靈魂、生命寫詩的人,都是勇士。
他們所得甚少,所捨甚多。他們必須與世俗,與潮流,與生活,與金錢和權力,與虛榮和墮落,甚至要與親人和朋友戰鬥。
她拿起詩歌做武器,但不是報復,不是自戕自棄,而是向命運和生活對她的不公,表示了輕蔑,她用詩歌傳遞給讀者,她那我行我素的真誠以及對生命的信念。
而詩歌是什麼呢,我不知道,也說不出來,不過是情緒在跳躍,或沉潛。
不過是當心靈發出呼喚的時候,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枴杖。
搖搖晃晃的人間
一直深信,一個人在天地間,與一些事情產生密切的聯繫,再產生深沉的愛,以至到無法割捨,這就是一種宿命。比如我,在詩歌裡愛着,痛着,追逐着,喜悅着,也有許多許多失落—詩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緒都聯繫起來了,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讓我如此付出,堅持,感恩,期待,所以我感謝詩歌能來到我的生命,呈現我,也隱匿我。
真的是這樣:當我最初想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時候,我選擇了詩歌。因為我是腦癱(編按:即腦性麻痺),一個字寫出來也是非常吃力的,它要我用最大的力氣保持身體平衡,並用最大力氣讓左手壓住右腕,才能把一個字扭扭曲曲地寫出來。而在所有的文體裡,詩歌是字數最少的一個,所以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
而那時候的分行文字還不能叫做詩歌,它只是讓我感覺喜歡的一些文字,當那些扭扭曲曲的文字寫滿一整本的時候,我是那麼快樂。我把一個日記本的詩歌給我老師看的時候,他給我的留言是: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女生,生活裡的點點滴滴都變成了詩歌。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我非常感動,一個人能被人稱讚可愛就夠了。我認定這樣的可愛會跟隨我一生,事實也是這樣。
於我而言,只有在寫詩歌的時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靜的,快樂的。其實我一直不是一個安靜的人,我不甘心這樣的命運,我也做不到逆來順受,但是我所有的抗爭都落空,我會潑婦罵街,當然,我本身就是一個農婦,我沒有理由完全脫離它的劣根性。但是我根本不會想到詩歌會是一種武器,即使是,我也不會用,因為太愛,因為捨不得。即使我被這個社會污染得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而回到詩歌,我又乾淨起來。詩歌一直在清潔我,悲憫我。
我從來不想詩歌應該寫什麼,怎麼寫。當我某個時候寫到這些內容的時候,那一定是它們觸動了、溫暖了我,或者讓我真正傷心了,擔心了。一個人生活得好,說明社會本身就是好的,反之亦然。作為我,一個殘疾得很明顯的人,社會對我的寬容度就反映了社會的健全度。所以我認為只要我認真地活着,我的詩歌就有認真出來的光澤。
比如這個夜晚,我寫這段與詩歌有關的文字,在嘈雜的網吧,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快樂和安靜。在參加省運會(我是象棋運動員)培訓的隊伍裡,我是最沉默寡言的,我沒有什麼需要語言表達,我更願意一個人看著天空。活到這個年紀,說的話已經太多太多。但是詩歌一直跟在身邊,我想它的時候,它不會拒絶我。
而詩歌是什麼呢,我不知道,也說不出來,不過是情緒在跳躍,或沉潛。不過是當心靈發出呼喚的時候,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枴杖。
余秀華
一九七六年生,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造成腦癱,因此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一九九八年開始寫詩,《詩刊》編輯劉年在她的博客上發現她的詩,驚豔她的詩中深刻的生命體驗,於二○一四年第九期刊發了她的詩,之後《詩刊》微信號又從中選發了幾首。農民,殘疾人,詩人,三種身分引爆了大眾對她的熱議,然而她卻對自己的出名感到意外,在博客中說自己的身分順序是女人、農民、詩人。「我希望我寫出的詩歌只是余秀華的,而不是腦癱者余秀華,或者農民余秀華的。」
【預購】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華詩選◎余秀華
平常價 $24.00什麼是詩歌?怎麼寫詩?余秀華說:「我從來不想詩歌應該寫什麼,怎麼寫。當我為個人的生活著急的時候,我不會關心國家,關心人類。當我某個時候寫到這些內容的時候,那一定是它們觸動了,溫暖了我,或者讓我真正傷心了,擔心了。」
一直深信,一個人在天地間,與一些事情產生密切的聯繫,再產生深沉的愛,以至到無法割捨,這就是一種宿命。比如我,在詩歌裡愛著,痛著,追逐著,喜悅著,也有許多許多失落——詩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緒都聯繫起來了,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讓我如此付出,堅持,感恩,期待,所以我感謝詩歌能來到我的生命,呈現我,也隱匿我。
余秀華大多數的詩歌裡,無論愛情還是物質生活都處於貧乏狀態的現實的直面與近乎殘酷的搏鬥,〈我養的狗,叫小巫〉是典型例子。在這直面與搏鬥之中,不時有明媚的陽光一閃而過,有生命力旺盛的野花瘋長,我們和詩人一起驚訝並讚歎,不代表我們就自欺地否認苦難的存在。
從她一次次與她的困境的交涉斟酌及拉扯糾纏中,她漸漸找到了一個自在的位置去嘗試理解命運。在她的敞開中,我們能窺見在相對極端狀態下,命運所流露的兩極:肉體的束縛與精神的放浪。
殘疾帶給她的不應該是同情的加分,而是作為一個詩人對存在更深刻的體驗,這轉化成了她天賦的一部分。
余秀華的詩裡充滿斬釘截鐵的判斷式抒情,看得出其反抗的迫切性、證明自己的迫切性,有時不惜犧牲語言的繁復多姿,卻獲得直爽淋漓的魅力。
【預購】木心1989-1994 文學回憶錄套書◎木心、陳丹青
平常價 $109.50 《文學回憶錄》,從古代至二十世紀、從西方到東方,攏聚文學花果,是開啟世界文學之門的叩門磚,是航向世界文學的引路燈塔。
古代、中世紀、近代,在每個時代裡都能找到精神血統、藝術親人。
我們講文學史課,勝於讀書,就好在可以講私房話。
要守住:公開場合,正式發表,不能講私房話。將來出我的講稿,私房話出不出?思考題。
其實很簡單,把「不能講的」,也講出來。
藝術,是光明磊落的隱私。
講完後,一部文學史,重要的是我的觀點。── 木心
或曰:木心的觀點是否獨斷而狂妄?嗚呼!這就是我保有這份筆錄的無上驕傲。──陳丹青
●1989-1994文學回憶錄--古代之卷
涵蓋希臘羅馬神話、希臘史詩、希臘悲劇、《聖經》、釋迦牟尼、印度史詩、《詩經》、《楚辭》、中國古代歷史學家、先秦諸子(老子、孔子、墨子、孟子、莊子、荀子、韓菲子)、魏晉文學到五世紀初的陶淵明。
勞動是苦的,做愛是悄悄的,為戰爭勝利是大規模的、開放的,故有聲,聲有歌,歌有詩。
神話,是大人說小孩的話,說給大人聽的。多聽、多想,人得以歸真反璞。中國神話,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太現實。
從藝術的價值判斷,耶穌是「成了」,從人生的價值判斷,耶穌愛世人是一場單方面的愛。
任何各國古典抒情詩都不及《詩經》。整個《詩經》是悲苦之聲。
《道德經》是老子的絕命書,也是老子的情書。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中世紀—十七世紀之卷
涵蓋五世紀─十五世紀,及至中國十六世紀時期,介紹唐詩、宋詞、波斯文學、阿拉伯文學、中國古代戲曲、中國古代小說、日本文學、文藝復興、莎士比亞,以及十七世紀英國文學、法國文學。
知道了古典,現代就拿到了。不通古典,無所謂現代。
讀天才的作品,自己也好像是天才一樣。
莎士比亞能退遠是非善惡,故能惡中有善,善中有惡。
同樣寫飲酒,東方是借酒而忘憂、消愁,西方的酒神卻是創造極樂、狂歡。
《金瓶梅》,更容易誤解,太像性書,英國性文學大師D.H. 勞倫斯看了也要張口結舌。此書最妙是淫穢下流的地方,亦暴露人性。
●1989-1994文學回憶錄--十八—十九世紀之卷
涵蓋此一時期的英國、法國、德國、南歐、北歐、中國、俄國、波蘭、丹麥、挪威、瑞典、愛爾蘭、日本各國文學。
大家看《紅樓夢》,戳穿了講,是看故事,看花姑娘,看排場,看細故。怎麼讀才好?從空中鳥瞰。
《少年維特的煩惱》、《簡愛》、《茶花女》、《冰島漁夫》,這幾部愛情小說,如果看不懂,不愛看,那是愛情的門外漢門外婆。而且我可以判斷他是個壞人,沒出息。
哈代,你要純性地讀;狄更斯,充滿友情去讀;托爾斯泰,可以苛求地讀。可是我讀巴爾札克,完全放棄自己。用北方話說,豁出去了。由他支配,我沒意見。
我講課,是要你們自立,自成一家,自成一言。
●1989-1994文學回憶錄--二十世紀之卷
介紹影響二十世紀文學的哲學家,從各種文學流派介紹作家及其作品。流派包括:象徵主義、意識流、未來主義、表現主義、意象主義、存在主義、新小說、原樣派、荒誕劇、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魔幻現實主義。
尼采的書宜深讀,你淺讀,驕傲,自大狂,深讀,讀出一個自己來。羅曼‧羅蘭的書宜淺讀,你若深讀,即迷失在偉大的空想中。
《道德經》若淺讀,就會講謀略,老奸巨猾,深讀,會煉成思想上的內家功夫。
五年來(1989年元月-1994年元月),我們的課遭到許多嘲笑。一件事,有人嘲笑,有人讚賞,那就像一回事了,否則太冷清了。假如連續五年研究一個題目,不謀名,不謀利,而且不是傻子,一定是值得尊重的,欽佩的。五年研究下來,可以祝大家大器晚成。
五年文學遠征,這是樂趣,你知道了:要誰,不要誰。
作者簡介
木心
1927年生,原籍浙江烏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1982 年移居紐約,2006年返回浙江,2011年辭世。
木心家學根柢正統扎實,自幼讀書習文學琴,熟習希臘神話、舊約新約,與儒釋經典同為必修課程。少年期間在茅盾的藏書中,飽覽世界文學名著。文學、哲學、歷史、藝術、音樂,一貫做世界性範疇的探索。
1946年,在杭州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在哈佛大學辦第二次個展。
1950年,辭去教職,獨上杭洲莫干山,讀書寫作。
1982年,移居紐約,鬻畫營生。散文一出驚豔文壇,小說《溫莎墓園日記》深得美國學界喜愛;加州大學校長閱《溫莎墓園日記》兩頁,便說:「能不能請這位先生來我校講課。」哈佛大學、加州大學的邀約,木心一概婉拒,致力於讀書、寫作、繪畫。
寫作文章近千萬字,但大部分都自毀了。著有散文、詩、小說:《西班牙三棵樹》、《我紛紛的情欲》、《巴瓏》、《偽所羅門書》、《雲雀叫了一整天》、《詩經演》、《愛默生家的惡客》、《瓊美卡隨想錄》、《即興判斷》、《素履之往》、《哥倫比亞的倒影》、《溫莎墓園日記》、《魚麗之宴》。
【預購】木心談木心:《文學回憶錄》補遺◎木心
平常價 $25.00木心文學回憶錄最後的九堂課
得自先生最珍貴的允諾,木心講自己的書,談自己的寫作。
全本《文學回憶錄》的真價值,即在「私房」。他談到那麼多古今妙人,倒將自己講了出來,而逐句談論自家的作品,卻是在言說何謂文學、何謂文章、何謂用字與用詞。這可是高難度動作啊。——陳丹青
1993年3月7日至9月11日,木心先生為弟子們開設的「世界文學史」講席,進入第四個年頭,話題來到「現代文學」階段,先生終於同意談論自己。他在九堂課的穿插中,談自己的寫作,也似與知己至交表述心裡話,無私自剖,懇切記錄於陳丹青的聽課筆記中。
本書依據陳丹青筆錄原狀,保留每一講講題,並將木心先生論及自己的十四篇文章,分別插入每一自述之處,文章段落與聽課筆記交織排版,這十四篇依次是:《即興判斷》代序 、〈塔下讀書處〉、《九月初九〉、〈S. 巴哈的咳嗽曲〉、〈散文一集》序、〈明天不散步了〉、〈童年隨之而去〉、〈哥倫比亞的倒影〉、〈末班車的乘客〉、〈仲夏開軒〉、〈遺狂篇〉、《素履之往》自序、〈庖魚及賓〉、〈朱紱方來〉。
陳丹青
二〇一二年底,《文學回憶錄》發排在即,我瞞著讀者,擅自從全書中扣留九講,計兩萬餘字。三年過去了,今天,這部分文字成書面世,總算還原了《文學回憶錄》全貌,但因此與母本上下冊分離,成為單獨的書。
也好。以下我來交代此事的原委——先要告白的實情是:返回八〇年代,這份「課業」並不是聽講世界文學史,而是眾人攛掇木心聊他自己的文章。初讀他的書,誰都感到這個人與我輩熟悉的大陸文學,毫不相似,毫不相干。怎麼回事呢?!我相信初遇木心的人都願知道他的寫作的來歷,以我們的淺陋無學,反倒沒人起念,說:木心,講講世界文學史吧。
大家只是圍著他——有時就像那幅照片的場景,團坐在地板上—聽他談論各種話題。一驚一乍地聽著,間或發問:你怎會想到這樣寫,這樣地遣詞造句呢?
木心略一沉吟,於是講。譬如〈遺狂篇〉的某句古語作何解釋,〈哥倫比亞的倒影〉究竟意指什麼,〈童年隨之而去〉的結尾為什麼那樣地來一下子……幾回聽過,眾人似乎開了竅,同時,更糊塗了。當李全武、金高、章學林、曹立偉幾位懇請老先生以講課的方式定期談論自己的寫作,他卻斷然說道:
那怎麼可以!
總歸是在一九八八年底吧,實在記不清經由怎樣一番商量,翌年初,木心開講了。最近問章學林,他也忘了詳細,但他確認木心說過:「零零碎碎講,沒用的,你們要補課,要補整個文學史,中國的,西方的,各國的文學都要知道。」眾人好興奮,可比得了意外的允諾,更大的禮物。之後,承李、章二位「校長」全程操辦,這夥烏合之眾開始了為時五年的漫長聽課。
一九九三年,文學史講席進入第四個年頭,話題漸入所謂現代文學。其時眾人與老師混得忒熟了,不知怎樣一來,舊話重提,我們又要他談談自己的寫作、自己的文章。三月間,木心終於同意了,擬定前半堂課仍講現代文學,後半堂課,則由大家任選一篇他的作品,聽他夫子自道。查閱筆記,頭一回講述是三月七日,末一回是九月十一日,共九講。之後,木心繼續全時談論現代文學,直到一九九四年元月的最後一課。
二〇一二年,我將五本聽課筆記錄入電腦,一路抄到這部分,不禁自笑了,歷歷想起容光煥發的木心。我與他廝混久,這得意的神采再熟悉不過,但在講席上,他的話語變得略略正式,又如師傅教拳經,蠻樂意講,又不多講,聽來蒼老而平然。那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對著人眾,豁出去,滔滔不絕,但以木心的做派,話頭進入所謂「私房話」,他總會找個瀟灑而帶玄機的說法,用關照的語氣,交代下來:
我講自己的書,不是驕傲,不是謙虛。我們兩三知己,可以這樣講講。
麻煩來了—唉,木心扔給我多少麻煩啊——《文學回憶錄》數十萬言,可以說都是他的「私房話」,這九堂課,更是私房話裡的私房話。現在臨到出版,這部分文字也發布,是否合適?
「私房話」一語,固然是木心調皮,可作修辭解,但他有他的理由,且涵義多端,此處僅表其一:通常的文學史著述者未必是作家,而木心是,所以他的話,先已說到:
在學堂、學府,能不能這樣做?
我們才不管那些,巴不得木心毫無顧忌,放開說。麻煩是在下一句:
要看怎麼做。
他怎麼做呢,諸位在本書中看到了。可是三年前擬定出版《文學回憶錄》之際,「要看怎麼做」便成了我的事情——木心生前不同意我的五本筆記對外公開。他去世後,「私房話」語境終告消失,新的,令我茫然失措的狀況出現了:他的大量遺稿,理論上,都是有待面世的文本,那是他的讀者殷切期待的事——哪怕不過數十人、數百人——出版《文學回憶錄》,我能做主,可是夫子自道的這部分,委實令我難煞。難在哪裡呢?
傳出去,木心講自己的書,老王賣瓜,自賞自誇。所以要講清楚——傳出去,也要傳清楚。
是的,他自己當場「講清楚」了,二十多年後,我該怎麼「傳」法?怎樣地才算「傳清楚」?
*
二〇〇六年初,木心作品的大陸版面世了,零零星星的美譽、好意、熱心語,夾著各種酸話、冷話、風涼話,陸陸續續傳過來。我久在泥沼,受之無妨,但那幾年老人尚在世,他開罪了誰嗎?二〇一一年冬,木心死。二〇一二年秋,《文學回憶錄》全部錄入,重讀他以上這些話,我心想:這汙濁的空間,「傳」得「清楚」嗎?而當年的木心居然相信「傳清楚」了,便是善道,便得太平。
老頭子還是太天真。紐約聽的課,北京出的書,世道一變,語境大異,我得「學壞」才行。誠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一橫心,將這部分文字全部剔除了。
然而新的麻煩,須得收拾:全書九十多課抽去兩萬多字,便有九堂課的內容驟然減半(其中,兩堂課全時講述木心的作品)。為了版面的齊整均衡,我還得煞費苦心,將九堂課上半節談論的內容(沙特呀、卡繆呀、新小說派呀)挪移、銜接、拼合,既經壓縮,課目的數序也隨之篡改而減少。諸位明鑒:《文學回憶錄》下冊(繁體版:「二十世紀之卷」,印刻,二〇一三),便是這樣地被我挖去一塊,哪位讀者的法眼,看出來麼?
此即木心留下的麻煩,也是我自找的麻煩——以上交代,亦屬小小的麻煩。
我從木心學到什麼?其一,是他念茲在茲的「耐心」,雖則跟他比,我還是性急。當初,他延宕四年方始談論自己;如今,我靜觀三載這才公布他的夫子自道。老頭子知道了,什麼表情呢?我真希望他一機靈,說:「倒也是個辦法。」但這辦法並非「傳清楚」,而是,索性抹掉它、存起來、等著瞧。
我等到什麼、瞧見什麼呢?很簡單:感謝讀者。
迄今我不確知多少人讀過《文學回憶錄》,多少人果真愛讀而受益:這不是我能估測、我該評斷之事。然而風中彷彿自有消息,三年過去了,近時我忽而對自己說:行了。這份私房話的私房話,可以傳出去了。年初編輯第三期木心紀念專號,我摘出聽他講述〈九月初九〉的筆錄,作為開篇,「以饗讀者」,隨即和責編曹凌志君達成共識:過了年,出版這本書。
我的心事放下了。有誰經手過這等個案麼?木心的顧忌、處境,長久影響了我,以至臨事多慮,留一手:這是何苦呢?所幸木心講了他要講的,我傳了我能傳的,此刻想想,還是因為讀者——包括時間。
諸位,我不想誇張《文學回憶錄》的影響。如今的書市與訊息場,一本書、一席話,能改變讀者嗎?難說。而讀者卻能改變作者的。木心的夫子自道,只為一屋子聽課生的再三聒噪;我發布五冊筆錄,乃因追思會上向我懇請的逾百位讀者——雖然,我不是《文學回憶錄》的作者——此刻全文公布這份「補遺」,說來說去,也還是因為顧念讀者。讀者的從無到有、由少而漸多,誰做主呢?時間。我所等候的三年,其實是木心的一輩子,他的遠慮,遠及他的身後。
*
木心終生無聞,暮年始得所謂「泛泛浮名」。一位藝術家,才華的自覺,作品的自覺,說,還是不說,熬住,還是熬不住,這話題,鮮見於通常的文學史,木心卻在講席中反覆言及,雖舉例者俱皆今古名家,但以他自身的際遇,度己及人,深具痛感——眼下這本書,便是此中消息,便是他這個人。
天才而能畢生甘於無聞者,或許有吧;庸才而汲汲於名,則遍地皆是。木心渴望聲譽,但不肯阿世,他的不安與自守,一動一靜,蓋出於此,而生前名、身後名,實在是兩回事。木心自信來世會有驚動,但生前的寂寞,畢竟是一種苦。苦中作樂,是他的老把戲,而作樂之際,他時刻守度。日常與人閒聊,他常坦然自得,眉飛色舞,形諸筆墨之際,則慎之又慎,處處藏著機心、招數,兼以苦衷。一位作家頂有趣而難為的事,恐怕是閃露秘笈、招供自己的寫作,在高明者,更是智性而曠達的遊戲,本身即是創作。
現在回想,如果我們不曾圍攏木心催他開課,年復一年撩撥他,他會有這份機會、場合,慨然自述嗎?我記得那幾堂課中的木心:懇切、平實,比他私下裡更謙抑,然而驚人地坦白——好像在座全是他最知心的朋友——同時,也如他儉省的用筆,點到即止,不使逾度。
木心寫作的快感,也是他長年累月的自處之道,是與自己沒完沒了的對話、論辯、商量、反目,此書所錄,一變為亦莊亦諧、進退裕如的談吐。他的自賞與自嘲好比手心翻轉,他對自己的俯瞰與仲裁,接踵而至。日間校對這九堂課,我仍時時發笑。當他談罷〈S.巴哈的咳嗽曲〉的寫作,這樣說道:
好久不讀這篇。今天讀讀,這小子還可以。
如今「這小子」沒有了。下面的話,好在他當年忍不住:
很委屈的。沒有人來評價注意這一篇。光憑這一篇,短短一篇,就比他們寫得好。五四時候也沒有人這樣寫的。
「他們」,指的誰呢?「五四時候」是也果然沒人這樣寫的:今時好像也沒有。就我所結識者,對木心再是深讀而賞的人,確也從未提及這一篇,而他話鋒一轉:
幸虧那時寫了。現在我是不肯了。何必。
這是真的。我總願木心繼續寫寫那類散文,九〇年代後期,他當真「不肯」了。此是木心的任性而有餘,也是他誠實。一九八五年寫成〈明天不散步了〉,他好開心,馬路上走著,孩子般著急表功:「丹青啊,到目前為止,這是我寫得頂好的一篇散文!」可是八年後課中談起,卻又神色羞慚,涎著臉說道:
不過才氣太華麗,不好意思。現在我來寫,不再這樣招搖了。
當時聽罷,眾人莞爾,此刻再讀,則我憮然有失:老頭子實在沒人可說,而稍起自得,便即自省,因他看待藝術的教養,高於自得。你看他分明當眾講述著,卻會臉色一正,好似針對我們,又如規勸自己,極鄭重地說:
當沒有人理解你時,你自己不要出來講。
什麼叫做「私房話」呢,這就是私房話。全本《文學回憶錄》的真價值,即在「私房」。他談到那麼多古今妙人,倒將自己講了出來,而逐句談論自家的作品,卻是在言說何謂文學、何謂文章、何謂用字與用詞。這可是高難度動作啊,愛書寫的人,哪裡找這等真貨?眼下,隱然而欠雛形的木心研究,似在萌動。此書面世,應是大可尋味的文本,賞鑒木心而有待申說的作者,會留意他所謂「精靈」的自況,所謂「步虛」的自供嗎——承老頭子看得起我們,提前交了底,以世故論,誠哉所言非人:這是文學法庭再嚴厲的拷問也難求得的自白啊。
我知道,以上意思,不該我來說。但我也憋著私房話。那些年常與木心臨窗對坐,聽他笑歎「不懂啊,不懂啊」,我好幾次急了,衝著他叫道:怕什麼啊,你就站出來自己講!
這時,他總會移開視線,啞著喉嚨,喃喃地說:不行的。那怎麼可以。
木心
1927年生,原籍浙江烏鎮。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1982 年移居紐約,2006年返回浙江,2011年辭世。木心家學根柢正統扎實,自幼讀書習文學琴,熟習希臘神話、舊約新約,與儒釋經典同為必修課程。少年期間在茅盾的藏書中,飽覽世界文學名著。文學、哲學、歷史、藝術、音樂,一貫做世界性範疇的探索。1946年,在杭州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在哈佛大學辦第二次個展。1950年,辭去教職,獨上杭洲莫干山,讀書寫作。 1982年,移居紐約,鬻畫營生。散文一出驚豔文壇,小說《溫莎墓園日記》深得美國學界喜愛;加州大學校長閱《溫莎墓園日記》兩頁,便說:「能不能請這位先生來我校講課。」哈佛大學、加州大學的邀約,木心一概婉拒,致力於讀書、寫作、繪畫。寫作文章近千萬字,但大部分都自毀了。著有散文、詩、小說:《西班牙三棵樹》、《我紛紛的情欲》、《巴瓏》、《偽所羅門書》、《雲雀叫了一整天》、《詩經演》、《愛默生家的惡客》、《瓊美卡隨想錄》、《即興判斷》、《素履之往》、《哥倫比亞的倒影》、《溫莎墓園日記》、《魚麗之宴》。
另有根據陳丹青筆錄而成的《1989─1994文學回憶錄》(全套四冊)。
【預購】未來還沒被書寫:搖滾樂及其所創造的◎張鐵志
平常價 $27.00以非虛構的文字探索,重新定義搖滾精神
廖偉棠 序
9m88、阿泰與呆呆、拍謝少年、馬欣、黃韻玲、蔡瑞珊、鍾永豐──一起搖滾推薦!
寫給所有不合主流思考的異端、不合時宜的傻子,只為了追求自己的聲音,探索無人行走之路。
未來還沒有被書寫,關鍵只有在於要怎麼寫。
他們開始時的噪音將成為明日的派對。
這些搖滾先鋒是不合主流思考的異端、不合時宜的傻子,必須忍受寂寞與嘲諷,只為了探索無人行走之路、深入無人抵達之處。但終究,他們的聲音被會聽見,回音會越來越宏壯,直到整個世界為之震動。
披頭四如何製造偉大的專輯《胡椒軍曹寂寞芳心俱樂部樂隊》讓搖滾樂「轉大人」?
鮑伯狄倫如何建造起一座詩與歌的共和國?
地下絲絨如何用噪音建造一條通往未來的祕密通道?
李歐納柯恩如何作為搖滾樂永遠成熟的男人,催眠了所有人?
大衛鮑伊如何把疏離與寂寞轉化為救贖,成為永遠的Major Tom
Nirvana為何唱著別介意,卻其實介意很多事?
超級天后碧昂絲其實是黑人運動與女性主義的積極支持者?
電台司令如何在九○年代末寫下一張洞見未來暗黑科技烏托邦的「黑鏡」專輯?
書中每一個故事都是改變音樂歷史的傳奇,每一張專輯都是搖滾史的經典——而他們之所以是經典,就是因為他們奮力建造新的可能,不相信世界只能被舊規則所構築。他們不只影響了流行音樂,更是形塑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這是搖滾樂所創造的事物。
更重要的是,他們每一個都為這句話寫下註腳:「未來尚未被書寫」(The Future is Unwritten)。
關鍵只是在於怎麼寫。
這本書不只是給搖滾樂迷的終極指南,也是給非搖滾樂迷、但希望追求顛覆與創造的冒險家們。
本書特色
‧從改變中文世界的搖滾書寫《聲音與憤怒:搖滾樂可能改變世界嗎?》到《未來還沒被書寫》,搖滾青年跨入半百,張鐵志累積多年思考,重新定義搖滾精神。
張鐵志
台北出生,紐約留學五年,香港居住近三年。以寫作和媒體為志業,現為新文化媒體VERSE創辦人、社長暨總編輯,青鳥書店共同負責人。曾任香港《號外》雜誌總編輯暨聯合出版人、《彭博商業週刊中文版》創刊總主筆、《數位時代》首席顧問、《報導者》總主筆等,其擔任社長與總編輯的《新活水》獲得2019年金鼎獎三項大獎。亦參與策劃多個大型活動,包括2019年台灣設計展策展總顧問、2019-2021南國漫讀節總策劃等。著有《聲音與憤怒:搖滾樂可能改變世界嗎?》、《想像力的革命:1960年代的烏托邦追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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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流小說先驅、現代主義文學奠基者
普魯斯特成就巨擘前首部創作!
生命總是滿布懊悔的裂痕,
愛情的狂喜與失落,
翻騰、纏繞不止的欲念,
盡如騷動不安的無用浮沫。
唯有死亡,能為我們解除生命之重負。
青年時期的普魯斯特,尚未成就日後令他蜚聲世界文壇的《追憶似水年華》前,即已徘徊在愛欲生死的掙扎與思索。戀愛中的猜疑、妒忌與占有,是愛情的恩賜還是詛咒?
面對死亡,我們該以怎樣的姿態活著,又該如何看待那即將被死亡接引的人們?生命中的愛欲、追悔、嗔恨,在死亡面前都如遠去的浪花,終歸平息消逝。
那麼,死亡或許正是為靈魂帶來平靜的恩典?
本書收錄了普魯斯特青年時期創作的短篇小說、隨筆,與詩篇;主題皆圍繞著對生命的不滿與懊悔,不可信任的愛情,以及死亡的迷惑。悔恨、愛、死亡等貫串他日後偉大巨著的核心題旨,盡皆在此書中浮現、萌芽。
本書不僅是普魯斯特的少年首作,更是星辰即將綻出光芒的前刻,夜空為之豁然璀璨的瞬間。
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1871-1922)
譯者簡介
劉森堯
台灣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愛爾蘭大學愛爾蘭文學碩士,並於法國波特爾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著有《電影生活》、《導演與電影》、《天光雲影共徘徊》,譯有《歷史學家的三堂小說課》、《威瑪文化》、《啟蒙運動:現代異教精神的崛起》、《閒暇》、《歡樂時光》等。
本書獻給我的朋友威利.希斯(Willie Heath),他於一八九三年十月三日逝於巴黎。
(你已躺在上蒼的懷裡……告訴我死亡的世界像什麼,不要讓我感到害怕,最好讓我喜歡上它。)
古代希臘人會給死去的親人獻上糕點、牛奶和酒,但我們今天的做法,看似虛幻,如果不是更聰明,卻可能更文雅,我們給死者獻上花和書。我今天給你帶來的就是一本有許多圖畫的書,書中有許多的傳奇故事,要是不讀文字,看看圖畫也行,因為許多偉大藝術的愛好者也喜歡這些圖畫,就是因為這個單純的特質,這個禮物因而顯得高貴。我們可以這麼認為,其中所表現的單純,如同大仲馬所說:「以上帝之名,它創造了最美的玫瑰。」詩人羅貝爾.德.孟德斯鳩也寫過詩(未發表)來禮讚這個,這些詩寫得充滿創意,既優美又充滿活力,令人聯想十七世紀,他這樣描寫花:
為您的畫筆擺姿態開出花朵,
……
您是它們的守護神,您是花朵,
您讓它們死而復生!
他的崇拜者都是一群菁英分子,他們在前面看到的這個名字(威利.希斯),他們可能沒有機會認識,但我希望他們會喜歡這個人。至於我自己,親愛的朋友,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並不長,最初我經常在早上的時候在布龍森林看到你,你總是站在樹下,在休息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范.戴克畫中的貴族人物,一副優雅沉思的模樣。你的優雅和畫中人物很像,並非來自你們所穿的衣服,而是來自衣服底下的身體,還有身體內在的靈魂:這是一種道德的優雅。你們還有一點很像,那就是憂鬱的氣質,你們的優雅更增加了你們憂鬱氣質的相似性,好比那樹蔭的葉子最深層的陰暗部分,范.戴克就常停在類似樹蔭底下的國王大道上,為他的模特兒畫像。你當時離死期已經不遠,和畫裡的模特兒一樣,我們可以在你們的眼神裡看到陰暗的預感和預備要離去的溫和亮光互相交替著。如果說你那孤絕的傲氣直接屬於范.戴克的藝術,事實上絕不僅於此,你那豐富神祕的內在精神層次更高,應該屬於達文西。我常常看到你的手指舉起,你那謎一般的臉上的眼神和微笑深不可測,而且一語不發,我覺得你看起來就像聖.尚—巴布帝斯特.李奧納。我們當時夢想著,甚至已經開始計畫,去加入一群菁英男女的團體,生活在他們流氣的庇蔭底下,遠離愚蠢和邪惡。
你的生活,你所想要的生活,就像是需要高度靈感之激發的藝術精品,像信念和才華,那樣的生活我們只能在愛裡尋得,如今死亡卻要把你帶走,帶走你的生活,帶走你的一切。死亡隱藏著一股強大力量和神祕,以及生命裡所沒有的「恩典」。像情人要開始戀愛那樣,也像詩人要開始下筆那一刻,病人只有在開始生病那一刻才感覺最接近他的靈魂。生命是一團粗糙的東西,如影隨行緊緊逼壓著我們,不斷戳傷我們的靈魂,當我們和生命的連結一旦解除,會立即感受到一股明亮的溫暖,如釋重負。我小時候讀《聖經》故事,發現沒有一個人物像諾亞的命運那麼乖戾悲慘,由於大洪水的關係,他必須關在方舟裡四十天。不久之後,我經常生病,經常連續好幾天被關在我的「方舟」裡,苦不堪言,就像諾亞被關在方舟裡一樣,看不到方舟以外的世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後來我的病情漸漸好轉,我的母親原來日夜都守在我旁邊,這時就「打開方舟的大門」,出去了,像鴿子一樣,「她晚上又回來了」,不久我完全痊癒了,又像鴿子一樣,「她再也不回來了」。我必須重新生活,不必有母親在旁邊,我要隨時隨地聽到比我母親更嚴厲的說話聲音,還有她旁邊的人,原來我生病時都對我很好,現在態度也都跟著改變了,我的母親告訴我,她們有各自艱困的生活和責任要面對,我不能怪她們。這隻大洪水的溫馴鴿子,眼看著你離開,自己從方舟走出來,帶著重見天日的喜悅之餘,難道不會因再也見不到你而夾雜著一股濃濃的憂愁嗎?生命的暫時停頓是很棒的,好像「上帝的暫時停工」,暫停工作的繼續進行,也藉機消除不良的欲望,病痛的「恩典」將我們帶往超越在死亡之外的現實世界—還有死亡的恩典,我們不必再理會「身上無用的累贅」,不必老是伸手去整理你那「老是合攏不起來的頭髮」,還有母親的溫柔呵護和朋友的熱切關心,我在最虛弱和最憂愁的時候,你們來到我身邊,可一旦我的病情好轉起來,你們再也不跨過門檻過來了,我會為你們的遠離而感到痛苦,你們所有的人再也不理會困在方舟裡的鴿子了。還有親愛的威利,他不認識你們,但在這個時刻,他會多麼想和你們在一起,你們一生所從事的事情,他要在一小時之內全部抬起,承擔不了,最後只好轉身面向墳墓,他們稱之為死亡,「死亡,專門來幫助那些注定無法自我完成的人」。可是如果死亡能夠為我們解除生命重負,卻不能為我們解除我們自己身上的重負,除非我們首先自己活得有價值。
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嚴肅,但同時也比我們任何人都要稚氣,不僅因為你心地純潔善良,同時也因為你的心胸開朗樂觀。我初中時代的同學夏勒.德.格蘭西伯爵,他有一種本事很令我羨慕,那就是他隨時可以把大家逗笑,笑個不停,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這本書的大多數篇章都是寫於我二十三歲的時候,但有幾篇寫得更早,二十歲的時候(比如〈奧薇蘭特或世俗生活〉或〈義大利喜劇片段〉的大部分,等等)。幾乎都是我騷動不安的生命所激起的無用泡沫,當然現在都已經平靜了下來。日後有機會回頭看這些東西時,我們的繆思可能會覺得索然無味而嗤之以鼻,以輕蔑的眼光去凝視,但人們會在這裡面看到反映在紙上的微笑和舞蹈。
我把這本書獻給你,你是我的朋友裡頭唯一一個不怕批評家的人,我很自信書中也沒有什麼地方的自由語調會驚嚇到你,也並未描繪任何棘手人物的不道德心性,我只想一切求好,可能力有未逮,至於壞的方面,我無法身處其中而仍能優游自在,我只知道如何逆來順受,忍受痛苦的煎熬。在這本小書裡,我只能以真誠的憐憫筆調來呈現我的人物。有一些好朋友,文壇的前輩以及一些愛我的人,他們都分別為我寫作本書提供很寶貴的養分,詩或音樂,不一而足,還有偉大哲學家達魯先生帶有激勵性質的哲學,我認為他的言論將比任何文學作品更能持久,他的思想不僅對我,還有其他許多人,都很有激勵作用,我如今透過這本小書傳遞給你,這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後的情感保證,做為永久紀念,對我們周圍每一個還活著的人,不管是偉大還是親密,也將會是有價值的永久紀念。
【預購】沉默之島◎蘇偉貞
平常價 $24.00為什麼喜歡島嶼?
她仍願意重複一次︰「在這裡,很容易碰到事情發生。」
陷落的晨勉總是假想著另一個晨勉的清醒,如此的與自己對話。
這個晨勉和晨安是一對姊妹,另一個晨勉與晨安是一對姊弟。居所在不同城市的四個人,他們心中各自擁有自己的小島。他們性格迥異卻能從家庭的基因裡找到共同的宿命感,並急欲擺脫或歸附,以自己的方式。在理性與感性之間,透過身體進入靈魂,用力切割的愛與性卻如此模糊,如此對愛的深層需要,為了填補原生家庭裡失落的一塊,為了明白生活的真相,同時定位自己。
「你為什麼喜歡島嶼?」「我覺得完整太大的空間對我沒有意義。」
記憶使人不再孤獨,當船進港之後,有了去處的船隻便不再是島嶼。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現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租書店的女兒》、《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
張愛玲研究者,相關著作包括《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書信、出版》、《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 (1952-1955) 小說》、《描紅:臺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以及主編《張愛玲的世界:續編》。
目錄
《沉默之島》二十年(新版序) 003
在沉默中了解完整(得獎感言) 007
沉默之島 010
內容連載
1
晨勉一直記得「她們」三十歲生日以後的事情,她在當天離開台北返回香港。
變換城市,是那幾年她最重要的生活經驗。六月底,往機場高速公路兩側,她抵達初,盛開的杜鵑花期已經結束了。
那次台灣休假,她整整停留了二個月,一個人,不,她和「她的晨勉」。她的身世那刻完全放空。她二十五歲時母親死在牢裡,帶大她的外婆三年前過世了,她唯一的妹妹遠在英國,至於父親,她對他的記憶是五歲時看到的從不發脾氣毛髮豐茂白臉男人。
有另一個晨勉,是她大學畢業出國前最後一次去監牢探望母親發生的。有人喜歡幻想自己存在另一度空間,以便偷窺別人︰她不是,她不要不真實的東西。但她無法迴避視線親睹自己的命運而需要另一種人生的情況下,她有了另一個自己。與她命運相反的霍晨勉,由她構築衍生。她曾經問那個晨勉︰「妳要妳這個人生嗎?」她的晨勉沉默。她說︰「至少還有人問妳要不要這個人生。」她和她的晨勉初步交談居然毫無窒礙。以後,命運是她們兩個人的事。
她母親過世前,關於他們家,一切都是聽來的,但缺乏資料,傳到他們耳裡也就停止下來。流言裡父親有荷蘭血統,母親則從小性格怪異。她母親考完大學去加工廠等放榜認識了她父親,隨即就住在一起。懷上她,母親不肯拿掉結了婚。她年輕的父親開貨車,沿途找女人,若無其事回到家,一問便招。她父親從不說謊,認為麻煩。父親二十七歲那年,她母親殺了他,被判無期徒刑。
別人孩童時期,未必會去想自己的父母為什麼在一起,她和晨安一向知道,她母親和父親是性。外婆常說她個性是母親的翻版,沉默異於常人,如旅行異鄉啞了口的外國人。她和晨安急著長大,力氣用在世道人情之外,一路前三名上去,在學校累積了無數傳奇,寒暑假最重要的功課是每周去監獄看母親及打工。鄰居都說罪犯的孩子特別聰明,她們什麼工作都做過,電子加工、食品製造、路邊攤洗碗、手工洗車、加油站……充滿機動性。她們把每一毛錢都存起來當學費、生活費。她自覺這輩子,最沒受分裂的價值觀,是對待金錢的心理,她從來不因為受過錢的罪而覺得苦,她由錢看到的只是錢。
事件過程中完全不受影響的,是她們母親。母親在牢裡停止了生長,晨安說因為沒有性。母親不怕麻煩的留了長髮,每次會面,單薄清麗的臉龐彷彿越長越小,她和晨安固定結伴去,然後隔周輪流進去一個會客。有時她外婆也去,她母親不太開口,完全沒有當母親那套叮嚀。會客的時間感覺是片段、片段的靜止在飄浮,但是並不覺得漫長。她總側耳傾聽別人講什麼,旁邊說︰「我們很好,你在裡面別擔心。」她心底複述一遍,她不曾學會與母親交談,但仍盼望和母親隔週一次的會面,她感受得到母親的本能,母親似乎也在沉默地輻射。
她大學畢業後出國念書,出國前去看母親,母親問她修什麼?她說︰「心理。」那年她母親外表退到幾乎和她一般年紀,甚至比她小,因為神情。她和晨安長相似母親,白則像父親,她們遺傳母親的相貌,母親卻像她們犯了錯的女兒。母親第一次開始敘述準備多年的話,包括和晨勉父親未結婚前去住旅館的細節。打工的生活非常沉悶,未成年的女生主動帶浪子去旅行,性的國度旅行──小女生一直就了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晨勉絕對相信因為某種力量,使母親未接受太多啟發,即有能力分辨感情應該是什麼樣子。她母親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樣的感情。甚至走到殺人被關地步,渾身仍沉默而堅定地釋出一股對愛的神秘信仰氣息,並且因為這份信仰,使她一直保持年輕。
會客時間結束,她母親率先站起身,毫無眷戀︰「我寧願你們一切像你爸爸,而不是像我。你父親是個很有活力的人,充滿了變化。他能控制我們的關係,卻無法控制自己該去的方向,我們情感無路可走,他必須把我們推到沒有空間的地步,生,或者死。」母親懼怕沉悶無變化的生活,想到母親在牢裡這麼多年,那裡任何變化也沒有,生命裡最小的空間。就在那一刻,那種痛,晨勉生出另一個自己──正同步與美麗、不解憂愁、重視兒女前途的母親在家裡話別。「那個晨勉」將出國讀戲劇,於是晚上全家──她、父母及弟弟將會到餐廳聚餐。那個晨勉個性明亮,內在如謎、處處流露性格矛盾散發出的迷人氣息,並且,嚮往作夢的能力。那個晨勉,不懂感傷。那是她第一次她和符合世俗價值的晨勉交換視線,一個真實的晨勉。晨勉望著眼前母親青稚的臉龐,如此虛幻,她將透過「真實的晨勉」傳達生命訊息,完成另一種生活。她確定了──那個晨勉將隨她一起呼吸,填補她的空白。她說︰「媽媽,再見。」
她母親內心並沒有她和晨安,感覺母親只是單一活著,思念丈夫情感上的好,刻意輕忽自己殺掉他的錯。她母親只關心這件事,最後等著告訴她及晨安。
她在國外兩年,晨安大學畢業出國前夕去看母親,母親亦說了同樣內容的話,晨安上飛機後,母親在牢裡自殺。她在國外保持每周打電話回家的習慣,外婆不認識字,她非常不放心外婆和晨安,母親死時,晨安仍在飛機上,外婆不要她回去,一切都在外婆意料中。老人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回來也改變不了,現在我反而心定了。」她發現他們家最了解母親的,是外婆,至此,愈發確定母親二度活著是為她和晨安,沉悶的活著。
晨勉拿到學位,一天都沒有多留。「真實」也該念完書回國了吧?沒有事情發生,她暫時無意視見另一個秩序。她回國後,進入一家外商公司擔任市場分析,把外婆從南部接到台北住,將以前的背景整個切除。她無意隱藏身世,但總不能碰到人就自白,何況沒人問,她讓事情變成這樣。找到依靠後,外婆很快變成一般老人,開始嘀咕女孩子婚姻最重要。她和晨安學業有成能獨立後,外婆加速老去。親眼看到外婆來日無多,她非常不安,她必須擋住外婆老化的速度,她和晨安商量她們之一得儘快結婚,安慰外婆。
晨安動作還真神快,不久放出消息將和英國人亞伯特結婚,晨勉由衷大笑道︰「你跟外國人結婚等於沒結婚,外婆哪懂洋文。」晨安說︰「真是的!那這個算了,我另外再找。媽說爸爸那種男人好,有活力,不懂方向,我只遺傳了不懂方向這點,我再試試看,也許媽講得對,有活力的,就不懂方向。」她們現在比較能開自己的玩笑了。她回應︰「外國人就外國人吧!我連半個外國人都找不到,也許這樣亂搞,結局好點。」她那時不知道,她說的正是自己。
晨安要外婆一定主持婚禮,婚禮在英國倫敦近郊一個小城舉行,晨安將住在那兒。
外婆第一次坐飛機出國,那簡直是天大的事,老太太甚至要晨勉教她幾句洋文。晨勉教了以後,老太太回復小女孩時期求知精神,整天背整天忘,晨勉興致極佳,不斷補充新句子。結果她外婆從搭飛機到目的地全簡直教晨勉大開眼界,說什麼海關、空中小姐都懂。外婆的意志力,她是見識到了。
老太太很喜歡洋孫婿,當場賞了個大紅包,洋人天生對金錢有套衡量標準,也很歡天喜地,反正是作戲,她暗暗覺得可悲,她外婆是真心的。外婆一輩子沒真正高興過幾天,全教那幾周給占了。晨安偷偷告訴外婆已經懷孕。外婆笑著罵︰「遭天雷噢!這樣沒規矩!」她知道外婆是高興的,終於有個人比丈夫更血親陪晨安,晨安的「成就」顯然是大過女兒,又有學問又嫁得好。反正那段時間整天鬧,又吃又喝又玩,完全不像她們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來參加婚禮。沒有內容的日子更累人,但那一刻真希望外婆能留在英國別回到以前的輪迴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問晨安︰「你會一直愛亞伯特嗎?」
晨安︰「什麼一直,我從來沒愛過他!」
她一點不驚訝?「那孩子呢?」晨安說︰「哪有什麼孩子,哄阿嬤開心罷了!」抬起頭笑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才不要真的愛上人呢!」這句話多年來一直最教她心疼晨安。晨安不是沒有愛的能力,是壓抑自己愛的能力。時間到了,她決定帶外婆回台北。再演戲下去,就要穿幫了。
晨勉牽著外婆回到台北,透過進出國門的旅客身影,她需要另一個世界的秩序,召喚出「那個晨勉」穿越機場進入大廳,憑關係進入國家劇院,熱鬧無憂地結了婚,先生叫馮嶧,她老了,那個晨勉和丈夫還年輕,關係牽絆安於生活,從來不缺乏情感。「那個晨勉」天生明快,敏於嗅聞真實的情感。
她回台北後,又碰過幾個男人,發現自己這輩子比別人更容易碰見男人,但從不拿這當回事罷了。事實上她也還年輕,才二十六歲,卻比別人更注意結婚這件事。她需要情感,她清楚意識到這點,不是急,是無法想像那種從沒發生過的全新生活,對她多麼遙不可及。她那股深沉的對命運質疑的味道、恍惚、神祕,無法複製或大量打造,使她更吸引人。男人覺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她沉默、思考而且善於承擔。更因為她漂亮得不俗,他們相信那完全因為她的想法,而使她有不同的容貌。
毫無個性可言的生活方式,晨勉再度失去那個晨勉的消息。唯一值得遵守的秩序是晨安在該生孩子時,寄來了和嬰兒的合照,不知道哪兒借來的嬰兒,完全是個洋娃娃,晨安光明正大說謊,但是她們外婆相信隔代遺傳,說嬰兒像外公。她們這世紀了,還發生十九世紀時代的事,晨勉覺得荒謬,但是她知道晨安一向比她決絕──她們為自己最在乎的人活,又不為別人!晨勉踐行這規律的記性特別好,不知道這點像父親還是母親,她只知道,在這樣的命運裡,突然越來越想了解她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個性強烈,卻不抵抗命。人生真的全是偶然嗎?像外婆過世後,她去應徵香港工作,十五分鐘便決定了她的未來。
兩個月假期比想像短,晨勉還記得那天,飛機升空後,她不知怎麼頻頻下眺,台灣真小,比她第一次離開時更小,飛機很快就出海了。她是到後來才明白,那刻她是在對三十歲以前的生命告別。她在台灣那段時間,回過一次南部,甚至到以前住過的巷子逗留,最後在大門種有鳳凰樹的旅館住下;行經母親死在裡頭的監獄;上父母親的墳。母親死後,外婆將骨灰領出來與她父親合葬,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組合,母親生前殺夫,然後還愛他,最後葬在一起。是誰同意的呢?母親自殺並未留下任何遺書。
晨勉在南部小旅館住了十天,過和停留台北時一樣的生活與步調,閱讀及思考,循著她的思考路線到達每個事件中心,便久久停留在那裡。除了愛情,她想,這就是她的全部了。
事實上她待在哪裡都一樣,而她就是越來越沒有辦法在一個地方固定太久。她非常明白,如果有一天她決定在一個地方長期停留,一定是她生活中發生了無比重要的事。比她母親死亡更重要的事。她母親死亡,代表生機戕斷了,對她,所謂「更重要」,必然因為導致「改變」,因改變而繼續。這改變,重要而不可怕,否則她會放棄。以她目前已經沉悶了一長段時間的生活形式,她隱約覺得正在等待的那刻即將來臨。
當時說來,她的一生大半呈靜止狀態,她不願意用「尚未開始」這字眼。譬如做愛,她雖然讓此保持靜止狀態,飄浮在她生命最高層,不表示她尚未開始懂得這件事。唯一經常的行動,是和晨安聯絡,無論人在哪裡,她們保持交談的習慣。
晨安博士學位拿到後,因為論文分數高又年輕,被學校留下任教,還被台北的大學請回來開過幾次會。晨安研究資訊傳播很有股學者風采,然而晨安學術上的成就一向與生活無涉。晨安和亞伯特講好不生孩子,這點亞伯特特別能接受。晨安說過,亞伯特覺得她的東方親戚像外星人──外婆以及她們的私生活關係的全然陌生;但長久保持高度興趣的,是對晨勉的好奇。這有點邪惡的成分。偏偏晨安提起這事反倒十分淡漠︰「去他的王八蛋。」
她們也曾討論晨安的性生活,晨安說︰「大概東方人天生和西方人不適合吧?他從來沒有啟發過我,我也不想啟發他。外國人往往思想嚴謹,但行為很單純。」晨勉有時候擔心晨安對性的態度太複雜了。但是晨安又還有別的。
外婆過世,晨安兼程趕回,亞伯特因為好奇,想一道跟著,但晨安沒同意。晨安想保持與外婆、晨勉關係的完整性。晨安甚至從來不對亞伯特提起自己父母,晨安認為那是私事,無關他人與情感好壞。晨勉知道其實那正是晨安嫁外國人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們父親像外國人。
晨安抵台北,她們同心為外婆做誦經法會;外婆生前她們為她所做的一切,和死亡比起來,都顯得多餘。儀式最後將外婆遺體推進焚化爐時,晨安突然狂喊道︰「不要燒她!她會死!不要燒我媽!」晨安完全崩潰。精神、實質,她母親都在外婆身體裡。跨越記憶與生死,晨安視外婆為母親,更老的母親。事後她們把外婆的骨灰送回南部她母親同座靈骨塔。她們不明白自己的心理,難道老人生前透露出依戀女兒的心事嗎?晨勉無法釋懷這個決定,因為她無法說服自己︰有何道理死了要葬在一起?死亡唯一的支撐是,她離開一個地方不再在乎與當地的人、事糾葛。外婆離開了這世界,應當也原諒了女兒給予的夢魘吧?那種人生的方式,實在超乎外婆的能力。彷彿駕馭無法控制方向的風浪板。外婆當初將她們母親的骨灰領出來和她們父親葬在一起,有否得自誰的指示呢?譬如託夢?外婆火化第二天,晨安即返復原有角色,但人很虛茫,過分沉默的提早離開台灣。
她們的血親相繼死亡,代表她們身分標誌消失了,她們是誰?一座未開發過孤島?
香港也是一個島。也許她出生在島上,所以她喜歡島嶼,喜歡島嶼的可見,小而完整、孤獨。她在香港已經停留一段長時間,她為一個全球性香水公司在亞洲地區擔任巡迴顧問,公司希望得到她專業的市場需求分析,那是她當初應徵這份工作的理由之一。那時,她決意徹底由舊環境出走。
離開台灣前,她問那個晨勉︰「跟我一起走好嗎?」晨勉搖頭,散發嚮往正常生活的光亮,讓她無法直視。開始工作後,她經常出差,在亞洲地區走來走去,照說應當無法有效累積碰到對象的經驗,事實卻不。她接觸的人幾乎都是未婚的洋高級主管,即使東方人,英文也像母語。這些「桃花」,她跟他們如同兩座島──必須經常、固定和他們聯繫卻各為主體。這也許相當投好男性心理吧,她的情感市場附著香水氣息輻輳開來。
總公司在香港設置亞洲地區總經銷中心,她人在香港時才需要每周固定進公司。她不住香港本島,住離島,每天渡輪載著她過海,她住的那個島有不少人這樣生活。但是她並不覺得他們的生活是相同的,她喜歡流動的生活而非分級的生活。她思考過,其實她的生活是一片一片的,只有生活本身沒有因家庭教育養成的生活習慣。譬如她可以在很多地方閱讀,但是沒有在光線恰當、四周寧靜、空氣飄送咖啡香的地方閱讀的習慣。生活對她就是二十四小時的轉動。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她非常明白她和晨安以同樣的方式對待生活,因為她們沒人教。
她住的那個離島,每到假期大量情侶蜂擁而至。有時為了好奇,晨勉會離開山坡上的屋子走到人群裡。黃昏時分,街上的燈是暗的,流動的人潮卻像螢光棒。成束成束地走進每處亮著燈的店鋪裡。她夾雜人群裡如同街道一般暗。「離島假期」的名號打響後,連外國人到這裡都是成雙成對︰她在別處旅遊,常看到隻身度假的外國人,在離島他們像恐龍一般絕了跡。
離島的度假村被隔成一單元一單元出租。度假村不大,房間卻不少,她從來沒看過那麼小的套房。白天那些情侶們在沙灘遊蕩、追逐,日正當中還曝曬在烈陽下,發瘋病似的需要陽光,黃昏時則呼群引伴上街進餐或買回去煮。不管白天、夜晚,面外的套房總拉上窗簾,不知怎麼,像難民村。光看那些拚命發洩精力的男女,那些房間到夜裡,不知有多少性愛發生。
她曾經對晨安說起這些,晨安大笑︰「人家雙宿雙飛,那你就更沒機會了。」晨安要她形容那些男女的長相給她聽,她想了想︰「沒什麼特別,只覺得那些人不男不女,尤其男人,性徵不太明確。」
晨安樂了︰「那你怎麼知道他們要做愛?」
「他們認為這是度假裡的一部分嘛!只得全套履行。看不出他們有什麼腦子。」她因為感慨衝口而出︰「如果有一天我在這些人群裡發現單獨度假者,我就主動追求他。」晨安當下要她發誓,她發了誓。
關於香港,她從來沒一種主動感,她只是站在那裡等待事情發生。香港是一個太真實的地方,沒有傳奇,那是她敢發誓的主因;其次,她的生命從來十分模糊,沒有可供分辨的時期,沒有愛情時期、友情時期……,愛情時期裡又沒有什麼麥可、喬治、威廉時期……,她看不出「度假者」的可能。
那天,她又重新回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
【預購】溫莎墓園日記◎木心
平常價 $29.00離別,走的那個因為忙於應付新遭遇,接納新印象,不及多想,而送別的那個,仍在原地,明顯感到少一個人了,所以處處觸發冷寂的酸楚--我經識了無數次「送別」後才認為送別者更淒涼。 --摘自〈此岸的克利斯朵夫〉
《溫莎墓園日記》是木心的小說選集。木心曾說,他的短篇小說可說是一種敘事性散文,就像音樂上的敘事曲。
本書取材駁雜,型態多變,時不論古今,地不分中外。有典型的故事新編,寓有人心不古的感慨;在生活廣度以及人性深度等方面多所探索,分別表現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與輕;牽涉到對於愛情的種種想法跟記憶;悼亡生命中幾位友朋行過的感懷述事。
《溫莎墓園日記》敘事平緩,不追求情節上的起伏,而變成淡淡散散的,像散文般的格局鋪展開去。寫著月淡如水的故事,沒有衝突,沒有煽情,充溢著一灣泓水,淡定如神,卻寫出了一個靈動的世界,用透澈而節制的筆調,描繪出人生的無奈、情愫、重聚、別離與生死。
作者簡介
木心
木心,本名孫璞,字仰中,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
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
【預購】無端歡喜◎余秀華
平常價 $27.00我的前半生和現在就如同兩個完全不同的影子,
它們卻硬生生地重合在了一起。
二○一五年,出身農村的余秀華以《搖搖晃晃的人間》突然走到大眾面前,這三年間關於她的討論似乎從未斷過。
成名後,她稱自己開始進入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活——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出去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成名後所帶來的「困惑」,也一直如影隨形。
《無端歡喜》正是她在這三年間斷斷續續所寫成的成果。散文的寫作夾雜在詩歌的寫作中,是她由日常生活看開而引發的諸多感觸,是她一貫喜歡思考的如孤獨、愛情、命運、死亡等話題。
在身體與靈魂的縫隙間,那些日常生活中的不安,靈魂的動蕩,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痛苦與喜悅,她寫得用心用力。這些,全是其詩歌的註腳;而那些,曾經熟悉的一切,起伏的麥浪、門前的水塘、屋後的樹林,卻已不復存在……
我們在一次次跋涉裡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後來也忘記自己的來處,
但是去向和來處都還在,它們不會丟失,只差一個轉身的看見。
「無端歡喜就是告訴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要高興,快樂就叫歡喜,但是歡喜是高於快樂的。」──余秀華
本書特色
以散文回應成名後的各種狀況──「成名」後的生活、「嶄新」的故鄉橫店農村、奶奶的「英雄事蹟」、愛情中的心醉神迷與自卑怯懦、與友人真摯的交往──呈獻給人世間一個最真實的自己!
余秀華
一九七六年生,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造成腦癱,因此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一九九八年開始寫詩,《詩刊》編輯劉年在她的博客上發現她的詩,驚豔她的詩中深刻的生命體驗,於二○一四年第九期刊發了她的詩,之後《詩刊》微信號又從中選發了幾首。農民,殘疾人,詩人,三種身分引爆了大眾對她的熱議,然而她卻對自己的出名感到意外,在博客中說自己的身分順序是女人、農民、詩人。「我希望我寫出的詩歌只是余秀華的,而不是腦癱者余秀華,或者農民余秀華的。」
【預購】瓊美卡隨想錄◎木心
平常價 $19.00樹和草這樣恣意地綠。從不見與我同類的純粹散步者。時有驅車客向我問路,能為之指點,彼此很高興似的──我算是瓊美卡人。
有一項懇切的告誡:當某個環境顯得與你相似時,便不再對你有益。
瓊美卡與我已太相似,有益和無害是兩回事,不能耽溺於無害而忘思有益。
我將遷出瓊美卡。
友誼的深度,是雙方本身所具的深度。淺薄者的友誼是無深度可言的。
快樂是吞嚥的,悲哀是咀嚼的;如果咀嚼快樂,會嚼出悲哀來。
誠實而勤勉的人,都知道,都慢慢知道,哲學和真理有其終點,終點是:沒有哲學沒有真理。
寫作本書時,木心住在紐約東陬瓊美卡,故此書名為《瓊美卡隨想錄》。木心用字非常講究,標點也講究,於是,在《瓊美卡隨想錄》中,各篇皆是兩字的標題:圓滿、將醒、綴之、尖鞋、(口庶)語、步姿……,光是這些標題就字字獨特精湛,豐沛嫻熟。
全書計分三輯,不僅因篇幅不同,各輯文字風格各異。第一輯藉由歷史或地理,或順理成章,或強烈發散;第二輯分「(口庶)語」、「俳句」與「風言」,只一句或兩句,語錄式的短散文,短小精悍,活潑、雋永、耐讀;第三輯偏重生活,帶著凝重的細節和感悟。
奇思妙想,終篇不絕;細節裡藏著生活,行文豐沛而嫻熟,善用漢賦般的奇字,在別人說不下去的地方說出別開生面。以捕捉片刻始,以叩問永恆終,展現一個藝術家兼哲人觀察環境、思索生命的獨特視角與睿智。
作者簡介
木心
本名孫璞,字仰中,1927年2月14日生於浙江烏鎮,自幼迷戀繪畫與寫作。十五歲離開烏鎮,赴杭州求學,1946年進入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專」學習油畫,不久師從林風眠門下,入「杭州國立藝專」繼續探討中西繪畫,直到十九歲離開杭州去上海。五○至七○年代,任職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參與人民大會堂設計。畫餘寫作詩、小說、劇作、散文、隨筆、雜記、文論,自訂二十二冊,「文革」初期全部抄沒。「文革」中期被監禁期間,祕密寫作,成獄中手稿六十六頁。1982年遠赴紐約,重續文學生涯。1986至1999年,台灣陸續出版木心文集共12種。1989至1994年,為旅居紐約的文藝愛好者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六年,陳丹青為其學生。2003年,木心個人畫展在耶魯大學美術館、紐約亞洲協會、檀香山藝術博物館巡迴,畫作受大英博物館收藏,這是二十世紀中國畫家中第一位作品被該館收藏,2006年,木心文學系列首度在大陸出版,同年,應故鄉烏鎮邀請,回國定居,時年七十九歲。年底,紐約獨立電影製片導演赴烏鎮為其錄製紀錄片。2011年12月21日凌晨三時,在故鄉烏鎮逝世,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