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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知識分子論◎薩依德 Edward Said(譯者:單德興)
平常價 $26.00曾獲1997年中國時報十大好書、聯合報讀書人獎
如何介入社會政治與學術領域,一直是知識分子的重要課題
透過本書,讀者將見證當代著名的公共知識分子薩依德如何展現其發人深省的批判立場
愛德華‧薩依德年他以《東方主義》一書引起廣泛矚目,成為後殖民與後現代主義論辯的先鋒。其後著述不輟,而且焦點擴及政治觀察、文化批判,甚至音樂學述評等範疇。與此同時,他又積極介入巴勒斯坦獨立運動,毀譽交加,卻義無反顧。由坐而言到起而行,薩依德可謂實至名歸。
本書為薩依德總結長期文學、文化、政治批評經驗,所作的系列反思。全書開宗明義,探問在媒體資訊繁衍、政治、學術利益團體游竄的現今社會,知識分子的自處之道。薩依德慨言今之所謂知識分子,已是一種特殊專業,集編輯、記者、政客及學術中間人於一身。他(她)們身不由己,往往成為各種權力結構中的一員。反而在去國離鄉的移民逐客中、在甘居異端的「業餘者」、「圈外人」中,我們仍能得見知識分子不屈不移、卓然特立的風骨典型。
本書原為1993年在英國廣播公司的講稿,旁徵博引,深入淺出,足見薩依德本人在專業以外之文采風貌。除精譯原文外,本書譯者單德興博士曾親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訪問薩依德,並另撰專文介紹其人的學問文章。書未所評註的薩依德著作書目,尤為中文學界難得一見的參考資料,極其值得推薦。
作者簡介
薩依德(Edward Said, 1935-2003)
1935年出生於耶路撒冷,在英國占領期間就讀巴勒斯坦和埃及開羅的西方學校,接受英式教育,1950年代赴美國就學,取得哈佛大學博士,1963年起任教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講授英美文學與比較文學。2003年9月24日因白血病宿疾病逝於紐約市醫院,得年67歲。
薩依德著作等身,其中以《東方主義》(Orientalism, 1978)聞名遐邇,為當代國際上舉足輕重的文學學者暨文化批評家,尤其對後殖民論述的建立與發展發揮了決定性的影響,並以知識分子的身分投入巴勒斯坦政治運動,其學術表現與政治參與都引人矚目。
譯者簡介
單德興
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研究所博士(比較文學),現任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兼所長暨《歐美研究》主編,曾任中華民國英美文學學會理事長與中華民國比較文學學會理事長,美國加州大學(爾灣校區、柏克萊校區)、哈佛大學、紐約大學、英國伯明罕大學訪問學人及傅爾布萊特資深訪問學人,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研究所、國立交通大學外文研究所兼任教授,靜宜大學英文研究所兼任講座教授,三度獲得行政院國科會外文學門傑出研究獎,以及第五十四屆教育部學術獎,第六屆梁實秋文學獎譯文組首獎,第三十屆金鼎獎最佳翻譯人獎。著有《銘刻與再現:華裔美國文學與文化論集》、《反動與重演:美國文學史與文化批評》、《越界與創新:亞美文學與文化研究》、《翻譯與脈絡》、《薩依德在台灣》等,譯有《英美名作家訪談錄》、《美國夢的挑戰:在美國的華人》、《知識分子論》、《禪的智慧》、《格理弗遊記》、《權力、政治與文化:薩依德訪談集》等近二十種專書,並出版訪談集《對話與交流:當代中外作家、批評家訪談錄》及《與智者為伍:亞美文學與文化名家訪談錄》。研究領域包括比較文學、亞美文學、翻譯研究、文化研究。
目錄
(新增)推薦序——李有成
緒論
知識分子的代表
第一章 為國族與傳統設限
第二章 知識分子的流亡——放逐者與邊緣人
第三章 專業人與業餘者
第四章 對權勢說真話
第五章 總是失敗的諸神

【預購】帝國下的權力與親密: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種族關係◎朱惠足
平常價 $26.00● 本書分別將殖民地台灣小說中警民、通婚、抗爭、友情、混血等種族關係再現加以歷史脈絡化,分析在台日本人作家、殖民地出身的日本人作家與台灣人作家如何因應不同的時代需求,將台灣與日本不同種族之間的接觸、互動與交混,「翻譯」為具有種族、性別與階級意涵的帝國與國族主體。
● 透過各章的討論可以看到,這些文學再現分別呈現了台日知識分子在日本帝國的種族論述、政策與關係,以及兩性關係、婚姻、混血等生命政治的交錯下,建構「現代主體」想像的過程:殖民地警民關係具有階級與性別意涵的「文明」規訓與教化、種族仇恨與親密關係交錯下的「現代」主體想像、普世性友情與「大東亞」區域主體建構、異種族婚姻中日本國內與海外的「他者」與自我建構、殖民地血統混雜性被轉化為性別化國族主體的過程。
● 本書討論的小說奠基於日本帝國下殖民地台灣的歷史事件、政策與種族關係,同時又發揮文學的想像力與虛構性質,具體呈現文學等文化生產超越歷史主義的可能性與局限性。
本書以日治時期小說中的殖民地台灣種族關係書寫為探討對象,分析日本人與台灣漢人或台灣原住民之間,警民、抗爭、通婚、友情、混血等不同形態種族關係的文學再現,如何呈現日本帝國下多重的國族主體「翻譯」過程。在複雜的種族關係再現中,日本帝國如何透過「認同」與「差異」的政治操作建構種族論述,在維持民族差異與不平等權力關係的前提下,達到帝國統合與戰爭動員之目的?而不同的歷史階段的日本人作家及台灣人作家,如何建構其主體想像?在此建構過程中,文明化與現代性論述又發揮何種關鍵性的作用?
序章首先回顧英語圈學界對於歐洲帝國殖民地種族關係的討論,聚焦殖民地種族關係與相關論述,如何透過帝國本國與海外殖民地的權力關係與互動,成為跨越公私領域的現代主體建構。進而提示日本帝國與其殖民地統治之歷史脈絡,如何影響日本帝國下多重國族主體的「翻譯」機制。
第一章〈「文明」的規訓與教化: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警民關係〉,以賴和〈不如意的過年〉(一九二八)與陳虛谷〈放炮〉(一九三○)兩篇漢文小說、呂赫若〈牛車〉(一九三五)與新田淳〈池畔之家〉(一九四一)兩篇日文小說為例,探討警民關係的文學再現如何呈現殖民地「文明化」論述,將暴力壓制轉化為現代統治技術之過程。
第二章〈異種族「仇恨」與「親密」:日治時期日本人作家的台灣原住民抗日事件再現〉,討論佐藤春夫〈霧社〉(一九二五)、山部歌津子《蕃人來薩》(一九三一)、大鹿卓〈野蠻人〉(一九三五)、中村地平〈霧之蕃社〉(一九三九)等作品,如何討論原住民抗日與日本人討伐之種族對決「仇恨」,以及殖民地種族與文化同化手段的異種族通婚「親密」關係這兩個極端的種族關係,呈現何種複雜的交錯與辯證。
第三章〈左翼人道主義、南方想像與幻象顯影:「大東亞共榮圈」下的殖民地友情〉,以濱田隼雄〈扁食〉(一九四二)、龍瑛宗〈蓮霧的庭院〉(一九四三)與呂赫若〈玉蘭花〉(一九四三)三篇小說為對象,探討小說中的情感與政治心理學層面,如何呈現跨民族友情超越殖民地民族差異與權力關係之可能性與局限性。
第四章〈國族與性別的邊界協商: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台日通婚〉,以朱點人的漢文小說〈脫穎〉(一九三六)、真杉靜枝〈南方的語言〉(一九四一)、庄司總一(庄司総一)的《陳夫人》(一九四○/一九四二)、川崎傳二的〈十二月九日〉(一九四四)等日文小說為對象,探討小說中的台灣漢人與日本人異族通婚書寫如何呈現日本帝國下國族與性別的邊界協商。
第五章〈性別化的國族「血統」想像: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台日混血兒〉,以黃氏寶桃〈感情〉(一九三六)、庄司總一《陳夫人》(一九四○/一九四二)與〈月來香〉(一九四二)、小林井津志〈蓖麻的成長〉(一九四四)等小說中台灣漢人與日本人的混血兒,以及坂口䙥子的〈時計草〉(一九四二)中台灣原住民女性與日本人警察的混血兒,討論不同種族的台日混血兒書寫分別呈現何種國族與性別認同的相互建構。
終章〈未進行的去帝國與去殖民〉釐清本書對於日本人與台灣人知識分子現代主體建構的討論,如何將西方式「現代主體」的概念加以多重化、問題化。進而概述本書所釐清的日本帝國種族論述與現代主體形構過程及其遺產,如何持續在戰後至今日本與台灣的種族關係與現代主體想像中發揮作用。
作者簡介
朱惠足
1973年生於台東,日本名古屋大學社會資訊研究所博士,現任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研究領域為台灣文學、沖繩文學,著有《「現代」的移植與翻譯:日治時期台灣小說的後殖民思考》(麥田,2009)。近期從東亞冷戰、島嶼的觀點,進行戰後台灣與沖繩的文學與影像比較研究。
相關著作:《「現代」的移植與翻譯:日治時期台灣小說的後殖民思考》
目錄
序章
「翻譯」帝國/國族主體
第一章
「文明」的規訓與教化: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警民關係
第二章
異種族「仇恨」與「親密」:日治時期日本人作家的台灣原住民抗日事件再現
第三章
左翼人道主義、南方想像與幻象顯影:「大東亞共榮圈」下的殖民地台灣友情
第四章
國族與性別的邊界協商: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台日通婚
第五章
性別化的國族「血統」想像:殖民地台灣小說中的台日混血兒
終章
未進行的去帝國與去殖民
【內容連載】
序章「翻譯」帝國/國族主體
關於歐洲帝國殖民統治的研究,除了政治、法律、軍事、宗教與社會制度的層面,種族接觸也成為關注的重點。殖民統治建立在繁複的殖民體制與行政組織之上,但各項制度與措施的制定與推動,還是要透過不同階層的帝國代理人,才能維持殖民政權的運作。因此,歐洲殖民統治基本上可說是一群西方白人遠渡重洋到美洲、非洲、大洋洲、亞洲等地,統治另一群非西方種族原住民,進行自然與人力資源的掠奪與剝削之歷史過程。在這過程中,不同的種族與文化在不平等的殖民權力之下,進行各種接觸、壓迫、協商與交混,產生各種不同形式的種族關係。
一九四八年法屬殖民地情報官員奧克塔夫.瑪諾尼(Octave Mannoni)出版的《普羅士佩羅與卡利班:殖民心理學》(Prospero and Caliban: The Psychology of Colonization)一書,便已針對關於歐洲帝國下的種族關係提出理論。在這本書當中,瑪諾尼基於幼兒成長階段性人格發展理論,將殖民地心理學視為兩種扭曲人格的交會:殖民者的「自卑情結」(inferiority complex)與被殖民者的「依賴情結」(dependency complex)。在人格發展的過程中,依賴父母的孩童害怕受到父母遺棄,因而先發制人主動進行父母的遺棄,潛意識的罪惡感使其產生自卑情結。同樣地,殖民者離開本國到殖民地,也產生了遺棄的罪惡感與自卑情結。相對地,原始未開社會中的被殖民者則一直停留在孩童依賴父母的階段,維持部落中擬親子關係式的長老或祖先崇拜,沒有真正發展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殖民者因而藉由支配被殖民者,彌補其罪惡感與自卑情結,與依賴的被殖民者形成共生關係。 一九五二年,法屬馬達加斯加島出身的精神科醫師法農(Franz Fanon)在《黑皮膚,白面具》(Peau Noire, Masques Blancs)一書當中,反駁馬諾尼的說法。他指出,歐洲人殖民者根本沒有自卑情結,他們雖然身為殖民地社會的少數,卻帶著優越感君臨大多數的被殖民者。同樣地,黑人被殖民者的自卑情結也並非如馬諾尼所言是一種先驗性的本質,而是在殖民地的社會與經濟結構下,受到歐洲白人的種族歧視,因而產生認同殖民者、自我否定的殖民地精神病徵。
一九九○年代薩伊德的《東方主義》帶動後殖民研究熱潮,許多研究藉由歐洲帝國的歷史史料與文化生產,呈現超越殖民者/被殖民者、黑人/白人等二元對立的糾結複雜種族關係。瑪莉.普拉特(Mary Louise Pratt)的《帝國之眼:旅行書寫與跨文化》(Imperial Eyes: Travel Writing and Transculturation)透過十八世紀中期歐洲人在非洲與南美洲的旅行文學與探險書寫,探討殖民地如何成為原本在地理、歷史上隔離的不同種族與文化之「接觸領域」(contact zone),在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下,透過並存、互動、相互理解等實踐,建立各種關係。她以跨種族的商業活動與愛情故事為例,說明歐洲殖民統治過程中除了征服、改宗、領土占有與奴役等毫不掩飾的帝國敘事,還出現了基於當時歐洲平等主義(egalitarian)價值觀的「反征服」(anti-conquest)敘事,標榜歐洲人與當地原住民之間在經濟與感情上的互惠性(reciprocity),但最後都導向白人優越性與殖民地層序的再確認。
後殖民研究者羅伯特.楊(Robert J. C. Young)的《殖民欲望:理論、文化與種族的混雜性》(Colonial Desire: Hybridity in Theory, Culture and Race)探討種族主義、性與欲望之間的相互建構關係。從他的探討可知,從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期以來,歐美種族主義的建構便是奠基於對於「混雜性」的過度意識,尤其是對於跨種族性關係的跨界幻想。英國人提倡種族交混,以生產出能夠適應殖民地熱帶氣候的混血兒,卻又擔心這樣的交混會造成白人在種族上退化為土著種族。獎勵混血的主張看似開明,但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有效率地進行殖民統治。
殖民史研究者安.史托蕾(Ann Stoler)針對歐洲帝國下不同殖民地的種族與性的互相建構性,提出先驅性的觀點。她在一九九五年出版的《種族與欲望的教育:傅柯〈性的歷史〉與事物的殖民秩序》(Race and the Education of Desire: Foucault’s History of Sexuality and the Colonial Order of Things)中,從殖民研究的角度重新閱讀傅柯的名著《性的歷史》。她批判傅柯的十九世紀歐洲中產階級自我系譜學將歐洲帝國邊緣化,進而提出,歐洲的性的歷史同時也是帝國下的種族主義歷史。她以荷屬印尼為例,援用傅柯的社會建構論觀點,分析歐洲本國中產階級男性如何透過被殖民者原住民、在殖民地出身的混血歐洲人、下層階級的歐洲人等國內外他者,生產出種族、性與階級的殖民論述與實踐,以建構其文明、道德與自律的自我認同。
史托蕾二○○二年出版的《身體知識與帝國權力:種族與殖民統治下的親近關係》(Carnal Knowledge and Imperial Power: Race and the Intimate in Colonial Rule)以法屬越南與荷屬印尼為例,說明性的管理作為歐洲帝國殖民統治的重要環節,如何呈現殖民論述與實踐的內在矛盾。一直到一九三○年代以前,殖民政府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採取禁止歐洲女性移民,也不鼓勵歐洲人與被殖民者結婚,甚至禁止低層級的官吏或員工結婚。結果造成殖民地的歐洲人男女比例懸殊,與當地女性同居(concubinage)成為最普遍的兩性關係模式。由於同居對象的當地女性仍是僕人身分,可同時提供家事與性的服務,不僅減少這些低薪歐洲人的支出,也可協助他們在熱帶氣候與異國風俗下生存。這樣的異種族性關係在強化既有殖民階層的同時,也讓殖民地界線產生了不明確之處。尤其是,因而產生的混血兒在身體、文化感性與政治傾向三方面的混雜性,更對殖民地的種族二元劃分造成威脅。 在這樣的狀況下,歐洲人男性對女性被殖民者的性侵指控,通常會被視為出於雙方同意。相對地,男性被殖民者則被建構為具有侵略性,對歐洲人女性造成威脅,常遭受性侵的不實指控與處罰。然而,當事者的歐洲人女性也受到責怪,認為她們誘發被殖民者的欲望,沒有善盡守護歐洲家庭與中產階級形象的責任。 此外,歐洲人與家中僕人在生活起居上的密切互動,也成為受到關注的異種族關係。殖民政府認為當地人的奶媽、僕役對歐洲人或混血歐洲人孩童容易造成不良影響,必須透過「感性教育」(sentimental education)培養孩童對於歐洲國族的認同。
歷史學者朱莉亞.克蘭西─史密斯(Julia Clancy-Smith)與弗蘭西斯.豪達(Frances Gouda)編輯的論文集《教化/家居化帝國:法國與荷蘭殖民主義中的種族、性別與家庭生活》(Domesticating the Empire: Race, Gender, and Family Life in French and Dutch Colonialism)當中,也以十九至二十世紀法國與荷蘭帝國的殖民地統治下的家庭生活場域為分析對象,藉由遊記、口述歷史、法庭紀錄、照片等歷史素材,探討種族論述如何透過家庭生活空間,與性別、親職等概念形成共構關係。這些研究顯示出,歐洲帝國透過不同種族的日常生活互動,將家長的溫和專制主義(paternalism)、母性主義(maternalism)等具有男性性與女性性(masculinity and feminity)性別意涵的意象,傳播到歐洲本國與海外殖民地,合理化其對於本國國民與殖民地被殖民者的支配。 論文集當中,莉塔.基普(Rita Smith Kipp)的文章〈解放彼此:荷蘭傳教士與卡羅族女性的相遇,一九○○─一九四二〉(“Emancipating Each Other: Dutch Missionaries’ Encounter with Karo Women in Sumantra, 1900-1942”)討論在印尼蘇門達臘島傳教的歐洲人新教徒試圖透過教會的教育活動,灌輸女性在家庭中的從屬地位與任務之西方觀念,卻發現在當地的卡羅族家庭與社會中女性具有崇高地位,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也並非絕對。
佩妮.愛德華茲(Penny Edwards)的〈女性化柬埔寨:一八九○年到一九三○年殖民地柬埔寨的小說、國族與同居〉(“Womanizing Indochina: Fiction, Nation, and Cohabitation in Colonial Cambodia, 1890-1930”)一文則透過二十世紀初期兩個柬埔寨的法國學者官吏的小說創作,討論殖民論述如何將柬埔寨女性建構為在地國族本質,避免法國男性與柬埔寨女性的通婚,以防止法國與柬埔寨雙方的民族血統與文化本質彼此污染而「墮落」。然而,將柬埔寨女性化的浪漫想像,部分來自於白人男性對於歐洲女性主義的厭惡,並與法國殖民母國本身的女性形象有所矛盾。 艾爾斯貝特.羅赫─施赫恩(Elsbeth Locher-Scholten)的〈雖近猶遠:一九○○年至一九四二年荷蘭的爪哇僕役殖民論述之曖昧性〉(“So Close and Yet So Far: The Ambivalence of Dutch Colonial Rhetoric on Javanese Servants in Indonesia, 1900-1942”)一文,則透過純種或混種歐洲人女性為了旅行者、剛來到印尼的歐洲人書寫的在地居家指引(household manual)與兒童文學,探討荷屬爪哇的歐洲女主人與爪哇人僕役之間既親近又遠隔的複雜關係。一方面,歐洲人殖民者在日常生活所有層面都需要依賴家中爪哇人僕役的服侍與照顧,並藉由這樣的物理與心理上的親近關係,掌控當地人僕役的他者性。然而,歐洲人同時又必須與家中僕役保持一定的距離,以維持白人的優越地位。這樣的矛盾心理不但使得爪哇人僕役每天都要面對歐洲人女性雇主在態度上的反覆無常,看似親善的「家庭」修辭,其實將在地人僕役貶抑為需要歐洲人雇主教導的孩童,遮掩了殖民統治下的種族、性別與階級不平等。
綜觀以上,九○年代以降歐洲帝國種族接觸的歷史、文學與文化研究,試圖超越殖民者/被殖民者、白人/有色人種、西方/東方、傳統/現代等既有的殖民地二元對立,探討現代中產階級種族、性別與階級的自我認同與價值觀,如何在帝國首都與殖民地的雙向互動下同時受到建構。這些研究具體顯示出,現代歐洲國家的國族認同建構除了受到歐洲國家間的競合與相互定位之影響,各國在海外殖民統治過程中與被殖民者的種族接觸經驗,也產生重要影響。 印度後殖民研究學者查特杰(Partha Chatterjee)主張,殖民地的權力整編目的在於殖民地「差異的支配」,與同時代歐洲本國民族國家式的「標準化的使命」有所不同。 然而,上述先行研究顯示出,歐洲帝國是在本國與殖民地之間縫合「差異的支配」與「標準化的使命」這兩種知識/權力形態,進行國族與帝國認同與主體的共構。基於這樣的認知,上述相關研究具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關注到歐洲的國族、父權、性別與階級等制度、價值觀與權力關係如何透過殖民地統治移植到海外,歷經殖民地異質交混的過程後,再回流到歐洲。第二、考察的範圍從殖民地的學校、法庭等社會公共領域,擴大到通婚、孩童教養、僕役、奶媽等家庭私領域當中的種族接觸。第三、將殖民地種族關係視為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雙向主體建構,釐清殖民地種族接觸下膚色、血統、語言、文化如何作為「差異」,被轉化為進化論的種族論述與權力關係。第四,藉由前殖民地時期的歷史、在地階層、階級與性別及殖民地權力之間的交錯,致力呈現從前殖民時期、殖民時期到後殖民時期,殖民主體建構與在地國族主義之間拮抗又共謀的複雜關係。
羅伯特.楊曾指出,雖然殖民論述是由歐洲或歐洲衍生出來的勢力所造成,但這並不意味著所有地方的殖民論述都以類似的方式進行。我們在留意到殖民論述的內部衝突之同時,也不能忽略殖民論述在地理上與歷史上具有外部紛歧,無法以普遍的理論加以均質化。同時,為了抵抗殖民統治「分而治之」(divide-and-rule)的政策,並與其他地區的反殖民獨立運動進行連帶,關於殖民論述的討論必須同時兼顧理論的普遍性與地理歷史的特殊性。
本書討論的對象為日本帝國殖民統治下的台灣(一八九五─一九四五)。相較於遠渡重洋到其他區域進行殖民統治的西方白人帝國,日本帝國為黃種人國家對鄰近國家進行殖民統治,在種族論述、種族政策、歷史發展、互動型態等各方面,具有其特殊性。明治日本透過與西方、亞洲其他國家的種族關係,建立其現代國族與帝國認同,與歐洲帝國也有所不同。日本透過明治維新全面導入模仿西方的制度、思想與文化,以避免成為西方帝國的殖民地,並在取得台灣等海外殖民地之後,強調自身作為亞洲國家,對其他亞洲國家的殖民統治比歐洲白人帝國更具有優越性與合法性。同時,日本透過大眾傳播媒體與新成立的人類學學科,建構海外被殖民者為落後種族的刻板印象,以建構自身為現代「文明」國族的認同。
舉例來說,一九○三年在日本發生的「學術人類館事件」,充分顯示日本現代種族論述建構的內在矛盾。十九世紀末期在歐洲國家舉辦的世界博覽會當中,日本的工藝品、服飾、建築等作為具有異國風情的展示品,滿足歐洲人的東方主義視線。不久之後的世紀轉換期間,日本歷經明治維新的富國強兵,先後打敗中國(一八九四)與俄國(一九○四─一九○五),成為與西方帝國並駕齊驅的強國後,也開始舉辦博覽會。一九○三年三月一日至七月三一日,日本在大阪舉辦第五屆「內國勸業博覽會」,由日本人類學創始者坪井正五郎(一八六三─一九一三)規畫設置「學術人類館」,展示愛奴人、琉球人、朝鮮人、台灣生蕃與熟蕃、台灣土人(即漢人)、馬來人、爪哇人、印度人、土耳其人等穿著傳統服飾的亞洲與非洲民族及其生活習慣。後來,這個展示在日本的沖繩出身者與朝鮮人、中國人留學生抗議下遭到取消。 由此可窺見,歷經西化的日本同時抗拒與複製西方種族論述,以西方帝國的種族歧視視線,看待其他亞洲或非洲種族(第一個人類展示出現在一八八九年法國巴黎的世界博覽會),將自身從被觀看的對象轉化為觀看的主體,以建構亞洲其他民族「他者」與自身的現代文明國族認同。

【預購】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動人續集)◎安德列.艾席蒙 André Aciman(譯者:宋瑛堂)
平常價 $29.00全球萬千讀者等待十二年
《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續集
無論我在哪裡,無論過了多少年,
請你務必追尋我、找到我。
◎美國同志文學最高榮譽「浪達文學獎」《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感動續集
◎延續《愛的變奏曲》,叩問多樣的愛情,跨越世代、年齡、性別的嶄新之作
◎歐美重量級媒體《出版人週刊》、《紐約時報》、《書單》、《柯克斯評論》熱烈迴響
內容簡介
我知道不是光陰虧待了我們,終究錯的可能只是人生。
愛情的實踐,是對光陰最大膽的辯證。
在那個夏日之後,又過了二十年,艾里歐、奧利佛、薩謬爾的人生都有了劇烈的變化。
恢復單身的薩謬爾,已經放棄追尋愛情。直到某天在火車上,熱情奔放的米蘭達讓他感受愛情翩然降臨。
她直言不諱的表白,打破薩謬爾內心年齡的枷鎖。終於,他決定勇敢拋開束縛,義無反顧再愛一回……
艾里歐與奧利佛分別之後,誰都無法真正觸動他內心的情感。唯有偶遇的成熟男子米榭爾,他的體貼與關懷讓艾里歐敞開心扉。
米榭爾手中那份神祕的樂譜,原來也是另一段被光陰耽誤的動人愛情,
被無情戰火阻絕的小提琴手與鋼琴家浪漫愛戀,令艾里歐想起十七歲那年的記憶……
結了婚的奧利佛,有著穩定的家庭關係。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那年夏天,海邊屋子發生的事。
他終於決定改變生活,回到那棟屋子,回到艾里歐面前,
坦率面對經過二十年之後,兩人尚未了結的感情……
本書特色
◎延續《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的溫柔筆調,對話更深深沁入人心。
◎經過二十年後的人物變化與生命轉折是本書最吸引人之處,作者運用三位主角的觀點轉換巧妙地連結了三人看自不相關的故事,是青春年少的愛情不斷變奏的精采呈現。
媒體評論
艾席蒙二○○七年的暢銷小說《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被改編成電影,榮獲奧斯卡提名,但是你不需要看過這本書,也能立刻愛上它充滿性吸引力又憂傷的續作。它既全然獨立,又與前作息息相關,它像一首優美的頌歌,訴說光陰的流逝、真愛的永久力量以及孤寂的痛苦……書中的角色後來的發展慢慢揭露,有如一曲輝煌的古典樂。──BuzzFeed網站
《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在處理愛的本質方面廣受好評,而《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也含蓄而優雅地延續了這個主題。它處理角色心理的手法敏銳而深刻,不過最吸引讀者興趣的問題是艾里歐和奧利佛這對悲劇戀人是否能重聚。但願如此。──《書單雜誌》
這本書以豐富細膩的細節、幽微的情感以及感動人心的浪漫當作引子,把你深深吸引到情節中,你會再度相信愛情。──《好主婦》雜誌
優雅……這本小說的靈魂是艾里歐,而它的核心主題,包括為人父、音樂、時間與命運的本質、往昔的重量與隱含的希望,都以灌注了情欲、懷舊與溫柔的流暢文字娓娓道來。這本小說再次展現艾席蒙融合感性與理性的功力,他的故事能觸動你心。──《出版人週刊》
《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感動人心又不流於濫情……一個講述跨世代恆久愛情的優雅而值得留在記憶中的故事。──《柯克斯評論》
《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帶來感官上的享受……無論在非虛構作品或虛構作品中,艾席蒙都始終如一地專注在記憶和歷史責任的主題上。脆弱與無懼的心痛感受使這本書超越了『究竟該不該有續集』的疑問。──Observer網站,蘿倫‧勒布朗
艾席蒙打造出一部和《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一樣深沉而卓越的續作,可說是完全體現了他的特色,最後艾里歐和奧利佛在故事過了多年後重新有了交集,締造了專屬於這個故事的終曲。艾席蒙以完美手法穿針引線,用他博學而全知的風格拆解結構,把故事繼續說下去……艾席蒙的才華仍然不變,使得《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憑自己的本事成為一本傑作。──Shelf Awareness網站,戴夫‧惠勒
作者簡介
安德列.艾席蒙 André Aciman
一九五一年生於埃及,在家裡說法語、義大利語、阿拉伯語等多國語言環境下成長,然而因猶太身分,雙親遭埃及政府驅逐出境,之後他們成為義大利公民,於一九六八年搬至紐約。後來獲哈佛大學比較文學博士。他曾於普林斯頓與紐約大學任教,現於紐約市立大學教授比較文學與普魯斯特。他的著作超過八部以上,包括改編為電影、榮獲浪達文學年度好書獎、亞馬遜網路書店年度好書等多項大獎的《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獲懷丁作家獎的自傳回憶錄《Out of Egypt》,《紐約時報》書評推薦本書具有馬奎斯與契訶夫的寫作風格。另著有《愛的變奏曲》,書寫獨屬當代氛圍的浪漫愛情,榮獲亞馬遜書店、Goodreads年度最佳圖書。《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是《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的續集,故事發生在二十年後,角色歷經人事變遷,仍試著追尋永誌不渝的愛,出版前已受萬千讀者與眾多媒體矚目。
相關著作:《在世界的盡頭找到我(限量作者親簽扉頁.《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動人續集.首刷限量隨書附贈「瞬間╳永恆」信紙信封組)》《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電影書衣典藏版‧扉頁印製簽名名句紀念)》《愛的變奏曲(《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作者最新作品.扉頁印製簽名名句典藏版)》
譯者簡介
宋瑛堂
台大外文系畢業,台大新聞碩士﹐曾獲加拿大班夫國際文學翻譯中心駐村研究獎﹐曾任China Post記者、副採訪主任、Student Post主編等職﹐文學譯作包括《分手去旅行》、《霧中的曼哈頓灘》、《該隱與亞伯》、《世仇的女兒》、《情,敵》、《苦甜曼哈頓》、《絕處逢山》、《消失的費茲傑羅》、《重生》三部曲、《往事不曾離去》、《修正》、《全權秒殺令》、《單身》、《大騙局》、《數位密碼》、《永遠的園丁》、《斷背山》等。非小說譯作包括《被消除的男孩》、《黑暗中的希望》、《走音天后》、《在世界與我之間》、《間諜橋上的陌生人》、《永遠的麥田捕手》、《怒海劫》、《賴瑞金傳奇》、《搜尋引擎沒告訴你的事》、《蘭花賊》、《宙斯的女兒》等。
目錄
第一部|節拍 Vigils
第二部|華彩樂段The Waldstein Cadenza
第三部|隨想曲Arioso
第四部|返始De Capo
【內容連載】
第一章 節拍
Tempo
為什麼悶悶不樂?
火車進佛羅倫斯站,我看著她上車。她打開玻璃門,進入我坐的車廂,四下看一看,立刻把背包丟進我身旁的空位,然後脫掉皮夾克,放下她正在讀的英文平裝書,一屁股坐進我斜對面座位,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神態焦躁。我不禁聯想,她上車前一刻似乎和人激烈爭執過,掛電話前講了或聽到針鋒言語,現在仍耿耿於懷。她牽著一條狗,把紅狗繩纏繞拳頭上握著,儘量夾狗在兩腳踝之間,狗的煩惶程度不亞於主人。「乖一點,好女孩。」她終於說,盼能緩和狗的情緒,「乖。」她又說。狗依然碎碎動,扭身想掙脫桎梏。狗上車,惹我心煩,蹺二郎腿的我本能上拒絕放下腳,也不願挪腳讓位,但看她的態度,若非不把我看在眼裡,就是沒注意到我的肢體語言。她的下一個動作是馬上翻找背包,從中掏出一個扁平的塑膠袋,拿出兩個骨頭形狀的小點心,放在掌心上,看著狗舔食。「好棒喔。」她用義大利文說。狗情緒暫時平復了,她稍微抬高身體,把上衣拉正,移動坐姿一、兩次,然後垂頭喪氣發愣,兩眼無神凝望窗外的佛羅倫斯,看著火車開始駛離以新聖母教堂為名的車站。她仍在生悶氣,也許不由自主地搖頭一、兩下,顯然仍在暗罵上車前吵架的對象。一時之間,她顯得徬徨無助,我瞪著攤開的書,忍不住想沒話找話說,只求化解一場看似欲來的山雨,不希望車廂尾的這個小角落遭殃。但我三思後決定,最好別管閒事,還是繼續讀自己的書吧。然而,我瞥見她在看我,我禁不住問:「為什麼悶悶不樂?」
話一出口,我才警覺到,對方是火車上萍水相逢的過客,這話未免太冒失了,更何況對方一副動不動火山爆發的樣子。她聽了只傻眼瞪著我,目光略帶敵意,預報著即將脫口而出的譏諷,準備教訓我一頓。少管別人家的閒事,老頭子。或:干你啥事啊?或者,她會擺臭臉,尖刻斥責:混帳!
「沒事,沒悶悶不樂,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她說。
我愣了一愣。她回應的語調輕柔,近乎懊悔。假如她叫我滾蛋,我可能還不至於語塞。
「大概是在想事情,我的表情才悶悶不樂吧。」
「這麼說來,妳正在想的是開心事囉?」
「不對,也不是開心事。」她回答。
我微笑不語,暗自後悔講這種自認高竿的膚淺戲謔語。
「話說回來,倒也可能是悶悶不樂的事吧。」她接著說,含蓄笑一笑,算是認了。
我為那句不得體的言語道歉。
「用不著。」她說,已轉頭掃瞄窗外愈來愈鄉下的景觀。是美國人嗎?我問。果然是。我說:「我也是。」她微笑說:「從你的口音聽得出來。」我解釋,我定居義大利將近三十年,美國腔怎麼改也改不掉。經我詢問,她說她十二歲那年隨雙親移民義大利。
她的終點站和我同是羅馬。「公事嗎?」我問。
「不是公事。我父親住羅馬。他身體不好。」隨即,她目光上揚,看著我:「大概是這樣才悶悶不樂吧,我猜。」
「嚴不嚴重?」
「我想是。」
「很遺憾。」我說。
她聳聳肩。「人生嘛!」
接著她換個語調:「你呢?辦公或旅遊?」
她以公式化的問句調侃著,我微笑以對,解釋說,我應邀去某大學對學生朗讀個人作品,但我也會去拜訪住在羅馬的兒子。他會來車站接我。
「一定是個很體貼的兒子。」
她言不由衷,我聽得出來。但我喜歡她輕鬆不拘束的態度,想必她認為對方的心情也能和她一同從鬱悶轉活潑。她的語調吻合一身隨興所至的裝束:牛仔褲、磨禿的健行靴、脂粉未施、黑T恤,外面套一件偏紅的褪色伐木工襯衫,鈕釦只扣了一半。儘管打扮不修邊幅,她卻有一雙濃眉綠眼。被看穿了,我暗忖,被她看穿了。她八成知道我剛才為何拿悶悶不樂一事抬槓。我敢確定,天天都有陌生人找藉口和她搭訕。因此,無論去哪裡,她總擺出那副「好膽試試看」的嘴臉。
她反諷完我兒子後,雙方漸漸聊不起勁,我並不意外。各自捧書讀的時刻到了。但她隨即轉向我,單刀直入問:「你迫不及待想見見兒子嗎?」我又覺得她意在消遣我,但這次的語調並不輕浮。她觸及私事,一語砍破陌生乘客之間的藩籬,作風既誘人,也有卸除心防的作用。我喜歡。我年齡幾乎比她多一倍,即將見兒子的心情,她或許想了解一下。另一種可能是,她根本沒有看書的心情。她等著我回答。「怎樣,高興吧?也可能是,很緊張吧?」
「不是真的很緊張,也可能只有一點點,」我說:「身為父母的人,總怕成為子女的負擔,更怕被孩子嫌悶。」
「你覺得自己個性很悶嗎?」
我的話出乎她意料,讓我心裡喜孜孜。
「說不定我確實很悶。不過話說回來,老實說,天下哪個父母不悶?」
「我就不覺得我父親個性很悶。」
我失敬了嗎?「那我把話吃回去。」我說。
她看著我,微笑一下。「先別吃。」
她懂得旁敲側擊,然後直鑽人心。在這方面,她令我聯想起兒子──她比我兒子大幾歲,卻同樣能直指我的缺失和小心機,常讓我在吵架、和解之後抬不起頭來。
和妳混熟之後,妳是怎麼樣的人?我想問。妳是風趣、快活、調皮,或者另有微量悶悶不樂、暴躁易怒的血清在血脈裡竄流,能蒙蔽妳五官,能覆蓋住那抹微笑和綠眼許諾的所有歡笑?我想知道──因為我看不出端倪。
正當我想稱讚她讀心術高超之際,她的手機響了。男朋友,那還用說嘛!不然是誰?被手機干擾早已是我的家常便飯了。約學生喝咖啡,和同事交談,甚至與兒子相處的時候,中途免不了冒出手機鈴響煞風景。欣獲手機解圍,被手機封口,話題因手機干擾而轉向。
「嗨,老爸。」她一鈴響就接聽。我相信她動作如此之快,是為了避免鈴聲吵到其他乘客。但令我吃驚的是,她竟對著手機大吼。「都怪該死的火車啦。火車停了,不曉得還要停多久,不過,兩小時之內一定會到啦。待會兒見。」父親問她一件事。「我當然有啊,你這個老流氓,我怎麼可能忘記。」父親再問一件事。「也有啦。」沉默。「我也是。好多好多。」
關機後,手機被她扔進背包,意思彷彿是:我們不會再被干擾了。她對我展現不安的笑容。「父母啊。」她終於說,意思是,天下父母全一樣,對不對?
但她隨即解釋。「我每個週末去看他──我是他的週末看護──我的兄弟姊妹和看護負責週一到週五。」她不給我插話的空檔,接著問:「怎樣,你是為了今晚的活動打扮得漂漂亮亮嗎?」
把我的穿著形容成這樣!「我看起來『漂漂亮亮』?」我回應,把形容詞當球,笑鬧傳回給她,以免她認為我想誘使對方恭維兩句。
「呃,口袋方巾、熨燙平整的襯衫、不打領帶卻戴著袖口鏈?我敢說,你一定慎重搭配過。是有點古板啦,不過倒是整潔俐落。」
這話逗得兩人相視微笑。
「不對,我其實帶來了。」我說著,從西裝口袋亮出半條花花綠綠的領帶,然後收回口袋裡。我想讓她明白,我這人夠幽默,懂得自嘲。
「正如我所料,」她說:「漂漂亮亮!不像退休教授穿著做禮拜的服裝,不過也差不多了。怎樣,你們父子倆在羅馬都做些什麼?」
她不打算放過我,是嗎?我開頭問她的那句話,語調該不會令她以為兩人之間用不著客套?「我們五、六個星期見一次面。他住羅馬,不過不久後就要搬去巴黎。我已經在想念他了。我喜歡白天和他隨便亂逛,不特定做什麼,多半是散散步,不過通常怎麼走都是同一條路線:他的羅馬,在音樂學院附近;我的羅馬,剛任教職時住的那一帶。最後,我們總是在阿曼多餐廳吃午餐。究竟他是在容忍我,或是真的喜歡和我相處,我到現在仍無法分辨,說不定都有。不過父子見面逛街成了一種儀式:維多利亞路、貝爾西安納路、德巴布因諾路。有時候,我們一路漫步到新教徒墓園。這些地方像是我們人生指標,成了我們默禱的對象。虔誠的信徒會在街頭聖母像前駐足禱告致敬,我們的默禱跟他們一樣。我們都忘不了:午餐、散步、默禱。我很幸運。陪他走遍羅馬,這本身就是一種祈禱儀式。無論在哪裡轉個彎,一定會撞見往事──個人往事、別人往事、羅馬城往事。我喜歡暮色籠罩的羅馬,他喜歡午後。有幾次,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喝下午茶,只為了稍微拖延時間,等夜幕低垂才喝酒。」
「就這樣而已?」
「就這樣。我帶他走瑪谷妲路,他帶我走貝席安納路──緬懷父子各有的一段舊情。」
「默禱以前的默禱會?」火車上的年輕女郎揶揄。「你兒子已婚嗎?」
「單身。」
「他有對象嗎?」
「我不清楚。我懷疑他一定有了。不過,我很擔心他。幾年前他和人交往過,後來我也問他現在有沒有對象,但他只搖搖頭說:『別問啦,爸爸,別問。』意思是,沒特定對象,或任何人都可以是對象,我不知道哪一種比較不好。以前他對我滿坦白的。」
「我覺得他對你算誠實了。」
「對,可以說是。」
「我喜歡他,」坐我斜對角的女子說:「或許是因為我跟他半斤八兩吧。有時候,別人怪我太坦白、太直接,收斂後卻被罵太矜持、太自閉。」
「我不覺得他對其他人自閉。不過,我倒覺得他不是很快樂。」
「我懂他的心情。」
「妳呢?有另一半嗎?」
「你知道就好了。」
「什麼?」我脫口問,語氣宛如驚訝與愁苦兼具的嘆息。她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目前沒有對象,或是對象太多,或男伴離她而去,她承受不了打擊,於是拿自己出氣,或以男友一個換一個來洩恨?或者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和我擔心兒子遇到的許多對象一樣。或者是,她這種人交往時習慣來無影去無蹤,不留紀念品?
「我連我這一型喜不喜歡和人相處都不清楚了,更別說談戀愛。」
我依稀看得出她和我兒子的相似處:同有一顆充滿怨懟、冷漠、傷痕的心。
「是妳不喜歡人,或妳只是厭倦人,拚死拚活也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對人有意思?」
她忽然詞窮,滿臉震驚,吐不出一個字。她的亮眼直直瞪著我。難道我又冒犯到她了?「你怎麼可能知道?」她終於問。這是我頭一次見她表情轉嚴肅,面露慍色。我看得出,她精選了幾句罵人話,正磨刀霍霍,準備劈向這個愛管人私事的放肆多嘴公。早知道最好什麼話也不講。「我們認識才不過十五分鐘,你竟然這麼了解我!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底細?」接著她停頓一下:「你的鐘點費怎麼算?」
「這次免費。我懂的不多,只知道在這方面大家差不多是一個樣。何況,妳還年輕,長得美,我相信常有男人繞著妳團團轉,所以妳的問題不會是出在認識太少人。」
我該不會又講錯話、逾越分際了?
為了收回恭維話,我接著說:「只不過,認識新對象的那份神奇感總是延續不夠久。得不到的東西,人才會想追求。能在我們心中留下痕跡的,是我們失去的人,或是始終不知道我們存在的人。其他人連空影都稱不上。」
「瑪谷妲小姐就屬於這一類嗎?」她問。
我心想,這女人反應神速。我喜歡瑪谷妲小姐這綽號。多年前的舊情頓時變得溫和、無傷大雅,幾乎成了趣談。
「我一直不太清楚。我們交往的時間太短,發展也太快了。」
「多久以前的事?」
我思考一陣子。
「說出來怕見笑。」
「哎唷,快說啦!」
「起碼二十年前了。呃,將近三十年。」
「怎樣呢?」
「那時候我在羅馬教書,出席一場聚會,當時她攜伴參加,我身邊也有一個人,我和她碰巧搭上話,一講就不想停。最後,她和男友走了,不久我也帶女友走了。我和她甚至沒有交換電話號碼。可是,我滿腦子是她,趕不走,只好打電話給邀請我的朋友,向他要她的電話。笑點來了。前一天,她也打電話給那位朋友,向他要我的電話。我後來打給她,說:『聽說妳想找我。』應該先報上自己姓名才對,不過我當時沒考慮到那麼多。我好緊張。
「她一聽就認出我的嗓音,不然就是朋友密報說我會打給她。她說:『我正想打給你。』我回應:『結果妳沒打。』她說:『對,我沒打。』就在這時候,她講了一句話,顯示她膽量比我大,我聽了脈搏加速,因為我沒想到她會講這種話,我一輩子忘不了。她問我:『那,我們怎麼進行下去?』我們怎麼進行下去?簡單一句,我知道人生即將被推出常軌。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對我講過這麼坦白、近乎狂野的話。」
「我欣賞她。」
「有什麼不值得欣賞的?直率而冒失,切中要領,逼我當下做決定。我說:『我們一起去吃個午餐吧。』她問:『因為晚餐比較麻煩,對不對?』我愛這句話裡大膽而絕對的反諷。『我們去吃午餐吧──今天就去,』我說。『今天就去。』進展如此之快,我們兩個忍不住笑起來。那一天,再過幾乎不到一小時,就是午餐時間。」
「她有意劈腿,你心裡有疙瘩嗎?」
「不會。當時我做的是同樣的事,心裡也沒有疙瘩。午餐拖得很長。她家在瑪谷妲路,飯後我陪她走回家,然後她陪我回午餐的地點,然後我再陪她走回家。
「『明天再見?』我問,仍不確定自己是否操之過急。『沒問題,明天。』那是耶誕節前一星期。到了星期二下午,我們做了一件瘋狂絕頂的事:買了兩張飛倫敦的機票。」
「好浪漫!」
「一切進展得這麼快,感覺這麼自然,雙方都覺得沒必要和另一半溝通,也沒考慮到另一半。我們只是放空所有的顧忌。在那年代,我們仍有顧忌。」
「你的意思是,這年代百無禁忌?」
「我哪知道?」
「對,我猜你是不會懂的。」
她如此側面挖苦我,令我明白,我應微微惱火才對。
我嘿嘿一笑。
她也是,以這反應暗示說,她知道我的反應並不誠實。
「到頭來,戀情幾天就結束了。她回去男友身邊,我也回到女友身邊。我和她並沒有維持普通朋友關係。不過,我參加他們的婚禮,後來我和女友結婚,也邀請他們出席。他們的婚姻延續下去了。我們的散了。就這樣。」
「你為什麼放她回男友身邊?」
「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我始終無法徹底信任自己的感覺。我沒有盡力挽留她的意思,而她早已知道我不會挽留。也許我當時想談戀愛,擔心自己沒有愛上她,寧可去倫敦走那一段不上不下之旅,也不願正視我不愛她的事實。也許我寧可懷疑也不願知道吧。咦,妳呢?妳鐘點費怎麼算?」
「一針見血!」
上次和人對話如此投機,是多久前的事了?
「好,話題轉到妳身上。談談妳目前的對象,」我問:「我相信妳目前有專情的對象,對吧?」
「有對象,是的。」
「交往多久了?」我趕緊縮口。「希望妳不介意我問。」
「我不介意。還不到四個月。」接著她聳聳肩說:「還不值得大書特書。」
「妳欣賞他嗎?」
「還好。我們處得來。而且,我們的興趣有很多交集。不過,我們只是兩個玩家家酒的室友。不是同居人。」
「說得妙。兩個玩家家酒的室友。悲哀。」
「是很悲哀,沒錯。不過,同樣悲哀的是,這幾分鐘之內,我對你吐露的心聲可能勝過我一整個星期和他分享的事。」
「說不定,妳不是輕易對人坦白的那一型。」
「我卻肯跟你暢談。」
「我是陌生人,而對陌生人坦白比較容易。」
「我唯一能坦白聊的對象只有父親和愛犬帕夫洛娃,而這兩個都不久於人世。更何況,我父親討厭我現任男朋友。」
「這是身為父親的通病。」
「可是,他卻崇拜我前一任男友。」
「妳崇拜前一任嗎?」
她微笑,已決定幽自己一默代答:「不崇拜。」她思索片刻。「我前任想和我結婚,被我回絕。分手的時候,他沒有翻臉,我感到萬幸。結果事隔不到六個月,我聽說他快結婚了。我氣炸了。假如說我曾為失戀而傷心痛哭,就是在聽說他快要結婚了的那一天,而且新娘是他和我以前天天取笑的女人。」
無言。
「絲毫不愛對方卻照樣吃醋──妳很難搞定。」我最後說。
她望我一眼,神態既含有若隱若現的申斥──因為我斗膽如此評斷她──也含有困惑好奇心,想進一步了解。「我在火車上認識你不到一個鐘頭,你竟然對我掌握得這麼通透。厲害。不過,我乾脆自曝另一個很爛的缺點。」
「好戲登場囉?」
我和她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