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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忘了全世界,但我記得你:一位語言學學者與她失智、失語的摯愛丈夫
- 你忘了全世界,但我记得你:一位语言学学者与她失智、失语的挚爱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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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背負了誰的傷:從家庭的原生三角關係,療癒代際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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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智照護:那些被忽略的失智症患者心理需求及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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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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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工島:一名蘇州女生在台的東南亞移工觀察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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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告别教职:一位离职教师的沉痛告白与深情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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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願單親:不需誰來完整我,矽谷科技人的單身生養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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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為真正的人(minBun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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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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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精神病院當醫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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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黃啟團
平常價 $27.00必有你的一份「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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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多萬用戶「壹心理」聯合創辦人、22年資歷重量級心理學導師,當頭棒喝。▌
你怨:「我都是為他好,為什麼他完全不領情?」
你哭:「我這麼努力愛他,為什麼他就是不愛我?」
你恨:「為什麼他老是針對我?」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無意識中教會了別人如何對待自己。
◆◆◆
你從一家公司換到另一家公司;
你從一段不順的感情換到另一段感情;
你看破了,卻又從一座寺院換到另一座寺院……
▌如果在你的身上,同樣狀況一再發生,要留心:這可能就是你的「內在模式」。▌
逃避模式、悲觀模式、裝忙模式、受害者模式、操控模式、焦慮模式……每個人的行為,都受到內在隱藏的習慣模式影響。你哀嘆老遇上不負責的渣男?抱怨同事把你當隱形人?傷心孩子對你冷冰冰?然而,是誰把你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呢?
別人傷害你一次,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很多年?
你否定了別人的所有,讓他如何與你溝通?
你剪斷了孩子的翅膀,卻抱怨他不會飛翔……
說什麼「我都是為你好」,只不過是一種操控。
資深心理學導師黃啟團將二十多年經驗,精煉為行動智慧。他不像別的心理學大師溫和婉轉,因為好話可以安慰,但真話更有實際助益──他的話,刺中我們內心的困獸,激勵我們跳脫固舊模式,覺悟人生還有新的可能性:
▌你今天之所以要更好,並不是出於生存需要,不得不跟別人比,而是你選擇讓自己變得更好。▌
◆◆◆10個轉念,升級你的生命軟體◆◆◆
01關於追夢:「心想事成」,真的是好事嗎?
在當下視野範圍內的心想事成,基本上沒什麼意義,因為眼界決定了目標。與其盲目追夢,不如靜下來好好想想,究竟什麼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02關於彈性:「不吃回頭草」的馬,真的是好馬嗎?
身後的草不夠好,當然可以不回頭吃。但如果後面的草已經重新長了出來,放著更嫩、更香的草都不回頭吃,充其量只是一匹笨馬。
03關於安穩:循規蹈矩不犯錯,就是最好的人生?
走別人走的路、說別人說的話、思考別人思考的問題,你這個獨立個體的存在價值在哪裡?沒有自己的思想、點子、路子,你最終只能被淹沒在人海中。
04關於衝突:「對事不對人」,就是最好的處事原則?
關係緊張,也許正因為太對事不對人,因為事情有對錯,但人沒有。事在人為,緩解緊張關係最好的辦法是從人開始,看見對方的價值、情感與需求。
05關於寬恕:別人傷害你一次,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很多年?
傷害過我們的人確實可恨,對他們充滿憤怒是正常的情緒反應。但與其責怪瘋狗,不如療癒自己的傷口,「寬恕」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與別人無關。
06關於有錢:窮不是你的錯,但如果窮得太久,也許是你的錯。
當一個人賺錢只為自己享受,不顧別人時,如何能獲得別人的支持?「人」是最寶貴的資源之一。
07關於卡關:面對困難最好的方法,不一定是解決困難。
有些困難根本無須解決。一旦清楚了想要什麼樣的結果,便去學習需要的相應能力,當能力提升了,原來的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08關於討好:你誰都不敢得罪,只好得罪你自己了。
「討好」只能讓你獲得表面和諧以及短暫利益。你不願意得罪眼前人,卻很可能正在得罪更多的人,包括那些重要的人,還有你自己。
09關於當下:焦慮,其實是一份精心偽裝的「禮物」。
焦慮是把還沒發生的事放到現在來害怕。但是當你自問:「要化解未來可能發生的危險,我需要具備哪些能力?」就已將對未來的焦慮轉化為當下的行動。
10關於相愛:女性常說「若我告訴他,他才做,那就沒意思了」……
但如果你不說,那就更沒意思了!就連父母也未必知道你想什麼,何況是成長背景、性別都和你不同的人。你不跟他說,他怎麼知道你要什麼呢?
本書特色
◎不是人生困住你,是習慣的人生模式困住你。
Q:你是否曾經陷入人際關係的糾結?
Q:你是否曾經和家人、朋友、同事衝突不斷?
Q:你是否偶爾感到憤憤不平,覺得身邊的人都很難相處?
▌關係是互動出來的,有沒有可能是你把對方培養成今天這樣?▌
▌他人是一面鏡子,透過鏡子,我們看到的其實是真實的自己。▌
其他書教你針對單一方向找問題,但是,你對各種關係的困惑、你對各類困境的提問,及答案,就在這本書裡。
◎本書已售出越南版權。
名人推薦
「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適用於任何關係
【強力推薦】謝文憲(企業講師/作家/主持人)‧張德芬(暢銷作家/身心靈成長導師)
【專文推薦】
◎吳曉波(知名財經作家/哈佛大學訪問學者/著作兩度入選《亞洲週刊》年度圖書)
經濟有經濟的規律,人性也有人性的規律,對於企業家來說,心理學是對經濟學很好的補充。黃啟團的新書《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是一本關於人性規律的書,如果改變不了大的環境和格局,這本書可以幫助你看清自己和他人的處事模式,規避人際關係方面的雷區,值得商界人士閱讀。
◎周國平(作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人活在世上,除吃睡之外,不外乎做事情和與人交往。與人交往,包括同事、鄰里、朋友關係以及一般所謂的公共關係,也包括由性和血緣所連結的愛情、婚姻、家庭等關係。從一個人如何與人交往,尤能見出他的做人。
作者簡介
【重量級心理學導師】黃啟團(團長)
擁有二十多年資歷的黃啟團是重量級心理學導師,人稱「團長」,為大陸知名圖書網站「當當網」的暢銷及長銷作家,投資創辦中國最大的心理學網站「壹心理」,擁有三千多萬用戶。
他專注投入應用心理學教育,將心理學理論成功運用於企業管理、婚姻、家庭、親子教育等領域。開設「升級生命軟體」課程,已協助十萬名學員認清一再重複、拖累自己人生的「病毒性信念」,進而學習刪除病毒,建立嶄新信念,猶如將自我的生命軟體升級。而透過眾多個案,他發現了這樣一個規律:「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
《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一書,甫出版便登上當當網暢銷榜TOP 1,並持續高居暢銷TOP 5,本書更售出越南版權,激勵眾多迷茫讀者,學習突破人生模式,活出全新的自己。
透過心理工作,團長見證了太多太多生命的改變,包括他自己,因此,他有一個非常堅定的信念:
無論你今天過得如何,只要你願意,你都可以變得更好。
‧「壹心理」www.xinli001.com

【預購】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黃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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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中課堂出發,
十場關於公平正義的思辨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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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名買不起房的高中公民老師,到成為「巢運」發起人之一,
黃益中不僅講授課本知識,也反問學生:什麼是公平正義?
◎ 他以台灣高房價、高空屋率的現象,說明「居住正義」的迫切性
◎ 他以樂生療養院、苗栗大埔事件,與學生討論何謂「符合公共利益」
◎ 他以全國關廠工人案、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抗爭等事件,談「勞動權益」
◎ 他從25萬人為洪仲丘上凱道,318學運和香港佔中,談「公民不服從」之必要
◎ 他從多元成家、同志婚姻議題,討論性別刻板印象與歧視的影響
作者黃益中是高中公民老師,本書重現了他最震撼人心的教學現場。他透過師生討論、激辯、對話的過程,轉化我們日日面對爆炸資訊下的「理性思辨」能力,讓近年來台灣社會最重大的人權議題、被忽略的弱勢族群,在學生的辯論中發酵,重獲關注。公民老師教什麼?黃益中以《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這本書,做扎根的工作。因為,當社會資源分配嚴重傾斜,階級不再流動,教育,是最後的希望!
名人推薦
▲王鐘銘(台灣綠色酷兒協會祕書長、台北同心扶輪社社長)
▲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哲學星期五」發起人)
▲張金鶚(政大地政系特聘教授、前台北市副市長)
▲張茂桂(中研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前高中公民與社會科(99)課綱委員會召集人)
專文作序!(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學者專家一致推薦!(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王珢(宜蘭高中校長)
王榮璋(公平稅改聯盟召集人)
王增勇(政大社工所副教授兼所長)
邱顯智(雪谷南榕法律事務所律師)
呂秉怡(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
吳伊婷(台灣性別不明關懷協會理事長)
林佳範(師大公領系主任、公民與道德教育學會理事長)
花敬群(房市改革行動聯盟發起人)
周美里(十二年國教家長聯盟召集人)
孫友聯(台灣勞工陣線祕書長)
徐世榮(政治大學地政學系教授兼第三部門研究中心主任)
張添唐(台南一中校長)
彭揚凱(社會住宅推動聯盟召集人、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祕書長)
馮光遠(知名作家)
葉大華(台灣少年權益與福利促進聯盟祕書長)
管中祥(台灣公民行動紀錄協會理事長)
滕西華(台灣社會心理復健協會秘書長)
賴振昌(立法委員、前臺北商業大學校長)
薛化元(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教授)
「不管哪種議題,益中以樸素正義感為內力,以直接不閃躲為拳招,這是體制高牆無法閃躲的一記直拳。」──王鐘銘◎台灣綠色酷兒協會祕書長、台北同心扶輪社社長
「如果我當時也有這樣的公民課,那該有多好!或許年輕的自己,就不必藉著『做什麼都一樣』的虛無主義,自戀地包裝著軟弱的自憐;也不必只停留在『沒有什麼是真的』的懷疑主義,自相矛盾地證明自己孤獨的清醒,或許還可以更積極地思考、創造與行動,而不被一種絕望的保守心態所攫獲。」──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哲學星期五」發起人
「黃益中老師,如此努力實踐公民社會,向下扎根,令人尊敬。期待讀者也可從此書的閱讀學習並感受到高中老師的熱血。」──張金鶚◎政大地政系特聘教授、前台北市副市長
「本書傳神地呈現了『原來,公民課可以這樣上!』的過程中,某些激烈的對話、或者學生們戛然靜默思考的片段,這可能是這本書最生動又精彩的部分。」──張茂桂◎中研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前高中公民與社會科(99)課綱委員會召集人
這是體制高牆無法閃躲的一記直拳!
作者簡介
黃益中,不在課堂,就在街頭的熱血教師。
一九七九年生,師大公訓系畢,政大東亞所碩士,海軍陸戰隊預官,現為台北市大直高中公民與社會科教師,年資十一年。課堂外的身分是台灣居住正義協會理事長,「巢運」發起人之一,並擔任公民教師行動聯盟發言人。他心目中的品格教育是公平正義,最害怕學生長大後只會考試賺錢卻對弱勢冷漠,努力在課堂上翻轉錯誤價值,取材時事進行公民思辨,啟迪多元價值觀念。
「我就是譁眾取寵!」他把社會運動視為全民教育,積極參與社運,用熱血形象打破傳統老師的刻板印象,為年輕人發聲!向不公不義的社會宣戰!
推薦序一
體制高牆無法閃躲的一記直拳──王鐘銘(台灣綠色酷兒協會祕書長、台北同心扶輪社社長)
身為軍伍同梯,我是先認識迷彩猛男黃益中,再認識熱血公民老師黃益中──這樣的順序,彷彿預告著他進入社會運動的姿態:毫不遮掩的直接。這作風,不只是跟他作對的公部門感到棘手,連社運伙伴都得費一番功夫去適應,但是這些為難和顧慮,益中沒有太過在意;推動他往前的,是始終如一的樸素正義感和說一不二的真性情。
帶著樸素正義感和真性情,在事事講究倫理、辯證和批判的社運圈裡,又要面對被法規制度、政治利益和傳統窠臼綁死的公部門,他完全是一個異數,也因此,我太習慣於原本那種一個念頭打三個結的節奏,所以益中是直來直往,我就總是直冒冷汗。後來,我看到益中的確扮演了一種不可或缺的角色,像是對著國王新衣哈哈大笑的小孩,我愛上這一位麻吉老友兼抗爭戰友。
我們在社運場合的第一次重新邂逅,是好幾年前的同志遊行。在凱達格蘭大道上,這位異男味猛男向我打招呼,我必須坦白承認,鑽進我腦子的第一個問題,是好奇於他的性傾向。我沒有問出口,因為我很快察覺到,對益中的行動來說,自身的身分和處境並沒有任何影響。等到這兩年我也跟他邏輯同步化之後,我運作他的肌肉外表和率直舉止來為性別多元議題發聲,效果十足:不管是在同志團體的小教室裡,還是馬路中間的大舞台上,他都能激勵士氣。一個大剌剌的異性戀男子,衣著除了為裸露肌肉的鋪陳之外,沒有任何裝飾作用,卻能夠用扮裝皇后那股萬夫莫敵、唯我獨尊的嗆辣氣勢,把目光聚集起來,再把能量放射出去。
我們第二個合作的運動,是居住權;益中關心高房價問題,站在買不起房子的小市民立場,而我為反迫遷而奔走,跟守護家園的住戶並肩;這也是益中之所以從聲援者進化為行動者的關鍵時刻。談這個議題,益中幾乎做到如同白居易以老嫗能解作為標準:沒有拗口的理論,只有清晰的思路。他用信函去跟公部門對話,用投書於媒體去跟大眾對話,他迎戰質疑和辯論,追擊閃躲和沉默,把一個原本只牽扯到弱勢族群的冷門話題,綁上人人無法閃躲的基本民生。這場長征的最新進度是,他從街頭和會議室,打回他的老巢,教育現場。
不管哪種議題,益中以樸素正義感為內力,以直接不閃躲為拳招,這是體制高牆無法閃躲的一記直拳。老實說,這一拳打上去,高牆打一個洞,益中的拳指恐怕也傷得不輕,鮮血滴流的,因為他畢竟不是活在真空的人,他有他的職涯,有他的生活。無論如何,他吃下反作用,再蓄一力,再出一拳。
然而,他的樸素,並不代表簡單粗糙,他的直接,並不代表未經深思,而是一種直指核心的堅持,不會被混淆原則,不能被轉移焦點。身為公民老師的益中,對理論畢竟是不陌生的,受的思考訓練畢竟是扎實而完整的,所以我對他最新一拳打回他最熟悉的教育領域,頗有期待:在體制高牆上打幾個洞,讓青春小毛頭有機會鑽過去看新視野──總有一天,小老鼠們會把牆根拱鬆了,雞蛋也能有戰勝的機會。
推薦序二
跟孩子一起上公民課──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哲學星期五」發起人)
二○一三年在哲學星期五的場合中,有幸認識到一位奇特的人物:黃益中。後來,相談之下才知道他是高中公民老師。不同於我年少時對公民老師暮氣沉沉的印象,相反地,黃益中老師充滿魅力與熱情,更是頭腦清晰、口才便給。不僅於此,黃益中老師和他一群同樣為高中老師的朋友們,因為對現實不公的反省與行動,共同聚集一群有理想的人,投入到居住正義的公民運動,更是讓人佩服不已。
目前三四十歲的人,也包括年紀更大的人,對自己成長環境中的公民教育如果不是無感,就是或多或少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原因是,許多人長大才知道自己當時所接受的歷史、地理有許多因為政治控制而產生的虛構,而公民課程──「公民與道德」毋寧是黨國意識形態,延伸到校園中,所進行的效忠式道德規訓教育。不過目前高中的公民課程,卻因為許多熱血公民教師的介入,重新思考「何謂公民?」、「公民教育可以是……?」而有不一樣的面貌。黃益中老師就是在這幾年風起雲湧的公民運動的歷史時刻,寫就出充滿思辨的公民課程。
這本書生動地透過老師與學生間「對話」方式,爬梳了台灣近年公民自覺運動,既是思想性的,也是實踐性的。舉凡台灣目前高房價卻高空屋率的奇特景象,當住宅成為炒作商品,從而思考如何透過制度面解決居住正義的問題,並衍生出:「社會住宅是否必要?」;藉由護家盟與同志團體之間的論爭,引導出同性婚姻的討論背後,所隱藏的偏見;在過去對於勞動權益的漠視,藉由關廠工人、國道收費員自救會抗爭,思考公平的勞動條件為何;當市場以自由競爭來合理化對勞工的剝削,以及我們自以為公平正義的社會,卻處處發生著對東南亞移工「視而不見的歧視」,從中導出多元文化以及尊重他人的價值思辨;在環境保護與經濟開發的爭議(反核、台東美麗灣),過於向財團傾斜的短線政策操作,影響的是後代子孫原本可以看到的山、海與自然;當然這本書也帶進了近年甚囂塵上的「公民不服從」(洪仲丘事件、三一八太陽花運動、香港佔中等)的反省,一旦政府失去了監督時,或是政府以公權力壓迫人民時,非暴力抗爭難道不是一種必要?
這些思考點都是從原生於台灣土地的情境並具有國際視野寫出的公民思辨課程,乃是透過統計數字、文章、報導等不同來源的資料,輔以漸進、引導式教學,用深入淺出的方式,比較台灣與國際之間的連動關係,提供學生對現實反省的背景廣度,讓學生得以自主判斷,因而翻轉了我們公民課程上對下充滿說理、教條的刻板印象。原來,公民課也可以這麼上!
閱讀著黃益中老師精心安排的上課紀實,看到師生之間的對答,常常讓我掩卷大笑外,自己在閱讀書稿的期間,不由自主地回想到高中熱情青澀年代,那個希望能夠獨立思考成為大人卻又對世界充滿疑惑的時期,筆者心想,如果我當時也有這樣的公民課,那該有多好!或許年輕的自己,就不必藉著「做什麼都一樣」的虛無主義,自戀地包裝著軟弱的自憐;也不必只停留在「沒有什麼是真的」的懷疑主義,自相矛盾地證明自己孤獨的清醒,或許還可以更積極地思考、創造與行動,而不被一種絕望的保守心態所攫獲。
這本書交代了黃益中老師在課堂上許多思想啟發,背後有一種純真與熱情的交織,以多元觀點激發學生思辨的潛能,產生對人的柔軟、對事的堅持,讓對他者的關懷成為正義感的底蘊。筆者淺見,黃益中老師不會是個異數,而可能是台灣目前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的新一代公民老師,所共同有的特色:善於思考批判並且勇於行動。也是這份特質,筆者相信,不論時代如何困頓,他們將會教導著我們的孩子並守護著他們心靈中那份純真的正直。
我們不妨跟著自己的孩子上公民課,也為自己補課,喚回自己早已經被過度世俗現實感驚嚇下所逃離的正義感,也喚醒年少時心中那股追求豐富的熱情。如果我們慶幸台灣有一群傑出的公民老師在為我們的下一代默默地奉獻,而筆者自問:那我們的責任呢?
推薦序三
向下扎根的公民思辨課──張金鶚(政大地政系特聘教授、前台北市副市長)
面對當前不公不義的社會,本書作者提出十個課題,形成了十堂課。原本擔心有許多課題並非屬於我個人專業,作者希望我幫忙寫推薦序,無法勝任而拒絕。但當我仔細讀完全書,看到作者的理想與熱血,這些課題除了給高中生的思辨外,更可以給社會一般人民的「公民課」,我義不容辭寫下此序。
個人在大學從事教學、研究與服務三項主要工作,轉眼已有二十八年時間,過去較多心力投入在學術研究的工作,最近有機會借調到台北市政府服務,難得的人生經歷,也逐漸改變調整自己未來的工作想法,希望能投入更多心力在教學與社會服務方面。看到這本《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深深感受到作者對教學與社會服務的熱心投入,令人感佩。尤其作者更致力於改善當前台灣嚴重的居住問題,此正好和我的專業研究領域相一致,責無旁貸應予支持。
看到台灣從過去較為勤奮努力的美好樸實社會,隨著經濟成長繁榮進步卻逐漸走向政治藍綠、社會貧富、甚至不同世代彼此對立不信任的醜陋浮華社會。大家擔心與焦慮我們未來的下一代,建構公與義的社會,就從本書的「公民教育」開始吧!
本書安排了十堂課程,包括:一、公共利益,二、多元性別,三、多元文化,四、勞動權益,五、居住正義,六、社會運動,七、永續發展,八、民主參政,九、兩岸關係,十、自由貿易。每堂課都很重要,是現代公民必須認識的基本課程。
每堂課的課程教材內容安排包括了:一、摘要(課程、新聞、搭配閱讀、影片),二、課堂(背景、提問、對話、影片、結論),三、課後作業,四、後記等四部分,內容充實豐富,深入淺出,不但適合作為高中公民課的教材,也適合作為一般社會大眾的公民讀本。
身為推薦者,我也必須提醒,在現代公民的成長過程中,應體認公民課程學習背後的「價值觀」才是關鍵,如何透過各方的知識數據與對話討論,以及自我的思辨,逐漸調整形成,才是成熟的現代公民。我這學期剛好在政大有門通識課「房地產正義的思辨──面對房地產的衝突與選擇」,上課的教材與討論,同樣希望學生的學習能發揮多方檢視與自我思辨的能力,透過如此的學習過程,建立自己的房地產價值觀。顯然讀者對本書的閱讀與學習也要抱持相同態度,本書的各種說法與觀點,需經多方檢視與自我思辨,未必要全部認同。
看到高中公民課的教師,本書作者黃益中老師,如此努力實踐公民社會,向下扎根,令人尊敬。期待讀者也可從此書的閱讀學習並感受到高中老師的熱血。
推薦序四
「師生共學」的公民課──張茂桂(中研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前高中公民與社會科(99)課綱委員會召集人)
認識益中是在數年前一次為高中「公民與社會」科老師們舉行的研習裡。當時他給我的印象是:不盤撋也不勾關、我行我素且有點搞孤僻的樣子。對照他書中的自敘,他當時恐應該還屬於自己顧自己,認為可以靠個人努力成為中產有殼一族的階段吧?!
去年,二○一四年初,益中逐漸開始從一個彷彿事皆不關己的中學老師蛻變成為「充滿正義感」的熱血青年。他和一群同樣基於正義感的高中老師,投入街頭的「翻轉教室」行動,抗議教育部亂調課綱的黑箱作業、程序不正義。益中加入了禁食抗議的行列,同時也在一旁號召大家參與他同時跨場進行的「居住正義」行動。本書在一開始時誠實地交代了他因房地產飆漲而震驚,進而激發他一路走來成為行動派教師的歷程。
從自我冷淡而熱血澎湃轉變,很多人都經歷過從個人的「不幸」處境,從而能反省到更大的社會結構問題,這在歷史與現實中都不乏案例,也讓我聯想到社會學者 C.WrightMills關於「社會學想像」中著名的「個人問題V.S公共議題」的說法。所謂個人問題,是指在日常生活情境,那些被歸當成屬於是個人層面、和公共無關的麻煩事兒。當益中開始投書並寫信給總統府時(有些天真),他所面對到的嘲諷與冷淡對待,其實就是大部分人的心裡想的問題,把「買不起」當成純屬於個人的理財不足、儲蓄不夠、時機判斷,或者是個人的夢想太不切實際的問題,而不是將這問題想成可能是政策的帶頭炒作,或者,把問題想成是房地市場的自然週期、自由機制,而非可怕的、人為的財產挪移(disposition)操縱過程。
為了突破這樣的「孤獨」,也許是不知不覺地,益中終於透過自己公民老師的專業背景,選擇抗爭行動,朝向「公共議題」之路成長。而這本書就是這樣經驗的結晶,眼前他的個人實踐總結,我的觀察就是:身為公民老師要比常人更有面對社會的不公不義的勇氣、教育下一代的責任,是為自己也為了下一代。
所謂「公共議題」,就是將原來看起來是獨立存在的很多個人的問題,系統化、公共化後並開始歸因於結構的過程,或者,是能利用個人之外的結構或者集體觀點,來分析其對個人的各種麻煩事的作用,將看來可能只是一些局部的不幸,個體的問題,連接到還有更大的、更普遍的公共議題,特別指結構不平等的問題。Mills屬於一九五○年代的美國本土左派,並不是女性主義者,不過當時他主張將「個人的麻煩」進行公共議題化的社會學想像,這和日後女性主義發展出來的「個人的即政治的」口號,實屬異曲同工。
本書各章節所反應的,可以說是依照不同的公民課主題的教學實作呈現。其中包括了例如,認識公共利益、文化的位階與不平等、社會抗議與公民不服從、性別平等、勞動者權益、永續發展乃至於程序正義等等。面對這些硬邦邦的題目,益中用個人的經驗,結合了各種社會現實案例,例如樂生、大埔、關廠工人、三一八學運以及香港佔中事件,簡直可說是近年來,包括「巢運」在內的重大社會運動的講解分析。益中運用了多種的媒體材料以及新聞報導、紀錄片與暢銷的社會科學普及書,藉以刺激學生思辨,鼓勵師生之間的討論。本書傳神地呈現了「原來,公民課可以這樣上!」的過程中,某些激烈的對話、或者學生們戛然靜默思考的片段,這可能是這本書最生動又精彩的部分。
現在教育理論家對於老師的期待,要求老師在教學時以學生為主體,將學理與現實結合,例如,讓中學生也可參與公共事物的討論,藉題發展出相關的知識能力、思辨能力、移情同感能力等等,這實在構成很大的專業挑戰。如果要求每一個老師都能面面俱到,恐怕不切實際。而我也可以想像,一定有人可能會拿傳統的教育專業來挑剔這本書,就是說這些實作並沒有先寫好的劇本,教案的格式也不夠標準,而師生間的論辯天馬行空,知識內容的掌握還不夠周延等等。甚至也可能會面臨校園秩序維護者的批評,認為老師個人主導的風格,鼓勵學生行動的暗示又太強烈等。但如果我們將之看成一種接近真實的「師生共學」的經歷記錄,本書未嘗不是一種可為公共評論的「自拍」圖像。所以,當我們發現這共學的過程中,有哪些矛盾或難以自圓其說之處,或者發現有一部分是濃厚的粉妝,但也有一部分留白太多等等問題;但重要的,最後回頭看,這些問題將都無法遮掩那些學習成就感與喜悅的光。
自序
公民課,比我們想得更重要
「以卵擊石,在高大堅硬的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方。」──村上春樹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正義的人。
說來慚愧,身為高中公民與社會科教師的我,過去雖然都會關心新聞時事,雖然偶爾有空也會參與遊行,但更多時候我只是在看熱鬧,對於那些會為了不公不義上街頭抗議的人們,我大多抱持著基本同情但不關我事的態度。不要說捐款了,有時候連新聞也懶得多看幾眼(因為版面都太小或根本不登)。
直到二○一○年底,工作一段時間,錢已存得差不多,收入也相當穩定,是該開始買房準備成家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根本買不起房子!原本鎖定位在台北市中山區的中古屋,短短半年間,每坪竟然從四十六萬漲到五十六萬。不只這一間,其他區域包括新北市、桃園市,甚至全國都開始炒房瘋「鄉漲」!在看了上百間房子、接觸上百位房仲的過程中,我知道,買不起房已經不是個人努不努力的問題,而是整個國家體制全面傾向既得利益與富人階級──而且根深柢固、牢不可破。
我曾天真地試著以個人力量扭轉它,我投書給媒體,我寫信到總統信箱,我盡可能希望政府聽到我的聲音,拯救我買房的夢想。投書有回應嗎?有的,我在網路論壇被公開批鬥,批評我年紀輕輕只想住在台北市是好高騖遠不自量力,批評我為什麼賺的比他們多果然當老師真是爽;總統信箱有回信嗎?有的,洋洋灑灑的制式公文回覆我差點以為是文言文閱讀測驗,所謂的民意信箱原來只是幫你把Google文章剪貼整理回覆罷了。
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麼孤獨,沒有人幫助我,就如同過去我沒有幫助那些弱勢朋友一般。這次,輪到我成了不公不義體制下的受害者!人性是自私的,所謂的同理心,嘴巴上講得再多,都不如自身面對來得真實。唯有親身經歷,才知箇中辛酸。這一刻,我才知道社會運動的偉大;這一刻,我才理解街頭抗議的心酸。
這群擁有崇高心志靈魂的社會運動者,他們為了這一代的社會奉獻,他們為了下一代的幸福奮鬥,他們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一群。可悲的是,有太多太多的民眾不了解、也不願了解,民眾只看到他們不斷地抗爭,從靜坐、集會,到包圍、佔領,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一次又一次地推擠,在主流媒體鏡頭底下,新聞裡看起來就是一群吃飽太閒、不事生產的暴民畫面。你不能怪民眾無知,因為這就是教育失敗。
過往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塑造一批服膺體制、順從權威的「好」國民,所以老師講話要聽、學生上課要乖,所謂的「好」學生就是認真讀教科書、不遲到不睡覺、頭髮剪短短、制服紮好好,反正只要考試成績高分,將來畢業考上明星學校就是傑出校友。所以國中會考放榜,校門口會貼建中幾個北一女幾個;高中學測放榜,校門口則貼台大幾個清大幾個。貼榜單沒有什麼不對,我要強調的是,就算台大畢業考上檢察官,擁有高社經地位、賺了很多錢又如何?如果你看到火車站大廳裡很多移工(外勞的不歧視用語)卻認為這樣會「有礙觀瞻、出亂子」,那我還是要說,這就是典型的教育失敗。
教育真的太重要了!這些年來,一群有識之士開始推動所謂「翻轉教育」,訴求打破老師單向授課,強調學生要主動學習發問,教室應該是一個雙向互動的平台。我當然認同這個理念。不過,我心目中的教育不只是如此。教育期待塑造品格,我期待的品格是「公平正義」。我們都曉得《獨立宣言》裡那句撼動人心的「人皆生而平等」,然而實際上真是這樣嗎?每個人的出生條件、背景際遇都不可能相同,我們不用去羨慕富貴人家可以含著金湯匙出生,至少我們要保護窮苦人家能擁有人性的尊嚴。「人權」的積極意義就在於化解這些不平等,找回屬於人的基本價值。
本書是我課堂上的實際重現。我從公民課本裡,挑出十個台灣社會重要的人權議題,寫出可供教學的教案,透過時事討論、影片省思、學生分享的方式,讓這些被誤解的抗爭、被忽略的角落,得到他們應該受到的肯定。
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曾在網站上回信給一名參與香港雨傘運動的年輕女生,他說:「你們為民主而走的路,最終絕不會白費。你們走過的路,已化作事實留下來。今後,請你們繼續努力,一點一滴改變這個世界。我仍會為你們加油。」
謝謝寶瓶文化提供我闡述理念的機會,謝謝這麼多願意推薦本書的公義人士,更謝謝書中那些默默為人權守候的社會良心。因為有你們的努力,我不會悲傷,我知道台灣未來還有希望!
所以,一起行動吧。建構公與義的社會,從教育開始。

【預購】向高牆說不◎黃益中
平常價 $22.00使用權利的能力,則要靠教育啟發!
「在高大堅硬的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方。」─村上春樹
制度的不公不義、荒謬的歧視言論、貧窮的階級複製……
◎ 徒有思想僵化的教育體制,學生的未來在哪裡?
◎ 窮人難以翻身,注定淪為階級複製下的犧牲品?
◎ 憑什麼同志的幸福權利,掌握在他人手裡?
◎ 性別歧視引來仇恨與絕望,是誰讓憾事一再發生?
◎ 別抹殺他們的教育熱忱,把勞動尊嚴還給教師們!
翻轉教育,真正要翻轉的是學習的本質。過去上命下從的服從關係,轉成平等互動的夥伴關係,破除師長本位,回歸學生本位,才是再次啟動教育改革的意義。
黃益中第一本著作《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為我們奠定批判性思考的邏輯根基、喚醒人們沉睡的同理之心;這次,他要我們重新審視現有制度的合理性、慣性思考下的盲點。面對體制的不公平、不正義,你我都有說不的權利!
本書特色
◎ 以《思辨》為根基,更深入探討各面向議題的公平正義問題,以開放性討論取代一言堂,打破同溫層界限。
◎ 以「教育是一切根本」為出發點,對損害學生、教師權益,最後致使惡性循環發生的制度提出質疑,並提出有建設性的改善方式。
◎ 引用國內外統計數字,清楚說明台灣的勞動、居住處境與難題。
名人推薦
專文作序(按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呂欣潔(性別與政治工作者、婚姻平權大平台總召)
◆邱顯智(雪谷南榕法律事務所律師)
◆徐仁斌(基隆市建德國中校長、基隆家扶中心課輔志工)
各界專家一致推薦!(按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小野(作家、台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校長)
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
張茂桂(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
游錫堃(前行政院長)
葉大華(台灣少年權益與福利促進聯盟祕書長)
鄭弘儀(媒體工作者)
蘇仰志(雜學校、不太乖教育節創辦人)
顧玉玲(作家、社運工作者)
「除了為自己的理念和所信仰的價值發聲之外,我認為益中更是為未來的教育工作者,打開了一條更加寬廣和豐富的道路。」——呂欣潔(性別與政治工作者、婚姻平權大平台總召)
「像黃益中這樣,在台灣各個學校的角落,以自己的理想推進公民意識的老師,他所面對的環境是如此艱難而孤獨。但是,只要想到有他們,就覺得台灣的未來充滿希望。」——邱顯智(雪谷南榕法律事務所律師)
「本書揭露諸多社會現實,讓身處教育現場的我們讀了暗暗叫好,卻又滿是遺憾。學用不均的現象、階級世代與城鄉差異、性平教育的迷思,益中要讓大眾理解,這不是與生俱來的宿命,而是關乎人的價值,是文化和體制所造成。」——徐仁斌(基隆市建德國中校長、家扶中心課輔志工)
作者簡介
黃益中,不在課堂,就在街頭的熱血教師。
一九七九年生,新竹高中、師大公民訓育系畢,政大東亞所碩士,海軍陸戰隊預官。曾任國中教師,現為台北市大直高中公民與社會科教師、十二年國教高級中等以下學校課程審議大會委員。課堂外的身分是台灣居住正義協會理事長,「巢運」發起人之一,並擔任公民教師行動聯盟發言人。
他心目中的品格教育是公平正義,最害怕學生長大後只會考試賺錢卻對弱勢冷漠,努力在課堂上翻轉刻板印象,取材時事進行公民思辨,啟迪多元價值觀念。把社會運動視為全民教育,積極參與社運,為年輕人發聲,向不公不義的社會宣戰。
著有《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寶瓶文化)。現為「風傳媒」、「udn鳴人堂」專欄作家。
二○一五TEDxTaipei年會:一堂從「居住正義」談起的公民思辨教育。
推薦序一
當我們站在高牆前
◎呂欣潔(性別與政治工作者、婚姻平權大平台總召)
這陣子以來,台灣的婚姻平權運動受到國際上極大的關注,光是去年的十一、十二月,國際媒體就報導了兩百三十七則和台灣婚姻平權有關的議題,橫越了五大洲。其中有非常多的媒體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台灣為什麼有條件成為亞洲第一個在政治議程上能討論婚姻平權的國家?」
我的回答總是:「民主制度」與「性別平等教育」是兩項台灣非常重要的資產,讓我們成為亞洲進步人權議題的領頭羊。
台灣從一九八七年解嚴以來,各種公共議題的公民團體蓬勃發展,也間接或直接地促成了一九九六年第一次總統的直選,從此,讓我們走向了人人一票、票票平等的民主社會,政府不再是「官」,人民就此學著做個真正國家的主人。
而如同益中在書中所提及二○○○年的葉永鋕事件,當時的婦女團體與教改團體,共同聯手將《性別平等教育法》的推過,讓今日二十世代的青年們從基礎教育中去理解性別平等,去認識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的朋友們,他們可能是你的同學、親人、鄰居甚至老師,或許還是你自己。
這樣的基礎教育,創造出在當今的二十世代間,對於婚姻平權的支持率高達超過百分之八十五,同時這個世代對於兩性平等的概念也更加能夠接受。更進一步去了解,許多對於婚姻平權支持的民眾,他們並不只是支持「同志」權益,而是出生於一個民主的時代,平等、自由與包容異己根本就和陽光、空氣、水一樣的自然。
十年前,支持婚姻平權的民調還不超過百分之二十五,至今則已平均超過了百分之五十。民主制度和基礎教育對於人民的影響有多深遠與重大,我想,這也是益中這些年不斷地以教育工作者的身分站出來發聲,將更多教育現場的現狀與公民素養培養的重要性跟社會說明的重要原因。
如果在教育部編撰字典中查詢「為人師表」,你可以得到「學識品德可做為人們學習的榜樣。」這樣看起來非常傳統與制式的答案。然而,我認為教育,不只是單純的教授知識,不只是讓自己成為學生學習的榜樣,更重要的是培養下一代面對未來生活的能力與胸襟,同時協助與陪伴學生去認識自己與他人。
過去的時代,我們對老師總有一種奇妙的想像,或你也可說是一種特定的框架。益中雖然完全不符合那些傳統對老師的想像或框架,但他對於教育的投入,與以身作則鼓勵學生為自己發聲的熱情,我認為令人非常印象深刻。益中做為一個異性戀者,總是不放棄任何一個為同志發聲的機會,甚至在婚禮上都趁機大力推廣婚姻平權,讓雙方親友都上了一堂火熱熱的公民課,令人敬佩。
我記得有次和益中在某個社運場合一邊抗議,一邊聊著天,我問他,像他這樣優質的男生,常常為同志發聲,難道不擔心被很多同志愛上,甚至產生性幻想嗎? 我之所以會這樣詢問,是因為在我的經驗中,非常多異性戀男性,對於男同志的「青睞」,總表現出非常抗拒或極度害怕的樣子。益中大笑著回覆我,有人表達好感對自己來說總是正向的訊息,「更何況再多的男同志示好也不會讓我愛上男人,大家都還是很好的朋友啊!」這樣健康的態度,提醒了許多的異性戀男性,性別議題不只是身為婦女或身為同志才能投入,一個性別平等的社會,更是需要異性戀男性一同來打造,才能走向真正的平等。
除了為自己的理念和所信仰的價值發聲之外,我認為益中更是為未來的教育工作者,打開了一條更加寬廣和豐富的道路。這些年我跟著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在全台灣走透透,遇到非常多不同樣貌的基層老師,其中不乏交差了事的老師,但當然也有不少希望為學生多做一點,但遭受許多「上層壓力」而左右為難的老師。過去那些「老師必須要中立」、「避免政治入侵校園」、「老師不能參加政治活動」等等的不成文規範,讓許多老師都噤了聲,失去了身為公民的權利。
當教育工作者失去了思辨的能力,還能教育出能夠思辨的下一代嗎?
所以我在此也期許,有機會教育下一代的你,不論你的身分是老師、教授、家長,當我們比我們的下一代先一步站在高牆前的時候,我們不是選擇轉身離開,也不是選擇就地坐下等待,而是起身試著翻越高牆或讓高牆倒下,我們或我們的下一代,才有可能持續地往前行。
推薦序二
高牆下,孤獨而堅毅的行者們
◎邱顯智(雪谷南榕法律事務所律師)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正義,就猶如強盜集團。」——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
一個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可以是非常巨大的。
認識黃益中應該是在四、五年前,我應邀到大直高中演講鄭性澤案。當時關注鄭案的人並不多,看到一群高中老師,他們非常熱切地希望學生能夠知道這樣的死刑冤錯案,並且於演講過後,許多學生還寫信給當時人在台中看守所待決的鄭性澤,鼓勵他為自己的無辜戰鬥下去。做為鄭案律師團的一員,實在有著無限的感動。
像黃益中這樣熱血的公民老師,一直讓我想起我的母校,嘉義高中公民老師——林瑞霞。我在九○年代初期念高中,在那剛解嚴不久,蔣公銅像到處林立,刑法一百條還存在的年代,林老師就在課堂講述許多關於自由民主的思想,還有二二八、白色恐怖、五二○、鄭南榕等議題,我記得每次林老師上完課,訓導主任就會來課堂上消毒,訓誡我們不要聽信林老師的話。當時才十六、七歲的我們,當然可以理解老師在學校艱難的處境。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師在課堂上播放華隆關廠女工抗爭的紀錄片。一群媽媽在鶯歌車站集合,為了華隆公司無預警關廠而北上抗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所謂的抗爭畫面,整個紀錄片詳細記錄了這群媽媽求告無門,眼淚無處流,悲苦無依的處境。
二十年後,當我看到關廠工人被政府告,在徵求律師,腦中馬上閃過這部紀錄片,閃過我那位當時懷了雙胞胎的高中公民老師,挺著大肚子告訴大家:「看完這部片,我希望各位同學能夠體會弱勢者的辛苦。有朝一日,或許你們也可以成為這些人的依靠。」
於是我決定拿起電話,參加關廠工人案的義務律師團。
二○○九年秋天,我從德國暫時中止博士班學業,回台灣結婚。一日,載著新婚妻子到嘉義街上買麵包。我一邊吃著麵包,一邊跟太太介紹自己曾經求學的城市,剎那間,看到眼前一幕,我的眼淚馬上掉下來。太太錯愕地看著我,問道:「難道是去國多年,終於吃到台灣的麵包,太感動了?」
其實,我是看到了我的老師,林瑞霞。
我看見我的老師,一個人騎著腳踏車,上面插著她的宣傳旗,孤單卻堅定地踩著她的步伐,正在進行議員的選戰。看著老師的背影,我想到林老師身為一個現代的公民,屢屢以身作則,參與多次選舉。她一次又一次,屢敗屢戰,堅持不懈,親身實踐一個公民的權利與責任。
林老師的精神當然也深深影響了我,直接影響我二○一六年以第三勢力候選人的身分,投入新竹市立委的選舉。這當然是一場非常艱困的選戰,而本書的作者,黃益中,正是背後堅定支持著我的最重要力量之一。每到週末,黃老師便騎著他的五十CC小綿羊到我的競選辦公室,從早到晚,在新竹的大街小巷聲嘶力竭地拉票、助選。直到深夜,他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台北。
我當然知道,他這麼做是希望能夠改變台灣的政治環境,為下一代的幸福努力。像黃益中這樣的公民老師,是許多現代台灣熱情老師的縮影。這些年,從巢運到太陽花,從洪仲丘案到軍法廢除,從司法改革到婚姻平權,我看到黃益中跟他的同事們不斷以自身的熱情與行動力,在校園內外努力地傳播公民運動的理念,也深刻地影響了台灣年輕的一代。而這本書,正是記錄這些艱辛而精彩的努力。
我知道,像黃益中這樣的老師,會像我的老師林瑞霞,在保守的教育體系內,受到許多挫折、打擊與反撲。然而,如果我們希望未來的台灣,是堅守法治主義與民主精神,讓每個人都能活在一個更公平、更有人性尊嚴、更幸福環境中的台灣,那麼這樣的老師,以及他所傳遞的思想,就一定是公民社會所不可或缺的。
我很榮幸,也非常感恩,能和這群老師生活在同一個國度裡,我也非常誠摯地向大家推薦,黃益中《向高牆說不》這本書。
一個國家的民主能否永續,絕非依靠權威的賞賜,而是取決於公民意識是否強大。從林瑞霞到黃益中,我看到台灣一代又一代的公民老師,以他們的堅持與勇氣,勇敢地向高牆說不,讓自由的理念、人權的意識、法治的精神,深植在台灣這塊土地上。
我知道,在我們這個威權體制轉型的新興民主國家,像黃益中這樣,在台灣各個學校的角落,以自己的理想推進公民意識的老師,他所面對的環境是如此艱難而孤獨。但是,只要想到有他們,就覺得台灣的未來充滿希望。
推薦序三
教育,飛越高牆的解方
◎徐仁斌(基隆市建德國中校長、基隆家扶中心課輔志工)
很多人不知道,益中其實是我十多年交情的好友,我跟他不但是就讀師大的學長學弟關係,更是當兵時預官班的同梯弟兄。
益中是教師界「不乖」的代表,和我有著極大反差,我們共同點是公民教師,而且一樣熱血。白天,我們各在不同的學校工作;晚上,他撰寫文章、參加社會運動,為了實踐更理想的社會而努力著;我則是繼續在繁瑣的行政公務中,嘗試為學校師生創造最大的幸福。或許你跟我一樣,習慣透過各種媒體了解社會大小事,對於所謂的「公民參與」保持高度關心,卻也保持一定距離。
這幾年台灣的公民運動改變了社會脈動,從洪仲丘、大埔事件到太陽花學運,雖不若阿拉伯之春的政治動盪,卻也深深影響了台灣的教育現場。從「公民覺醒」到「公民不服從」,社會現象開始翻轉,最大的改變在於一般市井小民,尤其是年輕世代,更願意表達自己並參與社會。有時教育似乎背負著原罪,諸多社會問題都直指教育;然教育也被看成是無敵解方,各項重大議題都被要求從根本教育著手。身為公民教師,其實很樂見這樣的攪動,對於教育的各種可能也充滿著期待。
本書揭露諸多社會現實,讓身處教育現場的我們讀了暗暗叫好,卻又滿是遺憾。學用不均的現象、階級世代與城鄉差異、性平教育的迷思,看似各自獨立卻又環環相扣,本書要讓大眾理解這不是與生俱來的宿命,而是關乎人的價值,是文化和體制所造成。直指教育現場各種評鑑的荒謬之處,甚而發展成一種「產業」有其裙帶關係,這是不能說的祕密。學校行政大逃亡,原因從來都不是本職問題,而是過度外加與無限上綱的業務,制度的不友善迫使熱情迅速消耗殆盡。
回到學校現場,為何中學生不上哲學課? 益中和我有著同樣的疑問。究竟我們教育者有沒有提供機會讓學生思考並且勇於表達? 我們是否真誠地面對學生的詰問? 翻轉教育究竟翻轉了什麼? 應該不僅僅是教與學的概念,更須包括思辨與批判的自主學習力翻轉。二十多年前的四一○教改究竟改了什麼? 我們對一○七課綱是否還有期待? 偏鄉教育缺的從來不是設備,而是長期陪伴的老師。上述問題擲地有聲,不斷挑戰著讀者的思維。
文化資本的巨大差異究竟能否透過教育來抹平呢?答案顯而易見——並不容易,卻也不無可能。益中論述學生本位的教育,和保羅‧弗雷勒(Paulo Freire)在《受壓迫者教育學》中所提相呼應,即教育本身應該要有兩個階段,一是覺醒,二是實踐。透過不斷對話與聯合,讓革新變成可能,教育的具體實踐不外乎如此了。我們無法改變學生的家庭環境,卻可以透過教育給他最豐厚的資產,即思考上的啟發,從而自覺與行動。公民教育在此顯得極為重要,讓學生尊重自己的價值,也能同理不同文化脈絡底下而成的歧異性,願意溝通與包容,共同尋求一種積極改變的契機。在這樣的基礎下,城鄉的交流不會是走馬看花而是相互學習,貧富差距不會是理所當然而是服務關懷,校園生活不會是成績掛帥而是百花齊放,社會議題不會是干卿底事而是感同身受。
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邪惡的平庸》揭示了教育者的責任,只要參與了執行,我們就有責任,儘管你沒有真正親手殺了人。面對校園文化或社會文化這堵隱形的高牆,傳統、威權、抗拒變革,我們需要的是解放自由的心靈,協助學生開拓視野與想像,這不正是教師的職責嗎? 如果孩子有著無窮盡的創意與熱情,我們是否真誠鼓勵他們展現好奇心,是否給予空間大膽嘗試與創造? 抑或是我們習慣以壓抑、貶抑的拒絕姿態,扼殺了各種可能?
保羅‧弗雷勒在《希望教育學》中即開場表述:「進步的教育實踐可說永遠都在進行揭露真相的冒險。」這幾年我深深感受到益中不斷的自我進化,關心各項公共議題,維護人的價值,在批判之外,多了份自省與內在對話,並且勇敢地身體力行著。他在公民教育的路上不也正是秉持一貫的風格前進著、冒險著? 唯有相信教育能、孩子能,他們才能往我們所相信的方向走去。我期許自己不但能向高牆說不,更能飛越它,你呢?
自序
公與義的社會,從校園扎根
「教育的目的應是教我們怎麼思考,而不是該思考什麼,應是改善我們的心智,好讓我們能為自己思考,而不是將他人的想法裝在我們的記憶裡。」——約翰•杜威(John Dewey)
人生總是充滿許多的意外。
我一直都是不受老師歡迎、所謂「叛逆」的學生,當年聯考考上師大公訓系,同學們都很訝異我怎麼會去當老師? 我既沒愛心,又沒耐心,形象和「老師」壓根兒沾不上邊,也和大家普遍對老師的想像相差甚遠。
別說身邊的親朋好友,當上老師這件事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其實本來我是想當記者的,考量自己可能無法適應緊湊奔波的採訪生活,便選擇一個相對穩定,又可以每天閱讀新聞時事,並與人(學生)分享的工作—公民老師。
沒想到,當初為了擁有穩定生活才選擇的工作,後來卻因買不起房而走上街頭,成了他人口中「不在課堂、就在街頭的熱血老師」,還因此出版了《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巡迴於全台。各種演講、活動、寫作,讓我跟預期的安定人生徹底絕緣。
其實我從來就不熱血,也不是什麼見義勇為之士,有的只是一些對社會議題的想法罷了。但在出書、演講的過程中,透過老師聽眾的反應,我強烈感受到了一股期待改變的力量。雖然早就知道教育現場可能遭遇的困境,但我不知道的是,原來這座高牆是如此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記得我當年公費分發到偏鄉國中時,開學第一天就被叫去校長室約談,第一次與校長見面,他劈頭就訓了我十五分鐘,要我知道學校的規矩,「別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像你這樣的老師我看多了。」就這樣,還沒上過課,我就已被視為不適任教師,唯一的理由,可能是當時我那「叛逆」的裝扮—留著染成黃褐色的中長髮,球鞋垮褲的外型。
老師們總在課堂上要學生們破除「刻板印象」,但實際上,我們卻老是盯上所謂「不乖」的學生,先是對他們產生偏見,再試圖將他們「導正」到老師心目中的正軌上。
「不太乖教育節」策展團隊曾拍了一支廣告《書包裡的未來》,影片裡的老師不斷檢查著學生的書包,若書包內放的不是教科書,學生就會被叫去罰站。這情節當然有點誇大,但不可否認地,它反映出的正是某部分校園管理者的心態,認為「乖」學生就是認真讀教科書。儘管他們不見得明說,但學生鐵定能感受到那獨尊考試升學的心態。
不只書包,服裝儀容更是師長矚目的重點,愛打扮、不合群的,更被歸類為叛逆、愛作亂的一群。「學生的本分就是唸書,其他的事等你們長大再說。」這是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試問,如果大人們因為學生年紀小而拒絕與之溝通對話,你又怎能期待這些學生長大後懂得民主思辨的素養?
阻礙學生從小的多元學習,禁止學生的美感穿著,把應該主動思考的教室變成只剩馴化的監牢。校園成了一道高牆,可怕的是,這座高牆更延伸到社會,繼續形塑威權穩定的重要性,彷彿一切只需要秩序,家庭社會就能美好再也沒有歧視。那些異議者,就打為反叛者吧。
如同《叛逆就是哲學的開始》一書所言,質疑人們一直以來認為正確的事情,發現前所未有的觀點,並建立新的價值觀與對世界的認知,正是哲學家一貫的做法。這樣的價值觀是劃時代創舉,於是給當時的人們帶來很大震撼,最後留名青史。諷刺的是,我們的教育正扮演著扼殺哲學家的角色,而我們仍認為聽話才是理所當然。
過去的教改被認為失敗,有個很大的原因是家長的觀念始終如一——仍然升學主義至上,強迫孩子違背自身意願,迎合家長不切實際的期待。如今翻轉教育盛行,老師重塑多元學習的重要性,這是新的契機,也是好的改變。但我仍要期待,真正翻轉的是學習的本質,過去上命下從的服從關係,轉成平等互動的夥伴關係,破除師長本位,回歸學生本位,才是再次啟動教育改革的意義。
如果我們期待建構一個公與義的社會,那就先得打開校園的這座高牆。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教育學家杜威曾說:「社會的改造要依靠教育的改造。」他深信,一個理想的民主社會能否具體實現,有賴於良好的教育實施。
校園怎麼走,社會就怎麼走。這不是老師一個人的事,是所有人的事。思辨是一種穿透的力量,要讓校園成為思考的殿堂,不只要保護學生的自主學習,更要保護老師的創意與熱情。接著才能期待某一天,我們不僅僅是說「不」,而是推倒那座隱形的高牆,讓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回歸教育的初衷!

【預購】我的不正經人生觀◎黃益中
平常價 $23.00不正經又怎樣?世上沒有好聽的實話!
熱血教師寫給男孩女孩們的人生必修課
▍就是曾經夠失敗,才有今天的自己。
▍從健身到斜槓人生,戀愛、聯誼,全是正經事!
你所知道的黃益中,是「不在課堂就在街頭」的熱血教師,是超勤於鍛鍊體魄、長期為同志發聲的正義大直男。但你可能不知道,他曾經是個身形瘦弱、單薄的菜逼八,為單戀所苦、參加過上百場聯誼、號稱「不在把妹,就在把妹路上」的終極魯蛇……
不只在戀愛上身經百戰、愈挫愈勇,這份堅持到底的精神也是黃益中面對人生大小事的核心哲學。他以活生生、血淋淋的人生經驗寫成本書,呼籲年輕學子、善男信女們:人生要逆轉,堅持而已;多談幾場戀愛吧,這才是通往幸福的航道、不再被騙的不二法門!
▍學校不教的,我教你!不正經語錄:
●所謂的「處女情結」,是那些「不行」的男人編織出來的話術。
●肌肉很現實,不練就沒有!
●夜店是看透人性的場域、聯誼的競技場。聯誼,是讓人學會勇敢與謙卑的一課。
●太太不是夫家的財產,聘金當然也不是在買媳婦。
●餐廳打工也能悟出人生觀,被女巫店啟蒙的性別意識和掃廁所哲學。
台灣名人推薦
田定豐(種子音樂創辦人、作家)
御姊愛(作家)
黃偉雄(《men’s uno》總編輯)
崴爺(斜槓大叔、作家)
__專文狂推!
古又文(服裝設計師)
尖如Clio(前空姐、留日部落客)
艾瑞絲Aries(演員、YouTuber)
客家妹陳明珠(主持人)
夏立民(記者、主持人)
夏治平(《早安台灣》節目主持人)
陳栢青(作家)
梁書瑋(「安柏不在家」專欄作家)
黃倩萍(主播、節目主持人)
嘻小瓜(藝人、舞蹈老師)
鄭弘儀(節目主持人)
蔡詩萍(廣播電視主持人、作家)
蘇仰志(雜學校創辦人)
__一致好評!
作者簡介
黃益中
1979 年生,水瓶座 A 型。他是不在課堂就在街頭的熱血公民教師,是媒體塑造出的「胸肌天菜」。你不知道的是,他曾單薄瘦小,是把妹路上屢戰屢敗的魯蛇,人生都在吃土。靠著意志力自我鍛鍊,斜槓有成,現已成為臺灣最大尾、被政治耽誤的兩性網紅。
不受社會框架綑綁,硬漢外殼底下,藏有一顆熱愛 Hello Kitty 的少女心。以為人生道路愈走愈歪,其實越走越廣,真正弄大的,不只肌肉,還有整個人生。
著有《思辨:熱血教師的十堂公民課》、《向高牆說不》(寶瓶文化出版)。
Facebook:黃益中
Instagram:yizhong0217
推薦序一
男孩、女孩,這是你們人生最重要且必修的一堂課
◎田定豐(種子音樂創辦人、作家)
我們從小就被所謂「溫良恭儉讓」的假面道德教育,框架成一個和內心衝突的自己。也在這樣的社會環境,為了符合「正經」的正確人生觀,偽裝各種表面的善,但卻與人性裡的「惡」距離越來越近。
但大家所熟知的台灣熱血公民教師黃益中,卻以「思辨」的精神,教育現在的學生,身為公民,對於社會議題所該有的思考與辨識能力,而非一昧地迎合習以為常的標準認知。
這次,他的新書《我的不正經人生觀》一書中,以過來人經歷的各種故事,赤裸揭露出在社會上,男男女女面對各種情感時,一定會遇到的各種招式和問題,以及對自身困惑和所處環境應對的解答。
在給〈約會表現,決定對方看你的心態〉這篇,就是從男生到底在想什麼的角度,來讓女生們知道約會時應該有的正確心態,因為那會決定男生們從心裡面是怎麼真正在看你。
而在給〈男孩們,走出網路酸民世界吧!〉、〈公主病,是誰捧出來的?〉這兩篇裡,益中從自己上網路社群BBS的經驗,觀察這些隱藏在不為人知的帳號背後,大肆批評的酸民心態。接著,再反推回現實世界裡,帶領大家看見男孩們在情感世界裡的挫折和自卑,以及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調整,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讓我驚訝的是,這位大家眼中的「天菜」,竟然在書中分享了自己參加過上百次聯誼被打槍的經驗。他在這些經驗裡,得到「聯誼是讓人學會勇敢和謙卑的一課」這樣的結論;而在我們一般人眼中,夜店只是玩樂、把妹的場所,在他的故事裡,竟也成了看透人性的場域。
他所寫到的「打工」經驗,則成為性別意識的啟蒙,造就他日後成為為「性別平權」努力的鬥士。而我們一般抱持著能混就混過的當兵經驗,也在他心態的轉換下,成了一個步入社會前,小型社會縮影的經驗模擬。
對於「朋友」,他也在多次的真心換絕情下,有了深刻的體悟,並知道怎麼去選擇和自己頻率相同的人、和這些人當朋友,互相成為彼此的貴人。
在這三十五篇故事裡,沒有大家習以為常的論理,而是黃益中從自己學生時期到步入社會,在每一個人生階段裡所遇到的真實經歷,用他細膩的觀察來和讀者們分享。
關於愛情,關於友情,關於婚姻,關於平權,關於教育,更關於人性的故事描述。他以親身的經歷和獨到的體悟,寫成這一本所有男孩女孩們,人生裡最重要且必修的一堂課。
推薦序二
人生非無菌,早點有抗體更好
◎御姊愛(作家)
在我求學的年代,曾經流行過一部由反町隆史主演的日劇《麻辣教師GTO》,痞痞的老師在教育界是個怪咖,卻最懂得如何與學生相處,因為他們的叛逆這老師也曾經有過。在我認識黃益中之前,我以為那不過就是日劇上的情節,但他活脫脫把麻辣教師這樣的角色活了出來。
說真的,如果我當年還在交友市場上打滾時遇到黃益中,我肯定一次也不會給他機會,因為他的樣兒實在太痞了。帥是帥,但就不是社會賦予乖寶寶形象那種白淨斯文書生型,所以他在書裡說他總是在聯誼場上吃鱉,我讀得哈哈大笑。是的,我也會成為拒絕他的那一個。
因為他看起來在社會上混得太深入了。
可是多年後,當我們自己在社會上踉踉蹌蹌地走了一遭,這才發現乖寶寶時常沒什麼街頭智慧(Street Smart),做著辦公室白領階級的工作又怎麼樣,回到家不懂得體貼另一半、只會追逐個人利益而不管同伴死活、覺得自己的功能就是賺錢而不管家務、一遇到裁員就自怨自艾變成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一被異性拒絕就憤而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
菁英的形象只是一個人的某一面,處世的智慧往往被忽略。
是誰把我們社會對菁英的定義如此窄化?是我們自己。當整個社會都期待某一種「乖寶寶專屬的成長路線」,無疑是讓這群乖寶寶活得像無菌室裡的產品。一脫離無菌室,乖寶寶們仍然必須要自己單打獨鬥,有些乖寶寶要不敗下陣來,要不就變種成怪物。
所謂的預先打預防針,讓體內產生抗體,反而能更強大就是這個意思。無菌不能幫你更強,有點菌反而可以。
黃益中這本書是他一路怎麼產生抗體的成長過程,非常有趣。他不是典型「很乖」的孩子,比起我這種一輩子沒上過夜店的人,我很羨慕他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去多看看,看人生百態,在各種眾生相之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也因為了解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反而練就跟不同的人相處的能力。
在無菌室裡不變壞,不能保證什麼;有點菌卻不變壞,表示內心的穩定性將會更強大。至於如何在有點菌的環境裡做出對的思辨,則是這本書最寶貴的論述。
推薦序三
天菜風格養成攻略
◎黃偉雄(《men’s uno》總編輯、時尚工作者)
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黃益中老師本人,是在二○一六年台北同志大遊行的茫茫人海裡。當時隻身穿梭在隊伍中的他,胸前揹著一台單眼相機,正專注記錄著街頭上熱情滿溢的動容時刻,雙目炯然有神,渾身散發颯爽英氣,令人油然感佩生敬。
為了深切瞭解這位向來關懷弱勢、為正義發聲的熱血教師私底下的真實性格,特別趕赴他上一本著作《向高牆說不》的首場分享會,近距離聆聽言教。一席激盪價值判斷的穿透話語,果真恍如醍醐灌頂。其後,我決心帶著攝影團隊前進校園,與他進行貼身訪問,和一群青春正盛的高中學生們,齊同上了一堂對於人格養成受益良多的公民課。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端坐在教室裡的那一刻,我親身感見益中戮力實踐著傳道授業的教師使命,不禁由衷欣喜下一代莘莘學子茁壯長成有望。
如今,有緣與益中成為現實生活裡一同吃飯出遊、無話不談的交心好友,我依然經常心存懷疑:究竟要擁有多麼堅定的意志力、對世界存有如何旺盛的求知好奇心,才能像他那樣維持每日晨起健身、閱報掌握時事、認真上課教學的規律生活習慣?有時課程結束之後,經常見他仍得騎著機車跑電視通告或出席活動、力挺朋友們的各式社交聚會,夜晚返家後甚至還繼續蒐羅新聞情報、撰寫專欄,度過豐盈充實的反覆日常。許多人或許以為那些斜槓身分下的忙碌奔波都是他自找而來,但看在身旁摯友的眼中,真切是益中對這個社會懷抱滿腔熱情、不斷努力實現自我的真情展現。這份「懂得運用時間」的嚴謹自律能力,加乘「時刻注重身心保養」的細膩品味,相當值得眾人看齊、學習。
勇氣來自於智慧,而智慧來自於閱讀。透過閱讀,不僅得與廣闊的世界接軌,更能讓我們的心靈鍛鍊得足夠寬容且堅強,去面對未知的每一天。在歷經喚醒人們對於社會各面向議題的基礎思辨能力與同理心、重新審視現有制度的慣性思考盲點之後,今回益中決定攤開自年少時期一路跌撞習得的寶貴經驗,書寫成「堅守不正經人生觀之華麗逆轉」的天菜風格養成攻略,引領男孩、女孩們逐一解決生命裡的點滴疑惑,先學會從「心」認清自己、參透人性,繼而懂得謙卑做出每個階段的人生選擇,騰飛出去外面的精采世界,勇敢實現自我,從生活細微中積累獨特風範。
青春是一首流洩理想、色彩斑斕的無悔詩句,愛情是一場永遠不褪流行的名牌追尋。潮流會更迭,夢想會變調,唯有強大的心志方能完成自我覺知,堅定不移地行走於明確中道之上。
感恩讚嘆益中無私無我地傾盡半生功力,彙集成這本人生必修課的制霸天書。且讓我們一同追隨明師寶典,潛心修習,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
推薦序四
打不死的追愛鬥士──新一代兩性教主終於誕生了!
◎崴爺(斜槓大叔、作家)
我和大部分的人一樣,是從電視政論節目、網路媒體的報導,知道「黃益中」。認識之前,直覺他是個難親近、狂傲不羈的人……
直到去年,經由共同朋友介紹,終於見到了益中本人,之後有幸和他成為好友。在這鄭重告訴各位:「黃益中私底下根本不像電視上那樣tough啊!」
在獵豹般酷帥的外表下,他有著像Kitty貓溫順可愛的個性;驍勇的海軍陸戰隊出身,但卻情感豐沛、心思細膩,連我們朋友間一起旅遊,都是由他負責張羅交通、住宿、行程這些細節。這種「反差萌」讓他特別有魅力。
相處的過程中我還發現,政治評論根本只是黃益中的第二專長,他最擅長的其實是兩性愛情的剖析,每每都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正如本書編輯所下的註解:他就是台灣最大尾,被政治耽誤的「兩性作家」呀!
有句話說:「平靜的湖面,無法鍛鍊出出眾的水手。」同樣的道理,平順的感情路,也無法造就出優秀的兩性專家。
曾經和益中聊到他學生時期的慘烈悲壯戀愛史(其實比較像是單戀史),我覺得他真的是魯蛇界的「奇葩」、打不死的追愛鬥士。從小身形單薄、個性極宅、腦袋簡單,竟然參加了上百場聯誼卻沒有一次成功,為了把妹還被學長趁火打劫……這些情節,根本可以拍成一齣八點檔。
當年拒絕他的女孩們萬萬沒想到,如今他竟變成男女通殺的超級男神,還娶到貌似許瑋甯的美麗老婆。
黃益中的感情之路猶如三藏取經一樣曲折離奇(他髮型還真的有像唐僧),一路上遇到各種妖魔鬼怪、風波災難,但憑著一股越挫越勇的「把妹精神」,不斷地在失敗中進化自己,不斷地在錯誤中領悟真正的感情之道,最後終於達陣成佛……
他,根本是兩性感情上的陸戰隊。
一段好的感情可以帶你上天堂,一段糟糕的感情會把人關進暗無天日的套房。「感情」這門學問,學校沒教,卻足以影響一個人的人生。
如果你正憧憬戀愛的到來,如果你正受困在渾沌不明的感情中,如果你正糾結在一段逝去的愛,無法超渡自己,那麼黃益中的這本新書絕對是能讓你開光、長眼、渡化自己的必讀佳作。
《我的不正經人生觀》裡,黃益中把二十幾年的戀愛血淚史,化為七萬多個文字,篇篇精彩、字字珠璣,是少數不打高空、最接地氣的情感聖經。
就如益中寫的這句:「與其最後再來悔恨當初為何這麼傻,還不如先看穿這場愛情遊戲,做好心理準備再踏入。」善男信女們若能熟讀、參透,未來的感情路將會無往不利、百毒不侵;宅男腐女也能靠著這本書的調教,成功逆轉人生。
我用了兩天看完益中這本大作,心中滿滿的驚豔:台灣新一代的「兩性教主」終於誕生了!
自序
就是我曾經夠失敗,才有現在的自己
如果說,我用三個月的時間寫出《思辨》,那麼這次,我是用二十五年的人生經驗,寫成《我的不正經人生觀》。
先說抱歉,這不是一本滿滿正能量的人生指南,你也不用期待裡頭有什麼心靈雞湯。如果我的人生一切都圓滿順遂,就不需要寫這本書了。
我出身平凡,家境普通,沒背景,沒靠山,長相還常被標籤為不良少年。按照社會的期待,如同絕大多數的青年朋友一樣,我原本應該安分守己地,找一份穩定(但不滿意)的工作,組一個(貌似)幸福的家庭,然後儘管有諸多怨言,也只能每天摸摸鼻子安慰、欺騙自己:「這樣很好,我做得很好。」
可是,人生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可是,如同算命師曾跟我講過的,偏偏我後腦勺有一塊突起的骨頭,注定了天生要反骨。與其說我叛逆,倒不如說我不服輸。總之,我不向既定命運低頭,一再給自己設定目標(把妹),而且實事求是,不打高空。我創造可負擔的壓力,用堅定的意志,在挑戰中,一次又一次地進化。
廣大的年輕朋友們,我與你分享我魯蛇的過往,只是想告訴你,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與其羨慕、嫉妒那些公主與王子,不如省省力氣,把自己顧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寫了很多親身經驗,有些真相聽起來或許很殘酷,特別在感情這塊,但我寧可忠言逆耳。可以的話,希望你早點認清現實,少走一點冤枉路。你也許達不到小時候作文課許下的夢想,但至少,你不枉費你的人生,有一天你可以大聲講出來:「我努力過了。」
謝謝我遇過的逆行菩薩,仇恨是成長的動力,用對地方就好。
謝謝我的同志朋友,你們是我的貴人,人生因你們而美好。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生要逆轉,說到底,堅持而已。

【預購】假牙詩集:我的青春小鳥◎假牙
平常價 $24.00不世出的詩人「假牙」之出世傑作,終於正式引進台灣!
引發兩岸三地讀者驚惶(笑得假牙差點掉出來),
掀起詩人封筆熱潮(被假牙打敗),
陸續有人樂不可支狂推薦!
《我的青春小鳥》收錄了大馬作者假牙(1962-2063)詩作一百零五首,全是他不時文藝病發的副產品。讀者該額手稱慶的是他沒有把小學作品也包括在內。更可喜可賀的是,這將是假牙唯一詩集,在寫了一首關於口臭的詩以後,他已江郎柴盡。甚至無法完成為雞屁股作詩的宏願。
〈鄉愁〉
那年去非洲旅行/他爸爸被獅子吃掉/他媽媽被鱷魚吃掉/他弟弟被黑豹吃掉/他妹妹被蟒蛇吃掉/現在每逢想家/他就去參觀動物園
〈遲鈍〉
2突然發覺1和3一直都在身邊/感到非常幸福
〈無題〉
兒時的夢是一枚雞蛋/現在他夢見烤雞/於是傷心的哭了
〈鬼故事〉
咦,/我的身體呢?
嘲諷/顛覆、愛情/反愛情、天倫/反天倫……這不只是一本詩集,更是每個人一生都要擁有的歡笑高潮絕品。就像假牙一樣,有了它,我們才有力量大口咬下這苦悶的人生!
本書特色
【暢銷史實記載】
◎2005年首度在馬來西亞出版,一時洛陽紙貴,成為傳說中全大馬最暢銷詩集,被偷渡到中港台後更迅速搶購一空。
◎2011年作者手癢再版,小鳥依舊青春活力旺,很快高掛絕版。
◎2016年,讀者千呼萬喚,台灣終於也將有自己的假牙傳奇!
作者簡介
假牙(1962-2063),《我的青春小鳥》詩集橫空出世,讓不世出的假牙被視為一夜間從石頭爆出來的文壇奇葩。查實假牙花非花,若要將之比喻為植物,那喬木會更為貼切──他在混沌初開時寫了一個劇本,獲得該年的台灣優良劇本獎。他在青春期寫了一篇散文,獲得馬來西亞星洲日報的花踪文學首獎。其後他開始以數量堪比恆河系沙子的不同筆名,寫過小小說和遊記,雜誌專欄,以及仍然在寫的影評(因筆名每個禮拜不同,搞到編輯須以「寄自倫敦」為標記方便作業)。直至前中年期,他才公開與詩纏綿半生的地下情,並許他跟詩的結晶品一個合法名份,世人此時才得知,假牙有鳥,名青春。
假牙現在在倫敦敦倫,偶爾在電影院睡覺。
假牙討厭你。

吞火◎瑪格麗特 ‧ 愛特伍(譯者:陳育虹)
平常價 $28.00瑪格麗特‧愛特伍30年詩作精選。
加拿大文學女王。
……
(照片攝於
我溺死之後第二天
我在湖裡,在照片
中央,幾乎就在湖面下
很難判斷正確
位置,或說得清
我的大小尺寸──
水
讓光線扭曲變形
但如果你看得夠久
最後
你一定能看到我)
──節錄自〈這是一張我的照片〉
這本譯詩集共有140首詩,作品選自愛特伍十本主要詩集的精選《吞火》,時間縱跨1965到1995年,是她三十年詩作的精髓,三十年的心路歷程。
愛特伍的詩作從兩性關係,求生意識,族群衝突,戰爭與環保,愛情與親情,到幽暗心靈的獨白……她的筆調銳利又溫柔,情感、文字皆不矯飾,始終展現對人類處境的終極關懷。
詩人之眼,在最初,就已看見那屬於她個人的,也是所有人的,生命困境。
本書特色
◎陳義芝撰推薦序;楊澤及陳芳明掛名推薦。
◎《吞火》收錄愛特伍三十年的詩作精髓,鍾愛愛特伍創作的讀者不可不讀。
◎在愛特伍成為小說家之前,她已是一位出色的詩人。
名人、媒體推薦
陳義芝、陳芳明、楊澤 推薦
愛特伍不只是一位小說家,她的詩創作量也大,有十二本之多,涵容小說敘事筆法、神話創意,展現精巧的語言藝術、深沉的文化視野,即使僅以詩來評斷,她也當得起英語世界最有才華的詩人稱號。──陳義芝
「疏離,銳利,卻又深情款款……這些詩在紙頁上唱著,刺著。」——米雪‧羅勃茲(Michèle Brigitte Roberts),詩人/小說家
「文字精簡,象徵豐富;獨具愛特伍風格的散文體打磨成的優雅詩句。其中有些詩神經質者不宜。」——蘇格蘭週日報(Scotland on Sunday)
「渲染力強,極具原創想像。這些詩顯示愛特伍生命視野的無懼與創新,這特質也造就出她個人的神話。」——蘇格蘭先驅報(Glasgow Herald)
作者簡介
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公認的「加拿大文學女王」。國際知名度最高的加拿大作家。諾貝爾文學獎重量級候選人。
1939年,瑪格麗特‧愛特伍出生於加拿大渥太華。1966年,第一本正式出版的詩集《轉圈遊戲》即獲加拿大最重要的文學獎「總督文學獎」。除了寫詩,她也創作小說。1985年以小說《侍女的故事》再度獲「總督文學獎」,2000年《盲眼刺客》獲英國曼布克文學獎。二○○五年她獲頒愛丁堡圖書節啟蒙獎,得獎理由是對世界文學與思想的傑出貢獻;二○○八年榮膺西班牙愛斯杜里亞斯親王文學獎。
創作六十年,愛特伍出版詩集十二本,小說二十三部,另有散文、論文、童書與劇本,累積著作超過五十本;除了是加拿大國內最暢銷作家,她海外的讀者更散布四十多國。她目前住在多倫多。
譯者簡介
陳育虹,文藻外語學院英文系畢。祖籍廣東南海,生於台灣高雄市。寄旅加拿大多年後,現定居台北。著有詩集《之間》、《魅》、《索隱》、《河流進你深層靜脈》等六本,另有散文《2010陳育虹日記》及譯作英國詩人凱洛‧安‧達菲Carol Ann Duffy詩集《Rapture癡迷》等。2011於日本思潮社出版日譯詩集《我告訴過你》。曾獲2004《台灣詩選》【年度詩獎】、2007中國文藝協會【文藝獎章】。
推薦序
穿越生死國度──讀陳育虹中譯愛特伍詩選《吞火》
/陳義芝
翻譯詩,不僅須呈現意旨,更有語法、語調、韻致的體貼。詩意的突顯,端賴後者,詩人的風神、文字的風味,皆在其中。我讀中譯的外國詩,多有可感可思者,亦不乏不明所以者。倘若譯作不能彰顯原作所以雋秀之性情、生意,不能使讀者有所領會、啟迪,翻譯的作用就不存在。
譯詩可誦與否,除翻譯功力所致,選譯的詩篇究竟有無聲色、意義可言,也是決定因素。《吞火》作者瑪格麗特‧愛特伍(1939-),二十年前即為諾貝爾獎熱門人選,國內持續譯介過她十幾本小說,集中在天培出版;談寫作,可當論述或當隨筆讀的《與死者協商》,則由麥田出版。但艾特伍不只是一位小說家,她的詩創作量也大,有十二本之多,涵容小說敘事筆法、神話創意,展現精巧的語言藝術、深沉的文化視野,即使僅以詩來評斷,她也當得起英語世界最有才華的詩人稱號。
2006年我出版散文集,自序提及瑪格麗特‧艾特伍「與死者協商」的論旨,從而獲悉陳育虹對她的詩作頗為著迷,往往隨看隨譯──純為個人欣賞,並不示人。作為一個熱心讀者,我多次建議她整編出版,但沒有消息。直到去年春天偶然又提起,不久聽說,寶瓶出版社長朱亞君支持購買版權,開始催生,華文世界長期缺席的艾特伍詩選譯本,終得以近乎全貌面世。
毋須懂得譯事,但讀中文,感受譯者以不同語言與作者相互頡頏,追躡其曲折迴盪的象徵,就十分迷人。
楊牧說:「如果翻譯只求改寫觀念時要信實通達和爾雅,凡人大概還有希望辦到,但譯詩者除此之外,還須把握作品的技術之美,還須將作品的聲色特徵用另一種文字表現出來。」(〈詩關涉與翻譯問題〉)愛特伍的詩有何聲色特徵?陳育虹的譯筆是否表現出來?是我讀《吞火》最亟於察探的。始自1966年《轉圈遊戲》中的〈這是一張我的照片〉,終至1995年《火宅之晨》中的同題詩,愛特伍詩最強烈鮮明的特徵,是從時間死域把從前的人、事、物帶到眼前,讓死者重返時間之流,使時間之外的時間、空間之外的空間繼續存在,鬼魂變成說話的主體,為故事著上意想不到的顏彩,創造出一種特殊的聲腔。例如〈這是一張我的照片〉,描寫模糊灰斑的老照片,樹木、小屋、湖泊、矮丘都只是襯景,真正要對焦的是肉眼看不到的溺死在湖中的「我」,愛特伍用括號括出不存在於照片中的故事,故事的張力在沒人看見,不但是第一時間沒人看見,溺死後的第二天,以至於現在,還得由死者來指明:
(照片攝於
我溺死之後第二天
我在湖裡,在照片
中央,幾乎就在湖面下
很難判斷正確
位置,或說得清
我的大小尺寸──
水
讓光線扭曲變形
但如果你看得夠久
最後
你一定能看到我)
因為沒看見而造成的憾恨,不應就此抹去,時間之外的死者仍渴望人看見「真相」。〈探險家〉的手法亦同,當詩人敘述一個探險隊即將抵達新發現的小島,除簡單勾描幾筆地貌,只見兩副遺骸,此外無他。遺骸的存在才是故事核心,敘事者似被排除在探險這件事之外,但又確實身在其內。他是此前的觸礁者,觸礁在這「不比一張床大」的小島──顯然有伴侶關係觸礁的暗示。這首詩的事件包括此刻的行動:「探險家們幾分鐘內/就會抵達並且/發現這小島」,及他們到來之前發生的事:「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我們多久以前/就觸了礁」。詩中的「我」是從事敘述的我,也是被敘述的我;是發現探險家來到這座島的人,也是將被探險家發現的人;時間既凝縮在探險家到來的此刻,又回溯至從前觸礁者苦候救援時。世人讚譽艾特伍詩的語言藝術,我們從她60年代起始的創作即可得窺。
選擇以死者(亡靈)作意象,創造奇詭的聲音,另見諸第一卷的〈拓荒者〉以至於最後一卷的〈火宅之晨〉,自始至終她未拋開這一結構──把最內在的袐密揭開,把失去的東西找回來,一如她說的這是「人心深處的渴望」,「寫作可以帶來某種生命」,「前去死者國度,將某個已死之人帶回人世」。
在談〈火宅之晨〉前,讓我們先看同一卷的〈兩個夢II〉:
在白天我們知道
已經走的就走了
但到夜裡卻不一樣
什麼都沒個了結
沒完沒了的死,沒完沒了的哀傷
死人一再複製自己,像笨手笨腳的
醉漢,踉蹌著,側身從我們夢中
為他們打開的門進來;這些
口齒不清的訪客,向來不太受歡迎──
就算是那些我們愛得最深的
尤其是那些我們愛得最深的
他們回來
從我們迅速葬了他們的地方
從地底,從水底
他們緊抓著他們緊抓著我們
我們不肯鬆手
以一首思念父親的詩,形成一種情愛模式,在人間,生者與死者的關係豈有終結?日裡不思,夜裡還夢,思念的縫隙無所不在。感情不以哀嚎出之,卻以探索奧袐的方式,表露其壓抑。
壓卷的《火宅之晨》,以素淨的語言寫一個人的幻覺,回到當年燒燬的房屋,坐在清晨的桌邊吃著早餐(其實沒有屋子也沒有早餐),他看到大火中熔化的碗、燻黑的水壺、起波紋的鏡子、焦黑地板上自己的腳、著火的衣服、燒成餘燼的身體,「看不到自己的腿和臂膀」。
一切早已過去
水壺和鏡子,湯匙和碗
包括我的身體
我彼時的身體
我當下的身體,此刻我坐在
清晨桌邊,孤獨而開心
已經不存在的童年,竟如此強烈存在!冷靜淡然的筆,竟能寫出極其悲涼的事。艾特伍詩的張力往往存在這等反差中。第二卷的〈出租屋,冬季〉,第四卷的〈女孩與馬,1928〉、〈地下規則〉,第九卷的〈輪迴〉、〈無名〉,都做如是觀。「從來沒有人能倖存」是艾特伍的核心思想,為求生命情境更深入、具更大能量,她的筆聯結了空中看不見的人形、聽不到的人聲,或是一張定格於四十年前的照片,或是一種生物變形,或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夢,真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的鬼魅想像。
以第三卷《蘇珊娜‧慕迪手札》為代表的移民主題、荒野書寫,第七卷《兩頭詩》為代表的族群課題,第五卷《強權政治》切片分析的性別意識,當然是論艾特伍詩風貌不可輕忽的要項,可歸之於文化研究的典型文本,讀者參閱陳育虹譯序,細細欣賞當另有體會,此處不多作評述。
愛特伍雖然寫了許多嘲諷男性霸權、性心理並不歡愉的詩,但也寫下不少性感官歡愉的情詩,例如第六卷的〈八月末〉,詩尾五行:「空氣仍然/暖和,果肉覆蓋著果/肉,慢慢來//不急」,以果肉代稱裸體,繫連此前敷衍的梅子、鼓脹的夜、水蜜桃季節、豐腴多汁、刺耳尖叫、濃稠糖漿等意象,真是活生生、赤裸裸的語境。
愛特伍說過:「關於任何作品,唯一該問的問題是──它是活,還是死?」活的作品指會生長,能與讀者互動;死的則全然不動了。這是文學影響的重要判準!不管時空距離多遠,也不管用哪一種語言文字,透過翻譯──凡能將詩的景物暗示、語義雙關表現出來,即使非讀原作,一樣受其浸潤,得其發明,見其生長,那麼這作品就繼續活著,散播出去。從前林紓與魏易譯《巴黎茶花女遺事》,且泣且譯,且譯且泣,今我讀艾特伍三十年精選詩集《吞火》中譯,且驚且嘆,且嘆且讚:詩情與文理融成一氣,略無領會障礙,稱得上是獻給華文世界的珍貴禮物!
譯序/陳育虹
● 關於愛特伍
瑪格麗特‧愛特伍。公認的「加拿大文學女王」(Queen of CanLit)。國際知名度最高的加拿大作家。諾貝爾文學獎重量級候選人。
創作六十年,愛特伍出版詩集十二本,小說二十三部,另有散文,論文,童書與劇本,累積著作超過五十本;除了是國內最暢銷作家,她海外的讀者更散布四十多國,說她是「加拿大最優秀的出口產品」雖是幽默,應該也是事實。她的主要小說幾乎都有中譯本,此地讀者並不陌生,但她的詩卻極少人有機會接觸。
而她是這麼好的詩人。
愛特伍1939年生於加拿大首都渥太華,父親是森林昆蟲學家,母親是營養學家。因為父親的工作,她在偏遠的魁北克西北森林區成長,十一歲前多半自學,廣泛閱讀家裡所有書籍,包括聖經和科學期刊。多倫多大學時她主修英國文學,副修哲學及法文;1961年自行編印詩集《雙重普賽芬妮》後,進入哈佛Radcliffe學院,獲文學碩士學位。1966第一本正式出版的詩集《轉圈遊戲》為她贏得加拿大最重要的文學獎:總督文學獎。寫詩之外,她同時也寫小說,1969完成第一部長篇《可吃的女人》。1973年開始專業寫作。1985以小說《侍女的故事》拿下第二座總督文學獎。計算一下,從1966到1985的二十年間,她一共完成了九本詩集,九部小說,外加三本論著。
以詩立名文壇的愛特伍八○年代詩的創作銳減:1984詩集《缺月時期》與之後的《火宅之晨》相距十一年;而要再隔十二年,到2007新詩集《門》才面世。相對的,這期間她寫了十四本小說,更以《盲眼刺客》奪得2000年英國曼布克文學獎。很明顯,四十歲之後她把創作重心轉移到了小說。
但有趣的是,仔細回顧,愛特伍的小說很多是她的詩的延伸:1996年《雙面葛蕾斯》的創作根本,與她1970年描寫移民事跡的敘事詩集《蘇珊娜‧慕迪手札》,同樣來自十九世紀作家蘇珊娜慕迪的兩本回憶雜記;2005年以荷馬史詩《奧德賽》片段為藍本的《潘妮洛琵亞德》的主角,則早在1974年長篇組詩〈女妖瑟西‧泥淖詩〉中已出現。另外,2003年開始,她耗費十年完成的推測性小說「敵托邦三部曲Dystopian Trilogy」《末世男女》等書的核心議題——權力政治、環保、求生、兩性關係等,我們也早在她一篇篇讓人迴思的詩作中讀到。她的小說所以吸引人,除了想像豐富的情節,她詩人精煉的文字,跳躍的意象該是重要原因。
● 愛特伍的詩
愛特伍經常以女神(或女巫)透知一切的高度、預言式的口吻、古典或現代多重角色的扮演,敘述、觀照、剖示、省思、懷想生命中的際遇——兩性關係,求生意識,族群衝突,戰爭與環保,愛情與親情,幽暗心靈的獨白……充滿張力的表達剛柔並濟,兼具感性的深邃與知性的寬廣。
這本譯詩集共有140首詩,作品選自愛特伍十本主要詩集的選本《吞火》(譯注1),時間縱跨1965到1995年,可說是她三十年詩作的精髓,三十年的心歷路程。
◎《轉圈遊戲》
全書首輯1966年《轉圈遊戲》首篇〈這是一張我的照片〉「……照片攝於/我溺水之後第二天……」彷彿來自幽冥的聲音,馬上引人進入她虛虛實實的文字世界。主題詩〈轉圈遊戲〉以孩子的繞圈圈遊戲寫兩性的磨合與疲憊,「我們可能誤會/這恍神的移動是樂趣/但其中並沒有樂趣……」;〈內陸之旅〉以外在地貌隱喻內在景觀;而〈探險家〉裡那些永遠到得太晚的探險家,在孤島上發現的枯骨,也許正是我們的遺骸……艾特伍甚至在最初,就已經看見那屬於她個人的,也是所有人的,生命的困境。
◎《那個國家的動物》
在1968年詩集《那個國家的動物》的〈巨龜輓歌〉與〈看報危機〉中,我們已經讀到艾特伍對戰爭與物種滅絕的早憂。二次大戰的陰影,讓她永遠呼籲和平,抗拒霸權;而成長在森林區,在一個科學家庭,她說「環保」對她而言不是政治正確的新議題,是從小家裡的桌邊話題:「過去所有預警到的環保危機目前都出現眼前;我們的現在,來自我們的過去。」〈出租屋,冬季〉描寫一間屋子裡的兩個人:「困擾我的是浴室/那把沒人認領的牙刷/整間屋裡沒有/一件家具是我的……/我說,流亡途中/挺過去/是第一要事/然後(試探性的/我說)也許/我們能再開始……」淡淡文字間,滿是荒涼與妥協,不確知與失落。
◎《蘇珊娜‧慕迪手札》
《蘇珊娜‧慕迪手札》是艾特伍依據1932年從英國移民加拿大的作家蘇珊娜‧慕迪(譯注2)的兩本回憶紀實,《叢林草圖》與《墾區與叢林生活對照》,發想寫出的三卷二十七篇編年敘事詩。艾特伍以慕迪為中心,藉著描寫樹林、沼澤、火、光與暗夜等情景在慕迪眼中的變化,顯現一個新移民內心的轉折——如何因孤單而恐懼:「流動的水讓我看不到/自己的倒影……我是異國語言中的/一個單字」;如何對新環境排斥(或被排斥):「周圍那些比我早到很久/很久的人嫌我/吸取他們的空氣/和資產……」;如何徬徨思鄉:「樹林間沒有/小路——/樹,就是小路/那群人有些夢到/眾鳥飛成家書/的形狀,天空的密碼……」她寫移民的窘狀:「他們提著皮箱和氈毛背包/塞滿衣服碗盤照片/以為自己能重建舊秩序/耕耘出一小片果園/用木頭雕出孩子和牲口……」。她寫移民的心境:「草莓往上竄,碩大鮮亮/當我彎腰去摘,我的手/被染紅,濕透……我早該知道/這裡不管種甚麼/長出的都是血」。這上千行的敘事中也觸及戰爭、種族歧視、孩子的死亡、老年,最後艾特伍更讓慕迪跨越時空,以鬼魂回返1969年的多倫多,目睹一個背離大自然的現代化城市:「我看見現在我看見/現在我看不見/地球是一場暴風雪在我眼裡……」,而「轉個身,往下看/這裡沒有城/這是森林的中心//你的地方,全空了」。一切或許終究回歸最原始的叢林,但慕迪,艾特伍說,「最後終究翻轉了自己,變成幽靈守著這片她曾經怨嘆的土地……」
這輯長詩談的也是人的「求生」本能。艾特伍說,「求生」是加拿大人的共同意識。十九世紀初從歐洲渡海前往美洲的移民,到了彷彿洪荒的北國,胼手胝足,一切從零開始,「求生」成了新移民的人生最大目標;建國之後,加拿大在政治、經濟上對強勢鄰邦的倚賴與遷就,日積月累就激起了國民的集體不安與求生意志。艾特伍很早就思考到這問題,1972年的論著《求生──加拿大文學的主題》到目前仍是研究加拿大文學的重要參考書。
◎《地下規則》
出版慕迪手札的1970年,《地下規則》同時完稿。反戰的〈無名士兵的幻燈片〉讀來如孟克的〈吶喊〉;〈帶食物回家過冬〉寫需要勉力維持的、失溫的生活與愛情,筆調像寒冬一樣冷;〈女孩與馬〉、〈小木屋〉中艾特伍穿梭時空,看見不可復得的過往;而主題詩〈地下規則〉裡她則游走兩界,彷彿幽靈附身的先知。艾特伍的文字是沉靜的,甚至淡漠的;她的詩從來不「甜」,經常還帶著苦澀。有人問她是不是悲觀主義者。她說不,「我是現實主義者,我的作品黑暗,因為世界黑暗。」
◎《強權政治》
1971作品《強權政治》是一整本的無情詩,寫一個屋頂下的兩性戰爭。從「你契入我/像鉤子契入眼睛」〈你契入我〉,「你牽起我的手/我就突然跌進一齣爛電影……」〈你牽起我的手〉開始,艾特伍一層層脫下愛情自欺欺人的護衣:「我對你的愛是木偶/對木偶的愛……」〈我帥氣的木偶領導〉;兩人身心距離愈來愈遠,「你的身體不是一個字/它不撒謊/也不說實話//它只是/在或不在這兒」〈為難〉。雖然同處困境,也有意相互取暖:「我們需要對方的/氣息,溫度,求生存/是我們唯一/負擔得起的戰爭……」〈敵對國〉,但電影終究是散場了。
加拿大前輩文學雜誌編輯/文評家Robert Weaver曾說艾特伍的詩像「隱藏在紙頁上的尖玻璃」。《強權政治》裡銳利的文字,寫於艾特伍第一次婚姻(譯注3)破裂前,是她個人當時對情愛幻滅的剖白;情愛已逝而詩留存下來,且歷經四十年猶然動人。
艾特伍非常反對把作者和作品畫上等號的解讀方式,她寫的小說的確也可能「純屬虛構」,但我確定她的詩與個人無法這樣切割。詩,永遠更靠近內心。
◎《你很快樂》
1974《你很快樂》延續上一輯,前面幾篇仍然寫男女認知的差異與無奈,相處的掙扎與疑問;比如鏡子「不想繼續下去了/這種靠著牆壁的扁平生活」,而照鏡人仍站在鏡前「自顧自梳頭髮……」〈鏡子詭計〉
長達五百行、共二十五篇的組詩〈女妖瑟西(譯注4)/泥淖詩〉是這一輯的主力。詩中艾特伍改寫荷馬《奧德賽》片段,從瑟西(一個擅長巫術的女妖)角度寫旅途中的英雄奧德修斯和他那群變成動物的屬下;而奧德修斯一別二十年,留守綺色佳的太太潘妮洛琵,在艾特伍的詩中也和荷馬筆下那逆來順受的女人有別。在兩性不確定的互動間,女人的聲音堅定了——詩裡,瑟西藉神的旨意說,「別在這兒站著/捧著死羊,木柴,小孩和血/這一堆祭品……/以為我除了接受接受接受/沒有其他辦法」〈xviii〉;潘妮洛琵則坐在椅子上,「手頭正忙著編織/歷史,歷史從來不正確/她得重新整理/她正在編她的版本……」〈xx〉艾特伍似乎想藉這首詩宣示女性為自己發言的主導權。
輯中還有十首系列「變形之歌」,艾特伍為豬、老鼠、烏鴉、蠕蟲等代言,或嘲諷,或憐憫,或為無法發聲、受到輕忽的弱勢說話。但弱勢並不真弱,比如那些避開人類的蠕蟲說:「……我們睡覺/吃泥巴,在你們腳下/等著——/當我們說攻擊!/一開始你們聽不到/任何聲響。」〈蠕蟲之歌〉
《你很快樂》以兩首情詩收尾,見證她新生活的開始:「蟋蟀/在暗處捲著舌頭/說熟了熟了,這時梅子/滴滴答答掉落我們窗外……」〈八月末〉;而結冰的天氣,沙灘上無人的野餐桌與無頭鹿屍,種種針刺般的意象,彷彿更強烈的肯定了那最後一句似乎突兀的「你很快樂」〈你很快樂〉。
◎《兩頭詩》
1978年的《兩頭詩》中,除了〈紙袋子〉、〈無法和自己缺陷的心相處的女人〉等多首寫個人處境卻意在言外的詩之外,艾特伍以接近四百行的〈兩頭詩〉,深入她的母國——那包含多種原住民與各方移民的加拿大——內在的衝突與分裂:族群的、語言的、文化的、意識的……。艾特伍生於渥太華,長於魁北克,對於「分裂」,她是了解的。英語渥太華與法語魁北克像是「各說各話……夢想著分開」的連體嬰,相處或分割兩難,想達成共識卻像「兩個聽障歌手的二重唱」。這是艾特伍繼《蘇珊娜‧慕迪手札》探討移民與求生困境後,另一首抒發她的社會觀察與關切的重要作品。長度同樣超過百行的〈冬至詩〉有對國家、對孩子未來的憂心,也有期待。在北半球,冬至是一年裡夜晚最長的一天;跨過冬至,日照就多了。冬至是由暗漸明的轉折點。
◎《真實故事》
如果《兩頭詩》中〈紙袋子〉一詩的「我」刻意套上紙袋,以便有「不只一層表皮/一個空白內在/一整系列沒說過的故事/一個新的開始」,1981年的《真實故事》主題詩〈真實故事〉中的「我」,則斷然否定了「真實故事」的存在。套上紙袋說故事是生存的變通,否定故事的真實性則來自個人經驗與歷史教訓;如此,艾特伍放下所有牽絆、忌諱,以大膽新穎的生命視野,自由自在顛覆想像,重新編織,不斷創寫她自己的神話。
《真實故事》一輯中有極好極好的情詩,抒情詩,深情的詩:〈明信片〉、〈沒什麼〉、〈睡之變調〉、〈蘑菇〉、〈藍侏儒〉、〈最後一天〉等,寫幽微的情,兼及潛意識、異地感受、時間、死亡……「我想要變成空氣/佔有你,短短幾分鐘/就好。我想要像那樣不引人/注意那樣不可或缺」〈睡之變調〉。誠然,無「情」則無以為詩,無以創作。
◎《缺月時期》
1984年《缺月時期》中歸納在「蛇之詩」的七首作品,以對蛇深入的觀察,以訴諸嗅味觸視聽等感官覺受的描寫,以上窮創世紀、下入潛意識的幅度,寫自然的,神化的,古典的,浪漫的,隱喻的蛇;蛇是「一種動態/自左而右,一種消失……冗長的字/冷血而完美……」〈蛇之頌〉;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大地之神……連它們的交配都不夠性感/像兩根氰化物顏色的/長繩之間的戀情……」〈利嘴〉;「蛇是神的別名……/大自然是一團火/我們在火中燃燒/又再生,蛻掉一層/又一層皮……」〈擬赫拉克利特〉。艾特伍的詩經常是傾向暗色調的(甚至連幽默也是黑色幽默),她承認她的詩「來自大腦憂鬱區」,但最後她總有一股力量,試著撫慰,試著從黑暗中拔起。這一輯的主題詩〈缺月時期〉也有這樣的特質。
八○年代開始,愛特伍小說寫作更勤,以致《缺月時期》之後,到了1995年才再有新詩集《火宅之晨》出版。
◎《火宅之晨》
在《火宅之晨》,愛特伍化身埃及獅頭女神賽克美,法國現代主義畫派教主馬內筆下的歐琳琵雅,女軍史家,彷彿老女人的雪鴞,潑婦般削瘦的火狐,或十七世紀末獵巫行動受害人瑪麗,以嘲諷戲謔的語氣,黑色幽默的敘述,表達她的女性觀點。長約三百行的〈半吊著的瑪麗〉,以時而疏離冷漠的白描,時而狂亂激烈的意識流,寫一個特立孤行,有獨立思辨能力,活在家庭與婚姻體制外,得不到主流認同,在社會大眾憎惡排擠下毫不畏縮的女性,歷經生死關頭的心思。據愛特伍說,這孤獨而堅韌的瑪麗‧瑋柏絲特是她的祖先。愛特伍甚至把小說《侍女的故事》題獻給這傳奇女子。
與艾特伍感情深厚的父親在1993年過世(譯注5),這一輯中因此有多首是寫於晚年失智的學者父親病床邊:「但那棟小木屋,我說/有貓頭鷹的那棟/你不記得了?/什麼都沒了。連羽毛都沒留下……」〈浪〉;「最好還是望著/那流淌過地板的/陽光變成的小溪/陰影變成的森林/最好還是望著那壁爐,現在/它是沙灘」〈探病〉。一切認知都消失了,但愛還在;那些過世的「我們愛得最深的人/回來/從我們迅速葬了他們的地方/從地底,從水底/他們緊抓著他們緊抓著我們/我們不肯鬆手。」〈兩個夢II〉
最傷感的聲音是最深沉的。
整本詩集結束於主題詩〈火宅之晨〉。詩人回到火焚的童年小木屋,「一切早已過去/水壺和鏡子,湯匙和碗/包括我的身體/我彼時的身體/我當下的身體,此刻我坐在/清晨桌邊,孤獨而開心……」這是迷走在虛與實之間的詩心。抒情詩是愛特伍大格局書寫中一個小小的面相,但她細膩的感知,自然卻精緻的文字,讓這些小篇幅的詩像是一件件溫潤的汝窯。
愛特伍經常帶著迅速移換的視角,描寫一些欲言又止讓人不安的情境。她的時空彷彿了無止盡,而虛幻;她永遠像是在跟自己,跟世界,或跟時間辯論,協商;永遠睜大眼睛,無奈的,無懼的,面對無可追回的過去,無可迴避的現在。
這麼多年她同時創作多種文類,但她說每得一首新詩,她的驚喜無異於十六歲那年寫出第一首詩。對她,詩始終是「不知來自何處的,沒有具名的珍貴禮物。」的確,愛特伍小說寫作的爆發力和續航力是驚人的,但我相信,詩,永遠是她創作星圖裡亮眼的一等星。
詩,是黑暗中的一點熒光。是不是我們留下一些詩,好為了以後參照?
● 愛特伍的女權觀點
兩性關係,環保意識,弱勢關懷,求生本能,生死情愛,心靈的暗面,生命的空虛本質……都是愛特伍的主題。以敏銳的觀察和感知,她對人性中的貪婪、私欲、自我、分裂、弱肉強食的政治、貧富差異的不公義,是看得非常透徹的;這些沉重的題目她時刻關注,但創作之路上她最大的驅動力應該是「為女性發聲」。
為什麼愛特伍的名字經常與「女權/平權運動」連結在一起?為什麼碰到兩性平權議題她如此義無反顧?為什麼她對女權不張如此憂慮?她堅決的神情、鋒利的言辭背後,到底有什麼原因?也許我們得先簡略回顧加拿大的女權史。
就像全世界許多國家,加拿大的女性一直也是「次等公民」,要到歐美第一波女權運動後的1917年,加國女性才終於取得公民投票權和個人財產權——魁北克省婦女則遲至1940年才得到這兩種基本人權。但甚至到了六○年代,女性仍然受到極不平等的待遇。艾特伍就讀哈佛時,哈佛校風保守,女生只佔學生總數四分之一,典藏大量文學書刊(包括所有詩集)的Lamont圖書館禁止女學生進入,而有些課的課間時間女學生甚至要負責端送茶點。畢業後進入學界,她面對的依然是一個以男性為中心,對女性極不友善的職場;結婚,生子,理家是女性的命定歸宿,職業婦女備受貶抑,或者被視為花瓶,或者被當作異類。
為爭取工作平等與身體自主(避孕/墮胎)等權利,第二波女權或平權運動(Equal Right Movement)於六○到八○年代在歐美風起雲湧,這也正是愛特伍在文壇力爭上游的時候。為了抗議歧視,愛特伍常藉著以古諷今的題材,尖銳的文字,表示她毫不退讓的態度。「扭轉社會對女性作家的偏見,最好的辦法就是寫出更好的作品。」她說。這些作品引來當時多位文評家(當然是男性)嘲笑她「以砍男人的頭為志業」。
為進一步化解兩性二分意識,九○年代第三波女權運動展開,艾特伍過去二十年的舊作被女運支持者重新提出,解讀,討論,而她也被認定是女權運動的前鋒和守護者。但愛特伍說她絕不是先知,她的創作只是反映現實,身為人,既然有天賦的「聲音」,就該清楚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沉默只會帶來無力感。她拒絕做一個頹喪的受害者,希望有一天人類能相互尊重為「人」,不再有性別、種族之分。而被問到女權運動是否人權運動時,她說:「當然是的,因為女人是人。」
女權運動是一段我應該參與卻錯過的經驗,我錯過了而沒有寫下的社會史。譯出艾特伍這些詩,或許是我(潛意識中)對那整片空白的補償?
● 結語
2014年初蘇格蘭藝術家Katie Paterson構想出一個「2014-2114未來圖書館Future Library」計畫,她與英國曼布克文學獎合作,從2014年起每年邀請一位文字創作者寫一部作品,文類不拘;這一百部手稿作品將由挪威奧斯陸圖書館密封保存一百年,到2114年以特為這計畫在奧斯陸郊區種植的一千棵樹製造出的紙張印出。愛特伍是第一位受邀參加計畫的作家。派特生說艾特伍是最理想的「未來書」作者,因為她兼具「超越時空的想像力和天文望遠鏡般的前瞻性」。
她對文學和書籍的流傳,是樂觀的。
「只要人類語言中有過去式和未來式,我們必然會想到過去(我們來自何方)和未來(我們去往何處),也就因而有了想像,有了故事,有了文學……人要記得過去,才能規劃未來。」愛特伍說。在省思過往探索未來之中,紙筆是愛特伍抒發個人視野,揭發社會不公的器具;而對個人作品的「未來」,愛特伍說:「寫作是一件懷抱希望的工作,不管內容如何晦黯,作者下筆時一定有『溝通』的意願,它預設了一個未知的讀者,也因此預設了一個未來。」
是這樣一個眼神透徹而神祕,銳利又溫柔,愛恨分明,情感、文字皆不矯飾的艾特伍,強烈吸引我自七○年代開始追蹤她的詩作,而在四十年後終於有機會將這些好詩推介給讀者。翻譯是一種承擔,作為譯者,因為喜愛,所以甘願承擔。
跨越二十世紀七○、八○、九○年代,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現在,這些小我意識濃厚,大我關懷熱切的詩會吸引什麼年齡層,或哪一類的讀者呢?
這是一個問號,就像艾特伍經常在詩篇結尾時留下的……
【譯注】
1.1998年倫敦Virage出版社編選愛特伍1965-1995期間十本主要詩集中的210首詩輯成《吞火Eating Fire》精選詩集。未收入《吞火》的愛特伍詩集只有兩本:她1961年初試啼聲的《雙重普賽芬妮》及2007年最後一本《門》。限於篇幅,本書僅擇譯《吞火》中140首詩,但所有重要長詩及系列詩均完整譯出。
2.蘇珊娜‧娜慕迪(Susanna Strickland Moodie,1803-1885)生於英國,是知名作家,寫童書,散文,也寫詩;1832年隨退休軍官丈夫移民入籍加拿大,在安大略省科堡(Cobourg)墾荒,1840年遷往美麗鎮(Belleville),晚年居住多倫多,最後埋骨美麗鎮。1852年著作《叢林草圖Roughing It in the Bush》與次年的《墾區與叢林生活對照Life in the Clearings versus the Bush》,是她移民生涯回憶紀實,兩書出版後引起廣泛討論,至今仍被用來研究加拿大移民史。
3.1967年愛特伍與哈佛同學Jim Polk結婚,兩個都想寫作的文青從東部遷往加拿大中西部建立家庭,愛特伍當時已成名,《轉圈遊戲》與《那個國家的動物》初版都題獻「for J.」,但婚姻生活並不順遂,歷時五年結束。1973年愛特伍結識作家Graeme Gibson(1934-),兩人遷往多倫多北部Alliston鎮農場專心寫作。1976年女兒Jess出生。1980年定居多倫多至今。
4.瑟西(Circe)是希臘神話中擅長以藥草和咒語把人變成動物的女巫。她能施法讓日月消失,大地撼動,樹木移位變色。因為自己無法掌控的幻象,夜晚她常看到屋子牆壁滲出鮮血,或熊熊烈火將她的藥草吞噬一空,使她法力盡失……根據荷馬史詩《奧德賽》,奧德修斯在她的依依亞島(Aeaea)上滯留了一年。
5.愛特伍父親Carl Edmund Atwood(1906-1993),多倫多大學森林昆蟲學博士,環保先覺,一生為保護加拿大森林(加國最主要資源)而效命。二戰後任教多倫多大學昆蟲學系,四處募款為學生添購顯微鏡。另外,他也是野外生活全能,種菜、砍木頭、蓋房子、抓魚、划獨木舟……都難不倒他。

神在◎崔舜華
平常價 $21.00我仍心懷所愛,愛得無法不一敗塗地。
「你想告訴別人的,全部都不是真的。而你沒說出口的,是你從未想要討索,這世界卻主動降予你身的那些:謊言,傷害,諷刺,挫敗,躁鬱,悔恨,低俗,與恐懼。
我們能夠告訴別人的,全部都不是真的。」──節錄自〈回顧的人〉
詩人崔舜華第一部椎心敲鑿自剖的散文集。從來擅於以炙烈濃稠綿密文字織就一首首詩的崔舜華,在此次作品裡,她挖剖心的暗房。
在滿布陷阱的青春狩獵場,她那被追獵被捕獲被吞噬的慘烈青春紀事,那灼喉撕胸但卻因無法抵禦內在的獸,而終至如花瓣急速枯萎的愛情,甚至如風暴乃至疤傷累累的原生家庭,纏縛著讓她日後僅能努力建造座座免於再次受傷的鐵堡壘。
生命裡的獸,横征暴斂,撲天蓋地,但一如後記所述,「那些撕毀的裂口,斷裂的割面,割壞的傷痂,皆將因由雪得完整。白雪無瑕,且微雪有光。在雪中,因而領受一切,也因而交還了一切。」這是人生修羅場安靜的尾奏,也是淵博的慈悲。
本書特色
◎詩人崔舜華第一部椎心自剖的散文集。
◎封面、篇章頁由崔舜華所繪,別具意義。
◎言叔夏撰寫推薦序。夏夏(詩人);陳育虹(詩人、譯者);楊佳嫻(作家);廖梅璇(作家);駱以軍(小說家);鍾怡雯(元智大學中語系教授兼系主任)推薦(依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我每每驚訝於她對世間的美有一種幾近本能的反射能力,彷彿動物般的靈敏嗅覺,可以在廢墟與泥沼中一眼辨識出碎片,將它們拼織成一種全新的樣貌。那種能力與其說是從某種豐厚的潤澤裡滋養而來,毋寧更像得自於一種殘缺的餽贈:不是錦緞絲綢織就的精緻,而是一種大而無畏的、對殘破或卑微的敬意和同情──其實我常在她看似冷冽而旁觀的句子裡,讀到這種微小的同情。這同情某種意義上並不是知識分子式的,而更像一種棉絮裡滾帶沾黏著其他棉絮。因此她可以織就她自己的百衲被。
……在菸草燒完以前,她還可以和這個世界對坐一會,於是那菸只能一千零一夜般地一根燃過一根,永無終結,支架起她與世界之間最恐怖而安靜的平衡。」——言叔夏
作者簡介
崔舜華,有詩集《波麗露》、《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婀薄神》。
推薦序
惡之華──讀崔舜華《神在》
言叔夏
初識崔的時候,我已搬離台北了。我們從未在台北集散著一整代寫作者的寬街闊巷或文藝場合碰過頭,甚至也不曾在木柵那所彼此都錯落待過的學校真正地照過面。那畢竟是一座佈滿太多青苔的校舍了。像一個多垢的耳蝸,一年四季都懸宕著一片年老鬆弛的耳膜。許多聲音在膜上彈跳,有的就此失落了篤定的繫詞,成為一顆離開樂譜的高音,從此再沒有歸隊。我不知道那幾年她是不是也這樣離開過一章樂譜,成為一顆到哪裡都只能發出自己喉頭音階的音符。但我認識她時,她已剪了一頭十分短的髮,露出鵝弧一樣的頸子。頸骨以下極瘦削,那種瘦法好像骨頭被什麼給鋒銳地刨削過,因而孤挺了起來。她拿菸的手指很好看。指節幾乎是鋼弦。有一種人活著天生為了一種姿勢。崔大抵是這樣的人。
寫詩的人與她的字站在街角,直挺挺地,不必走近,那姿態本身就是一道刮人的風景。她的幾本詩集尖銳且華麗,和她活著的樣子一樣漂亮且低迴;痛苦在暈眩的旋轉裡不斷迴旋成痛快,我因此總以為她是勇敢的人。識得久了,才知道那種鋒利的鱗片其實其來有自,是從惡地形裡滋長出來的孤挺之花,覆蓋以詩的外衣。私底下她是一個相當敏感而體貼的人。儘管在散文裡她說自己很長時間的白日總在水瓶裡放酒,夜晚為失眠而服藥,但即使如此,在白天生活的樂譜裡,她知道怎麼做一顆安靜的高音。這是磨來的。
磨砥掉的邊角在其他地方重新滋長出來,比如她行坐穿衣的眼光,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超能力。我每每驚訝於她對世間的美有一種幾近本能的反射能力,彷彿動物般的靈敏嗅覺,可以在廢墟與泥沼中一眼辨識出碎片,將它們拼織成一種全新的樣貌。那種能力與其說是從某種豐厚的潤澤裡滋養而來,毋寧更像得自於一種殘缺的餽贈:不是錦緞絲綢織就的精緻,而是一種大而無畏的、對殘破或卑微的敬意和同情──其實我常在她看似冷冽而旁觀的句子裡,讀到這種微小的同情。這同情某種意義上並不是知識分子式的,而更像一種棉絮裡滾帶沾黏著其他棉絮。因此她可以織就她自己的百衲被。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總是莫名地在某些片段裡想到蕭紅,雖然她們的風格或路數並不真的接近,但其中有一種非常類似的質素,或許來自對活著本身的執著。她寫食街與市場上雜沓紛擾的吃食,寫彩券行裡熱衷刮彩券的女人,寫自己去到那有著塑膠座椅與菸灰缸的彩券行坐一整個下午,只為了不斷喝熱咖啡……,都是旁側在人間煙氣之傍,顫巍巍地與這色彩斑斕的世界,維繫著險峻的平衡與距離。那距離可能等同一根菸(她的阿基米德支點?)。香菸燃起,沙漏倒轉,時間的因果鏈結暫且鬆脫;在菸草燒完以前,她還可以和這個世界對坐一會,於是那菸只能一千零一夜般地一根燃過一根,永無終結,支架起她與世界之間最恐怖而安靜的平衡。
我常想像她晃遊過那個多年前其實我也待過的多雨的山區,一條叫做新光路的小街。那條小街上一字排開兩邊都是窘迫的老舊公寓,鴿籠般地隔成無數的學生套房與雅房。她寫賃居河邊一破舊雅房時的研究生生活,寫從蟑螂與蛀蟲裡滋長出來的論文與詩句。河的對岸是一所小學,午後總傳來小孩嘻笑的歡快聲,她寫到某個下午因為那笑聲太讓人難受,於是索性離開了那個房間,下樓抽完了一根菸。
但我也一直記得流經校園邊界的那條河,環繞著多歧的山腳(以及那座不知要通往哪裡的龍宮電梯),遂阻絕了彼岸與此岸。夏日的颱風使溪水暴漲起來,淹沒了整個球場。籃框不見了。剩下一個小小的幾乎要滅頂的投籃板,孤島般地,在河中虛張著秩序的聲勢。在我曾經眺望過的夢裡,河堤在雨裡不斷長高,不斷長高。直到那上漲的河水再沛莫能禦。堤防沖了開來。
現實裡,那堤防其實從未被真正沖出破口。暴雨總是在極大的時刻轉切漸小,像所有災難的結構。有人在雨雲的上方旋轉了按鈕。於是你最大的承受,是那從未真正發生的末日,以各種方式打磨著你。洪水退去,陽光又露出臉來了,而世界滿地都是難以前行的泥沼。有那樣的一刻,你會希望一切停留在末日將要來臨的那刻,殘酷而美麗。那樣的末日,即使是惡裡開出的花朵,也總有神在。
祝福崔與這部散文集(以及她的貓阿醜),無論生活或字的流域流淌向何方,願她們一路有神在側。
代自序
我在黑暗中找花
我在黑暗中找花
大地闇晚──迷失的鴿群
如逃逸的標點四散於捲動的書頁
我以指腹讀取
踝骨磨蹭貓背
虎金色的毛皮覆蓋眼瞼
我在黑暗中找花
雪意兀自向晚
孤獨,與孤獨的衍生物
流過低徑,蜿蜒,匯聚成為瀑布
無名的天鵝群集於湖泊的邊緣
冰層伏貼著冰層
雨依偎雨
我在黑暗中尋找一株
祕密開放的滿惡之華
在地表之下逡巡
穿著及膝的鋪毛長靴
如蛾類趨光般趨向
你座落的地景
是夜,積雲如葉
樹藤的精靈穿梭林間
小屋的燈火猶疑地含苞,低著頸項
一切正待盛放
一切尚未開啟
我遁入漆黑的晚色,星辰允許我
棲身於象牙灰的月影
重疊的縫隙,虛空的路徑
磨損而疲憊而荒涼的心
黑暗中,我以身體滋哺身體
以乳與蜜,大地美妙地顫索
以沉默的振頻
彷彿觸碰了真實
在黑暗中詢問,追索,奔跑復跌倒
我恍若繁花,在最卑屈的闇夜綻放
讓幻術娩衍,記憶婉轉
讓子句綿延孤身的戲劇
敘寫雪地枯枝,牆頭木槿
在我荒蕪而冰涼的心

【預購】夜光拼圖◎林禹瑄
平常價 $20.00 我們是比較快樂一點的
那種悲劇。
生活碎片,微光青春,
城市的喧譁沉默,盡皆成金
☆收錄楊佳嫻與林禹瑄紙上密談!
世界分作兩堤,我們對坐
逐日擺渡小小的死亡和夢
那時屋簷對坐屋簷,窗對坐窗
沒有暴雨穿行而過,一雙眼睛
看見了彼此,始終沒有擁抱
──時報文學獎新詩評審獎作品〈對坐〉
翻開《夜光拼圖》,也走進了所有無人窺視的生活場景。裡頭記錄了流動而恍惚的時光,以及城市最安靜喧囂的轉角中,每張無心或有意的側臉。
在林禹瑄筆下,詩如同一則又一則的無聲預言,揭示人心的向光面與陰暗面。
2009年,林禹瑄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在《夜光拼圖》中,詩人蒐集隨處散落的日常,拼貼出人們方格般的居所,透過林禹瑄的詩,城市與人彷彿一片片拼圖,被撿拾,被小心安置,並還原到初始的模樣。
本書特色
※ 收錄第34屆時報文學獎新詩評審獎作品〈對坐〉,第8屆宗教文學獎首獎作品〈夜中病房〉。
※ 收錄楊佳嫻與林禹瑄紙上密談!
作者簡介
林禹瑄,1989年生,台南人。曾獲時報文學獎、宗教文學獎、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等。第一本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2009年角立出版。
部落格【此來】www.wretch.cc/blog/mulings
推薦一
內斂的青春旗手 陳芳明
她是我所認識最年輕也最早慧的詩人。七年級後段班,一九八九年出生。今年二十三歲,詩齡已近九年。害羞,靦腆,卻充滿自信,這是林禹瑄給人的最初印象。她善於靜靜觀察外面那世界,藉著外物反射她內在的風景。騷動的靈魂,飄搖不定,浮現於詩句時,則凝止如一瓶靜物。她唱出的歌,低調,知性,疏離,淡漠。意象不停替換,讓讀者以為已經捉住,瞬間立即又溜走。她不是抒情歌手,但肯定是青春旗手。對於情愛,從不熾熱擁抱,而是獨自在心靈底層細細反芻咀嚼。她吞噬憂愁,吐出的則是明亮心情。對於她所生存的時代,不發一語。寫詩時,則勇敢以筆干涉。她很少喧譁,只是用銳利眼光掃射粗礪現實。
她這個世代,往往被詬病沒有特色與風格。這種評語,完全是因為我們品詩的脾性已經受制於前行代美學。台灣新詩的現代主義運動始於一九五○年代,到達林禹瑄時,半世紀已經過去。累積起來的藝術成就,足以睥睨漢語詩的世界。這個運動投射下來的長影,遮蔽了後來的多少詩人。文學史也許證明,後來的創作者並不必然就比前人優秀。或者說,影響焦慮往往使年輕詩人走投無路。長期生活在這傳統下,讀詩似乎也養成了一套既定的欣賞標準。林禹瑄受到議論,說她頗像某一詩人,卻又無法指出如何相似。對於新世紀的台灣新世代,不宜這樣遽下論斷。他們畢竟才出發不久,還在尋找自己的語言,還在確認自己的節奏,也還在學習如何掙脫前世代的陰影。如果以較為寬鬆的態度看待,應該是觀察他們現階段具備怎樣的創作潛能,無須性急地以既定標準給予苛求。
七年級的她,能夠被看到,並不是獲獎無數,而是她辛勤書寫,毫不間斷。十七歲就以〈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一詩獲得台積電首獎,但那才正要預告她後來創作的起點。得獎作品,便成為她第一冊詩集的書名。辛勤,不是抽象的形容詞,她總是專注於一個主題,反覆求索,渲染成為巨幅連作。收入第一本詩集的「寫給鋼琴」系列詩作,利用聲音演奏,敲打出幽微的情緒。現在這第二冊詩集《夜光拼圖》,也是密集營造與書名同題的詩作,連續二十二首,分布在書中四輯。像是練習曲,又像是舞曲,在篇幅有限的詩行裡,掌握一定的感覺,順利完成簡單或複雜的素描。她不貪多,卻維持不滅的火苗,等待恰當時機星火燎原。寫詩已經不純然是仰賴才情,她具有一份傲慢的意志,堅決抵抗時間,讓意念轉化成意象,終於釀造成詩句。在年輕世代的行列裡,她是卓然成家的罕見少數。
正在出發的這位年輕詩人,令人特別重視的理由,就在於她孜孜不倦嘗試翻新各種句式與語法。她可能在夏宇那邊獲得些微啟悟,但又不盡然相同。夏宇的詩行有些狡黠,文字盡量切斷,造成巧思,引起聯想。禹瑄也是該斷則斷,把不同意象羅列起來,製造語義上的衝突,簡潔而耐人尋味。「夜光拼圖」系列,以都市為中心,以青春為主軸,環環相扣,描繪著躊躇不安的寄居場景。如果年齡是流離失所的象徵,青春就是無可駐足的驛站。在啟蒙歲月中,有太多的惆悵,也有過剩的忐忑。在不斷告別過去時,面對的是不確定的未來,而且無法遁逃。來自南部小鎮的林禹瑄,落入不眠的都市夜晚,必須反覆咀嚼懷舊病與烏托邦。她以各種相生相剋的意象概括內心的矛盾。例如第七首:「發癢的義肢∕新漆的牆∕一個不斷漏水的杯子」,堆疊出沒有感覺,難以收束的處境。或者第十三首說:「我們是比較快樂一點的∕那種悲劇」,以矛盾語法創造出豐富想像。或者第四首:「喧譁,黏膩,於今盤桓∕在你後頸,安安靜靜∕蛻成一只蛇皮」,從生氣勃勃到死氣沉沉,僅僅三行,就完成過渡。這些生動的實例,足以證明她並不耽溺於文字鍛鑄,而是乞靈於悖反語意的銜接。
「夜光拼圖」是青春成長期的蛛絲馬跡,對於愛情的追求與幻滅,夢想與願望的乍起乍落,讀來有時不免感傷。她的詩行一直是在風塵僕僕的旅路上,時間與空間的旅行相互交錯,心理與地理的流動未嘗稍止。在持續移轉的歲月裡,她反而選擇緩慢的節奏呈現內在世界。她善於使用跨句,使過多情感可以分散。她是年少詩人群中,擅長讓情感受到節制的少有者。稱她是知性詩人,是因為她相當警覺不讓情緒過於氾濫。
她到達柏林圍牆時,正好二十歲。出生於一九八九年的詩人,未及參與那個時代的關鍵轉變。民主之風席捲了亞洲到歐洲,也拆解了看見的與看不見的鐵絲網。直到青春年華盛放之際,她才踏上歐洲之旅,到達柏林,終於與傳說中的歷史相遇。當她撫摸那倒塌的圍牆磚塊,心情想必激動不已。詩集裡的長詩〈牆外──於柏林圍牆倒塌二十週年〉,典型表現了她的內斂風格。當年柏林城市的孤立,她以如下詩行鮮明地彰顯出來:「還記得嗎,那道牆∕穿過三座森林、十條河流∕和五百個荒蕪的陽台∕將嘆息與陰影分開∕把光和自由圈養起來」。在中間,她有意置入「五百個荒蕪的陽台」,為的是不要淪為地景的純粹描繪,陽台之所以荒蕪,是因為光與自由已經遭到隔離。數字五百,看似精確,卻帶著嘲弄。
對於激情的歷史,許多人習慣用節慶或狂歡來詮釋。但是,她寧可抱持旁觀的態度。林禹瑄的冷靜,於此更加清楚,當她寫出這樣的詩行:「他們拆除了所有昨天∕並為此創建了眾多節慶與花園∕而我們仍舊逐日醒來,逐日∕被困在一個個太美麗的明天」。這是此詩最強悍有力的地方,她不願與眾人一起歌頌歷史,因為不想被困綁在太過美麗的許諾。這正好呼應了詩的開頭:「他們說:所有真理都曾是∕太過堅實的謊言」。美麗的夢想,會不會是另外一種謊話?在這裡,她又一次恰如其分地流露出知性的思維。她並不感情用事,詩的睿智與銳利,於此形成它邏輯嚴謹的結構。
類似的思考方式,也表現在「夜光拼圖」第二十首:「彷彿攤開報紙,一千輛坦克∕轟轟壓過眼前」。用誇示的句法,表示對政治與時事的關心。她藉由寫詩來干涉現實,較諸同世代的年輕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政治並非庸俗,而是如何以恰當態度介入。她與戀人「談論年代與廣場∕鮮血與花∕想像一些過盛的死亡」,足以反襯她對時代的觸覺仍然保持非常敏感。在詩行之間,她的關切極為雍容,完全不落俗套。
受到更多議論的〈對坐──給Y〉,寫的是感情的疏離。每當涉及愛情,林禹瑄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她把細微、瑣碎、片段的事物不斷插入詩中,好像要分攤過重的感情。對情人來說,對坐,自然就是相望。但也只是相望,並未構成纏綿悱惻。心靈深處的對話,在實際生活裡反而是對峙。「那時我們仍保有各自的疾病∕和一些隱喻,保有幾行對白∕談論天氣與愛情、晚餐與饑荒∕尚未顯得拘謹」,顯示相處的兩人,猶各懷心機,毫無交集。細節的鋪排,可以體會詩人盡量避開敏感議題,再三偏離兩人所關切的主軸。這首詩,是否記錄著情人之間的由熱入淡,頗費猜疑,但可以確認的是,這場戀愛已經步入冷卻。就像詩的最後五行,暗示了情感的沒落:「世界分作兩堤,我們對坐∕逐日擺渡小小的死亡和夢∕那時屋簷對坐屋簷,窗對坐窗∕沒有暴雨穿行而過,一雙眼睛∕看見了彼此,始終沒有擁抱」。她旁觀世界,也旁觀自己。站在一個抽離的位置,好像可以從事哲學分析,完全解構自己。這正是林禹瑄詩學最迷人也最惱人的地方。
身為台大牙醫系的學生,她的知識訓練與藝術實踐好像也是相互對坐。這可能是她未來創作的資產,永遠站在相對的觀點,處理醫學與詩學,可以相互牽動,也可以避免相互干擾。她可能不會成為文字魔術師,只是專注在遮蔽的技藝。她的語言明朗而開放,當新世代詩人被批評沒有自己的語言,林禹瑄的作品當可勝任成為最佳雄辯。抒情傳統一直是戰後台灣現代詩的主流,知性詩學似乎未受到重視。早期的方思、黃荷生、吳望堯,都是值得重新評估的寫手。林禹瑄可能有她的師承,夏宇也許是可疑的啟蒙者,但又不是那麼確切。或者說,她綜合所有閱讀的經驗,自我消化並釀造之後,逐漸開出屬於自己的格局。對於一個甫臻二十三歲的詩人,不必過於迫切給她壓力。容許她在時間淘洗中緩緩成熟,當她告別青春,告別學院,她將握有一支富有自信的詩筆。詩壇的寫手,都是她的前輩。但是,作為一個青春旗手,她所創造的藝術特質,卻是前輩無可比擬。她擁有熾熱的心,吐露出來竟是內斂冷酷的語言,唯有她具備這種獨門技法。
陳芳明
二○一三年七月十一日
加州聖荷西旅次
推薦二
敏感如一顆疼牙 陳育虹
波蘭詩人Anna Swir覺得詩人必須敏感如一顆疼牙,主修牙醫的禹瑄正是這樣一顆疼牙。精緻的筆觸,彷彿隨手拈來的意象,是構成禹瑄許多好詩的顯性因子;但她的詩另有更重要的支撐:音樂性──禹瑄的「絕對音感(absolute pitch)」與對「彈性速度(rubato)」的掌握,讓她的文字像是,可以這麼說嗎,蕭邦或德布西的小品。
推薦三
詩是世界的拼圖 郭哲佑
常聽到有人說新世代面目模糊,我總不免覺得憤恨不平,而又啼笑皆非。君不見處於這個世代,詩集一年可以出版一百本,各種光怪陸離的詩觀與詩文本一再挑戰讀者,詩作本身幾乎退居其次,更重要的反而是其所展現的個人臉譜,標舉的某些生活品味,詩集彷彿百花齊放的博覽會,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主義裡找到意義。於是弔詭的是,詩的真摯既被推崇,又被淹沒,若不標新立異爭取曝光,製造一套專屬自己的陌異化語言,往往被部分詩人目為安全無趣,難有啟發。風格究竟在哪裡?如果只談風格而迴避美學,那麼,許多將近似於網誌心情文集結成冊、自費出版的年輕作者們,也往往驚天動地鋪排了一些文壇難見的創意作品;另一方面來說,讀詩越多、寫詩越久的用功詩人,受到四面八方的影響焦慮也越深,面對自己的作品更常覺得眼高手低,動輒得咎。七年級詩人廖啟余曾寫:「我能寫什麼詩呢?∕我有何才華∕配得上初初寫詩那些人∕的勇敢?」(〈完成〉),勇敢與魯莽是一線之隔,這首詩不知說中多少夜半撚鬚苦吟的才子們。
相較各種跨界於小說、戲劇的詩創作,禹瑄正統且正式,她的詩仿如高中教科書的範本,善造意象,善做修辭,一首詩就是展示「詩語言」應當如何的舞臺;從而,禹瑄也因此奪下了許多文學獎。但新生代中最被前輩詩人期待的才女,卻有著兩面的評價,安全無趣不多說,更多時候「得獎體」彷彿是種原罪,讓她承受了不少壓力;不只一次,我曾聽聞有人批評禹瑄詩作技巧非凡,短短幾行之內牽扯拉引,運用修辭如特技馬戲一般,實際上卻難見其內容的精粹何在,也沒有獨出的創見或辭庫。這樣的批評,顯然建立在對文字技藝的偏見上,禹瑄專熟於精煉而富意象的詩語言,正巧與當代許多權威詩論相合,卻因此成為她身為「新生代」的陰影,這實在有些不公平;為何對文字負責,可以是一位作家的累贅?雖然,我也必須承認,在上一本詩集裡,禹瑄善於自我反省,又徘徊於各種生活瑣事顯現的靈光,時常顧左右而言他,許多私密的心事的確難為外人道;再加上禹瑄文字功力一流,彷彿又上了一層大鎖,不用功的讀者往往只看見炫目的七寶樓臺,卻難見樓中還有詩人在光影裡流連輾轉,煉石造像。
相信禹瑄絕對明白自己的處境,從上一本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一路看下來,禹瑄標立的「本格」詩藝更加完整與精熟,但同時,幾個寫作策略的改變卻讓她由虛轉實,彷彿駛離狹仄的孤島,由四通八達的航道進入宇宙中心。首先可以討論的是在轉化修辭的使用上,這方面禹瑄向來得心應手,在上一本詩集中,隨處可得「整夜我們的孤寂晾在床頭」、「我小小的鼾息正藏起影子」、「你踏著沉默越轉越遠」等句子,而在新詩集中,禹瑄卻開始迴避太過輕易的情物連結,而傾向於選擇塑造情境,讓概念融入情節之中,如:
在夜裡傾聽你的鼻息,彷彿
一列火車自遠而近,輪軌摩擦
時間發出金屬的高音
然後淡去,如同為你熬煮的草葉
在滾水中慢慢舒開蜷曲的肢體
——〈夜中病房〉
最大的改變就是物件的增多,概念的減少,抽象的思想或情緒不是被詩人運用修辭牽連在物之上,而是在物與物之間相應而生。如將鼻鼾喻為輪軌之聲,又將輪軌喻為時間,「金屬的高音」是火車行駛途中的軋然作響,也是生命(鼻息)過程的種種艱困與阻礙;隨即這個「高音」又被詩人轉寫為滾水,困境原來可以舒展彼此掩蔽的陰暗面,儘管帶有痛楚,攤開之後,學會的卻是諒解與體貼,仿如一杯苦而回甘的熱茶。在這幾句詩裡,禹瑄已經不走將概念形象化的路子,物件是實在的,脈絡是完整的,修辭不是為了補足概念與現實的落差,而是成為了思想本身。於是,如果思想就是最美的修辭,也就不難了解禹瑄為何這樣寫:
我們新生的島嶼,得以擁有形狀優美的草原
或者盆地,讓過多的石頭得以安置
而不再逗留每扇上鎖的門前
讓所有屋頂敞開,比一隻鴿子
更接近日出與日落,更通曉星圖
並藉此預知了沒有大霧
也沒有大雨的季節,在島上
……
——〈新生之島〉
島、房間在禹瑄的第一本詩集中就是關鍵字,然而若對照〈在我們整建中的暗室〉、〈在我們共同索居的城市〉等舊作,〈新生之島〉則顯得非常乾淨俐落,少了恣意奇想的句子,現在的禹瑄更願意透過景物來說話,用平易的語言營造大千世界的種種面貌,讓讀者明白所有人都身處其中。這個轉變不是突然的,在〈寫給鋼琴〉的系列組詩裡,禹瑄已經嘗試擺脫過多的先行概念,一首短詩就是一個生命場景的側寫,不需要額外解釋;延續到這本《夜光拼圖》,同名組詩顯然有同樣的企圖,不過更冷靜,同時更破碎支離。
這就可以連結到禹瑄寫作策略的另一個轉向。禹瑄的詩向來以迂迴曲折著稱,這自然相當程度的源自於華麗的語言技藝,但更深層的原因恐怕還在於禹瑄總是不斷的尋找更「良好的比方」。在《七年級新詩金典》的詩人小評中,我曾說過禹瑄有關注細節的傾向,其實迂迴的緣由,或許源自於禹瑄對於核心的存在與否感到惶惑不安,選擇鋪排與之相關的瑣碎生活片段,希望能從中收攏、輻輳而隱約畫出其可能的輪廓,卻不敢大言生命究竟有何意義。生活的制約、未來的茫然本來就是禹瑄重要的詩作主題,而在《夜光拼圖》一書,除了同名組詩,禹瑄也保留了〈讓我為你跳這樣的芭蕾〉一輯,延續對自我生活的反省。可注意者,在於禹瑄對此類題材的寫作有兩個轉變;首先如上述,禹瑄詩中的物件增多,於是更可以透過羅列表達情緒的疏離:
穿越整座城市的晴雨
穿越頭版新聞、股市、手機簡訊
我們沉默、低頭
像懷著一個共有的秘密
排隊度日:今天的香水
蓋上昨天,穿同一雙鞋
遇見同樣陌生的臉
——〈方格旅行〉
新聞、股市、簡訊、香水,在詩中很難說是絕對不可替換的,但這些東西構成了一首詩實在的情境,模擬出一座疏離城市的氛圍氣韻;換言之,這些羅列的事物本身就是形塑情境的構件,仍然要透過讀者自行「由實轉虛」。只不過,把個人情緒放大到外在環境來談,使得整體而言禹瑄詩作的格局顯然更開闊了──此處的開闊同時還有關懷層面的意義。同樣書寫生活,在上一本詩集裡,看到的是年輕詩人的游移徬徨,每首詩作雖然題材不同,但幾乎都從詩人敏銳而幽微的情感出發,表達對世界的無能為力;而在《夜光拼圖》裡,同樣的主題依然存在,卻可以看到禹瑄開始走向「陽台」,發現離開房間,「一切自然更為寬廣」:
話題得到整頓,姿態修正
可疑的記憶都將再次
擁有複雜嶄新的位址
於今蜷縮門口,安安靜靜
如一張飛過大洋的明信片
篤定、輕盈、無有時差
——〈流徙〉
這並不是對現實的屈服妥協,相反的,是對現實有更深的洞悉,明白自我對話無法得到完整的解答,透過抽離後再次介入,這些昔日的困境像是「明信片」,寄件人就是收件人,但當中的內容已經經過時空的洗鍊,折射出不同面貌,人也從中獲得了體悟。於是,把個人放回時間,把時間放回歷史,歷史則兼帶有空間意義的轉變,禹瑄遂可以完成〈牆外〉、〈三七仔〉、〈醒來之前〉、〈車過嘉南〉等作品,且重要的是,禹瑄強調的已經不只是世界的無常與人們的渺小,身在其中不只有寂寥虛無,還有種種寬慰與諒解。
最後,從一個小小的地方也可以看見禹瑄書寫策略的轉變。在第一本詩集中,禹瑄最常使用第二人稱,幾乎每一首詩都是從「你」的角度出發,時而有「我們」穿插其中,反而少見「我」的聲音。可以說,作品中的「你」既是指讀者,也是指作者,企圖用旁觀、冷淡的視角交代情節,其實也顯露了主角的羞怯與糾結不安;而在新詩集中,禹瑄顯然願意打開心結,第二人稱為主的作品大量減少,「我」開始參與其中,在詩裡經歷每一個思考的轉折,曝露心神的交疊拉鋸,以更真誠也更誠實的面目對待世界。
我和禹瑄相識已久,有著「革命情感」;但其實我們二人作品風格差異不小,詩觀也不完全一致,以上種種想法,或許也只是美麗的誤讀。禹瑄是用功的,透過精煉的技藝,她的詩實現了詩歌語言的理想典範;而透過題材的擴張、書寫策略的改變,禹瑄也讓自己證明了「詩之所以為詩」之必要,不只在於風格,還在精神。一首詩,不是文字遊戲,也不只是標舉個人姿態的工具,而是詩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拼圖,由內而外,對應世界的殘缺。這些拼圖,彷彿為我們指出許多失落的心靈孤島,串連起來,就是暗夜行路中的一點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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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所見皆慈悲,所聞皆愛
淨我醜陋的結痂與戒疤
使我成為最好的人
《諸天的眼淚》第三屆周夢蝶詩獎首獎作品
「詩人若無思想不能求其深刻,若無才情不能求其創新,《諸天的眼淚》兼備二者,堪稱是一部向周夢蝶致敬的詩集。」──陳義芝
離去或許會有送行的車聲
或許沒有,但定有孤獨
會喊著陽光的名字
會有明亮的草色在眼前閃
有溫暖的指尖順著棺木的紋
前來理解我。有時是風
留下我未盡的話語,有時
是堅韌的傘面在極冷的時刻
會為你們接住一些雪,或難堪,記得
是明燦的月光披覆在身,是人們
從世間得到的愛,寧靜的年輪
被按上指紋,許諾為諸天的眼淚
──節錄〈諸天的眼淚〉
詩人藉宗教之手,卻潛入每一個人心裡或淺或深或還在不斷陷落的窟窿裡,那些滿是敗壞、扭曲、傷殘,無人聞問的窟窿。
他不悲苦抑鬱呢喃,也不仇憤填膺嘶喊,只是深邃斂靜地將我們頻頻負隅頑抗的雙手給溫柔拾起。
當我們在美好與罪惡、生死與記憶、愛與背叛、命運與無常之間,千瘡百孔卻又尋覓不到出口,觸目皆是駭人髏骨時,他的溫柔拾起,是最巨大的同情與悲憫。
我們何以活著?為何活著?在每一個舉白旗的當口,是詩人一次次願意以詩為我們粉身碎骨。
名人推薦
◎羅智成(詩人,作家)、崔舜華(詩人)、鄒佑昇(詩人)撰文推薦。唐捐(詩人,台大中文系教授)、陳育虹、陳義芝(詩人,臺師大國文所兼任教授)傾心推薦(依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好評推薦
◎羅智成(詩人,作家)
詩創作最迷人的困境與動力,是去探索、甚至越過語言的邊界。
而以佛學或道教思想為基礎的冥想經驗,卻傾向把某種最深刻的體悟排除在文字表達之外。
因此「以詩證道」像是一個僵局,除非你找到詩本身的率性、「反語言性」或「反慣性語言」的「禪性」。
所以崎雲一意孤行的詩作是勇敢而令人凝息關注的,你會在閱讀的瞬間迸出無數念頭來參與對話與辯證,並不時體驗到若即若離的思想的美麗與張力。
在此,我把《諸天的眼淚》視為對周夢蝶詩美學的勇敢延伸,更是一個年輕的創作者緊擁豐盛、優美的文字,以現代諧擬古老,以感性描繪知性,以具象扣問抽象,甚至是抽象之後無邊無際可能性的探險。
◎崔舜華(詩人):
崎雲尤其以濃筆寫種種苦:病老之苦,求之不得的苦,無愛之苦,清貧與勞動的生活之苦……值得深究的是詩裡面並不索求太多的離苦得樂,亦無諄諄誘導之意(若有的話也就太不崎雲了),他的詩之所以充滿了生的力道,而非悟的枯索,是他用力地於每句詩行之中當下證苦、即苦、整個地浸泡在苦裡,使苦中有愛,而愛正恰恰足以消解一切苦厄──
◎陳義芝(周夢蝶詩獎評審評語):
這部由七十五首對應聖境而展布人心困境的詩集,究竟有何表現、如何表現?從下面這首小詩,或可略知:
「看見自己坐在火爐中/成為火爐,爐上銅鍋/吞吐著泡沫,有人形與諸鬼亂舞/也許這就是我的一生/我是守爐的靈童/看顧著世間轉瞬即破的大夢」
詩人崎雲探察人間火宅,鑽研緣影、生滅、業障等現象,為解生命困惑而化身守爐靈童,冥思掙扎、上下求索,抉發前一本詩集《無相》有心試探而未及深刻的佛學義理。題名「諸天的眼淚」,諸天是護法神,流淚因不忍有情眾生受苦。
就詩論詩,其可貴的表現在悲心通達,意象豐繁,隨手拈來皆能塑造富含啟發的象徵情境;思維靈動則如穿行於山徑的風,藉流轉的韻致引領讀者尋幽,獲悉整座大山的奧義。詩人若無思想不能求其深刻,若無才情不能求其創新,《諸天的眼淚》兼備二者,堪稱是一部向周夢蝶致敬的詩集。
作者簡介
崎雲,本名吳俊霖,1988年生於臺南,新竹教育大學中國語文學系碩士,現就讀政治大學中文所博士班。
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第三屆周夢蝶詩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創世紀六十周年紀念詩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X19全球華文詩獎、國藝會創作補助以及各地方文學獎等。著有詩集《回來》(角立,2009)、《無相》(斑馬線,2017)、散文集《說時間的謊》(臺灣東販,2019)。
推薦序一
有些痛苦如衣帛/崔舜華(詩人)
一段時間裡我勤勤地讀《心經》,那是我最接近佛義的時刻,但駑鈍如我僅僅是將經文當作漂亮的富詩意的散文來讀,讀見「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時,不知所謂地激動得要掉眼淚。我想寫字的人大體上有太多太沉繁的顛倒夢想,太悲傷莫名的罣礙形狀。後來我甚至將這句經文的梵文刺在了左右手臂上,但迄今彷彿也沒有真擺除了什麼六根煩惱。
崎雲和我不同,他是真心將身體將他的文字整副地投入佛的語言裡,讀他的詩若沒有幾撮了悟的慧根,還真真覺得難以觸碰。崎雲很年輕,個子清瘦,愛穿花樣飽滿的合身襯衫──幸好他的外貌不似詩一般苦澀多稜,還留有許多水仙臨鏡的塵世氣息──但這與他詩中偌多偌繁的佛道雙修的詞彙系統並不違逆,若是仔細地貼身地去讀,可以看見崎雲的詩裡藏著許多與塵泥同打滾的訊息,像一襲夏日印花圖樣的貼身袈裟。
他尤其以濃筆寫種種苦:病老之苦,求之不得的苦,無愛之苦,清貧與勞動的生活之苦……值得深究的是詩裡面並不索求太多的離苦得樂,亦無諄諄誘導之意(若有的話也就太不崎雲了),他的詩之所以充滿了生的力道,而非悟的枯索,是他用力地於每句詩行之中當下證苦、即苦、整個地浸泡在苦裡,使苦中有愛,而愛正恰恰足以消解一切苦厄──
痛在肩上,等待某種感動
等待水火交響在谷壑間
回到杏色的九月
使意念蒸騰若雲行
三萬六千神,皆願意為我
各留一道緩慢而深長的呼吸
使病充滿愛
使自己充滿自己〈歸元〉
苦也有分等級,輕度的苦是日常裡細細瑣瑣的小苦痛,例如抽菸的時候與自己對視(但我記得崎雲是不抽菸的,不抽菸而寫菸的年輕詩人還有林餘佐),煙霧和虛無的對證,牽動此身不再得的感嘆。但這類感嘆其實是相當青春的,唯有少年才擁有如此直截的心思,去詰問、逼視每分每秒消逝的涓滴年華──
熄滅的火光都往哪裡去
虛空隨時都在取消自己
甫從指間飄散的煙
揣摩靈魂的扭曲模樣
可能有些苦啊我知道
來自尚未被誰看見〈燃指〉
但崎雲確實有病──不只是〈當我側身在病〉中所言的病弱體軀,他深藏而難視的靈魂亦患有難治之症。像崎雲這樣敏感而內省、多慮而寡慾之人,彷彿是在墮落與悟道之間拿不定主意的修行僧,不斷地以鐵器鈍物錘打自身的精神性的肌肉,將一切思慮曝露在俗世的瀑布下,現實因此能夠輕易傷他但也無法傷他,因為他先一步地認識清楚了:此世此生的痛苦是無盡無際無法擺除的,故不如投身奔躍之,將自己投入在苦浪悲濤之間,藉此得證屬於詩的一切智──
總有讎敵需要愛
總有天機應在數算之外
想離開,只是觸目所及
盡是痛苦的大海〈垂憐〉
苦是精神的滋味
無糖的盆地,活生生地
個性的稜角在剝落,龐然之心的刺痛
使疲憊的虛空常擠壓〈對峙〉
屬於詩的智是什麼?我想對崎雲來說,那不過就是愛──唯有愛能使他坦然於自己的不安和疲憊,但當一個人擁有了愛、嚐過了愛的甜味,那苦便顯得更加惘惘地威脅在身側。當整本詩集來到最後的第六輯「我身心俱疲啊你啊你呢你呢」,崎雲一反先前五輯中的善忍耐觀自在,以連續十九首短詩組成的長組詩裡,他反覆地絕望地甚至接近黏膩地呼喊著苦啊苦啊苦啊──濃密壓抑之後的呼號翻滾格外有種活生生的肉體撞擊的爽快痛感,這也使得輯六成為整本詩集中我自己私心最喜歡的部分──
似乎有什麼要裂了
皮膚與肺臟,我的眉心
被風與水灌得滿滿地
像緊繃的關係被他人拉扯在手裡
有些痛苦如衣帛
要裂,要裂,要裂了
有些痛苦如衣帛,而另一些痛苦又像什麼呢?這個問題問觀音問道士或許都不對,也許有機會可以問問詩人,可以擁抱可以廝磨可以被充滿的痛苦,或許也就逼近某一種愛了。
推薦序二
密嚴的一片/鄒佑昇(詩人)
在印度西北方的摩訶拉什特拉邦,有座獻給濕婆的神廟;這面向西方的神廟以濕婆所居、位於世界中心的大雪山凱拉薩( Kailāsa )為名,呈現濕婆諸多源於南方教派、對於八世紀北印度心靈仍屬陌生的形象:遙望神廟時,如一飛翔馬車的大殿之頂處,是陷入沉思的瑜伽自在相( yogeśvara );若進入黝黯如處山腹之內的大殿,天花板上則是那在毀滅的舞蹈中,垂眼看向自身指趾最末梢之任一屈曲的舞王相( naṭarāja )。
若依循信徒參拜的路徑,繞過神廟大門以賢瓶為己灌頂,所以能普遍施福的吉祥天女裸身像後,參拜者將置身於一個上方以及東、西兩側皆被石壁封閉的空間。東面,亦即指向大殿與奧室( garbha-gṛha )的石壁上,是此神廟最精緻的浮雕:濕婆身披半透明輕綃,瓔珞飾頸,高高盤為峰形的紺青長髮戴著天冠;閉目,盤坐,一穩固的三角形,崔巍,瑜伽自在。八位持世天神從遠景遙遙趕來;祂們必須將濕婆從冥思的悅樂中喚醒,否則世界便將消隱為無差別的空虛。此像的對面則是濕婆的怖惡相——陪臚( Bhairava ):十臂,持刀與斧,以及一滿溢鮮血的缽,含勁不吐的身軀超出了浮雕的上下框架。一個熟悉教理的信徒將在這個空間中想起,自己正置身於同一實體的兩個面向之間;看見( darśana ),並且因此受彼環伺、受彼封閉。
從大門至最深處供奉濕婆之莖( liṅga )的奧室,神廟的每一室、每一窗、每一偽裝為孤立的微縮城池的石柱、壁上華鬘與珠網、室外的一對石象與石幢,乃至環繞神廟的浮雕迴廊,皆源自對一巨大玄武岩的挖鑿:從上至下,從外推進內裡。這座高約三十公尺的建築可被視為一件由諸多雕刻構成的單一雕刻。根據研究,這挖鑿占據了無數匠師三個世紀的生命。這龐大的雕刻至今卻仍在邊沿留下些許未盡之處;在此,作品與原料向彼此過渡。
在這仍然不足以使作品完整的三百年中,連接大殿與南側迴廊的石橋斷裂。裸露的空間促使匠師在大殿南側外壁鑿了一個小龕;這裡是一個形上學的暈眩,一個在一龐然結構裡再現結構整體的微小局部:「濕婆恩庇羅波那」( Rāvaṇa-anugraha )。根據神話,十首羅剎王羅波那偶然經過世界的中心時,忽然意欲惱亂居住於大雪山的諸神;於是他進入山腹,以他所有的手撐持大雪山,搖撼,驚動了濕婆的配偶雪山神女,使她中斷與濕婆的長久交合。濕婆於是從榻上起身,以足趾按地,如此便鎮壓了羅波那數個千年。在這些千年的每一刻裡,羅波那不懈地創作歌詠,讚美濕婆。他的勞務終於使濕婆歡喜,釋放羅波那,並贈與自身的一莖作為無敵的利劍。在凱拉薩神廟的這個龕室,羅波那如蜘蛛的多臂大都已經斷裂,但仍可清晰看見他以左側最下之手碰觸臀後的大地,施力,欲使蹲踞的身體上升;已經失去的手都曾緊緊抵著凱拉薩鐘形的內壁,某個瞬間曾經有暴力,曾經震動;已經被壓制。他的十張面孔中,未風化的或者憤怒,或者歡悅,或者怖懼;如是,他將在山腹之內歌詠千年。凱拉薩之上唯有不可思議的靜謐:濕婆與其配偶共處床榻;雪山神女委身於濕婆的背脊,濕婆倚著床柱,雙脛交叉,左足觸地。
恩庇:anugraha,字面意思是隨彼蜿蜒地掌握。這個詞彙也出現在《金剛經》中,須菩提提出的第一個問題;鳩摩羅什將之翻譯為「護念」,但玄奘的譯本或許更精準地傳達了這個概念:「攝受」,某人已經給出自己的局部,對方也便就此成為此人可運動的肢節。
這龕室,以及這座它所指涉的神廟,揭示了一種三元關係:憤怒的歡悅的怖懼的意志、世界、世界的面容。也可以理解為:神話的言說、現象、現象的(非)人性。羅波那言說數個千年,使世界取得一個面容,俯身向他、掌握他;工匠挖鑿三個世紀,他們未盡的作品仍在某些邊沿向原料過渡。此間存在神話與現實間的差異。
如果有天,一個人一切有心的言說聚集,挾帶無心的話語與聲音,迴旋;如果這人由此看見他的言說,受彼環伺、受彼封閉:一具獸行的屍體、補怛洛迦、傾聽者。也可以理解為:詩、環繞一人的環境、詩。
一切超越性的異域、洞中世界、結晶天球的每一殼層,皆有賴於翻譯:異語言、鸞筆在沙上的書寫、宗教導師的口頭承諾。一切在譯文中所欲望領域的湧現,有賴於譯文對目標語言的壓迫:詞語被迫互相結合,被迫退行回到它們初生之時幾近於無的意義,被迫說出它們從未夢想說出的話。有賴於譯本對原初文本的揚棄、背叛,與阻離:譯文中領域可拆卸的每一無機局部,將領域已經湧現的消息傳向語言整體;領域就此隱沒,卻潛藏於整個語言。
某個人坐著,眼簾半啟,同時看著他一生不能揚棄的內側與外側,存思:持存一個思維,受到一個思維持存,希望一個思維展示暴力,搖撼:
香炷如鐵樹焚過而有銀鱗
漸次展開,暖而又冷的一生
重現一個又一個下午
虛浮的冥想時光,火星
不斷逼近,帶來亮紅色的光環
捆仙索,風火輪,乾坤圈
或其實是尚未周延的思緒
驟降的精神
後記
靜物皆活
當我難過的時候,便會於深夜,獨自去看海。
前往海港的路上,有一段路,因鄰近機場,路燈在夜間都是沒有打開的,只有在一些路口偶爾可見閃著黃燈的警示,離得稍遠,便又是一片黑暗。騎著和友人借來的老舊野狼獨行在這條漆黑的路上,此前、此後,再無其他的人、車了,耳邊,只有風聲與引擎聲,響在安全帽裡,也隆隆隆隆地不太真切。宛如早已鏽黃的齒輪彼此硬嵌合,轉動,勉強地轉動,有那麼一度,使我懷疑起這些頓挫的音聲,會不會都是自我的體內發出來的——我是生鏽的人,有紅鏽的驚心之美,是身遍是用力即碎的薄如雲母的鐵片,是鋼鐵男子、逐浪之人。
試著將大燈關掉,耳朵打開,記著油門穩穩催發的手感,眼閉上,盤算著這條在深夜騎行過不下二十次的長路,其曲折與險要之處——多遠有一個路口,再遠,則應於哪條巷弄轉彎。想著濱海之地,夜半無人的浪潮,必極靜、極深,海面上的漁火,必極度光明,漸遠而漸爍,如宇宙彼端所傳來的訊號,極蒼老、渺遠,且充滿寓意,而屆時裹在我身上的風,又將會是一如既往地,極大、極沉,宛如一種阻止與推拒——不要再靠近了,停下來,這裡不是你的歸宿。你懼水,但我明白你的企求,你企求我能夠容納你的聲音。
想著海港將近,聽風在耳邊吹,意識之中便彷若有一面海色提早浮略在眼。是海的手掌由彼端急急伸至此處吧,其掌心,是蒼黑與黛螺,是海天相接,遠、近如布幕的顏色,而我正騎行在它的掌紋上,我正成為它的紋。我知道自己正在冒險,但仍將雙眼緊閉,油門穩穩催,時速約莫三、四十,心中默數著一、二、三、四……直到第七秒,有惶惶的恐懼若雨中暴漲的河水將決堤,迫使我將眼睛睜開。只是眼界所及,此前、此後,仍是一片黑暗,並無其他的人、車相迫,無貓、無狗、無鳥,無斜斜且橫越而下的飛機發出隆隆噪音自頭上掠過,然而我心中所感到的恐懼與不安,卻是篤實的。是實有,是存在之焦慮,是一座山「砰」的一聲壓在胸上,翻過來,是一面洶湧的海。
假如一秒即是一世,七秒七世的衰期,因恐懼而睜眼,那種「醒覺」,伴隨著刺激與冒險、恐懼與安定,此前、此後,眼界之中是一片黑暗,也只剩下黑暗。獨行其中,並不特別令人感到畏懼,恐慌是自內而生的,是內在的昏聵,是意識到自己對於周遭一切即將失去掌握時,最後的掙扎。海上的燈火、空中的繁星、遠處閃著黃光的號誌燈,皆彷若那些慈憫或冷漠的眼,只是觀看,而不介入,薄淡的雨水或許是他們的眼淚,但也或許不是,乃因當我選擇關掉車燈,我便已不是他們的一部分。我盲,以心照路,憑恃著直覺與聽覺向前走,我不是光明,不是黑暗,我是我,是被自己深深凝視的物象。時刻告訴自己不要睜開肉眼,要堅持下去,直到再也堅持不了為止;直到看清心裡的深淵,深淵裡頭的漩,看穿那一次次身心不安寧時的陷落,到底所為何來,才止。
害怕自己,然而又被自己給接住,如灘上的細沙,沉沉托住我的體重。我是沙,是珊瑚、魚骨、風化的石,是那些被分解的意象,漂浮在空中、地上,聽山靈水族的魂魄說話,並在他們的話語當中移動。在那之前,我將車停在路邊,細細感受恐懼的生起及其感染至肉身時的觸動、顫抖、加速的脈搏,與後來的消滅。想起王陽明曾言:「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一切觀看的工具,都是意識的延伸,意識決定了物質的存在狀態及其意義。有感,有通,心與象之間有聯繫,即有應。
如當下一瞬而起的恐慌與怖懼,也經歷了前六秒之心理時間的鋪陳,當我看著自己,「恐慌」明白起來了,「畏懼」明白起來了。那是對意外感到恐慌嗎,還是對死亡感到畏懼?亦或者,當下之我所害怕的,只是自己貿然遁入無邊黑暗,而懼於一不小心便將被世間永恆的遺忘?我的耳邊,只有呼呼呼呼的風聲,想來,是內在之我透過萬物在向我說話吧。如同,風一度大到搖撼了我的車行,鋼鐵的意志,使我在此中鍛鍊了平衡的技藝,在險阻之中成長,顛簸之下節制——何時該送出多少油,又該收回多少。何時該換檔,要煞車,要及時地睜眼,看穿那些空花虛影,放大心鏡之光,而詩,或許便是那道光,是心燈對世界的探照,是我於禪房中,戒尺擊身的直覺與警醒。
若要巧設譬喻,詩或許是一廣大卻夐黑的禮堂、世界、宇宙、塌陷的黑洞、閉關的石室,其中四散著神祇踐履之跡。詩是履過,詩是痕跡,詩是認識自我內在之精神與靈明的鏡,是行動、探勘,是行動之後的成果,是一瞬之感應。詩亦是學習平衡的技藝,是內在之我透過文字在向我說話,是我對世界有抵抗、不捨、哀憫、愛戀、痛苦、不甘,而欲揭露,亦或只是冷靜地聽萬物之精神反過來向我訴說;詩既然是內在的世界,那麼我對世界的抵抗,即是對自己的抵抗,對詩之節制、放縱、刪汰與不滿,亦是對自己的節制、放縱、刪汰與不滿;詩是靈動的寺宇,寺宇是肉身及此中不變的性體,創作與領會之二事,或許是對於神之跡的接觸與靈應,就此,詩歌亦有其修養的工夫。
是自紛呈的象中,尋找與自我意念相應之物,乃至情意的附身。這本詩集所收之作,雖援引、採用了些宗教、神話、民俗傳說的意象與典故,但其核心,仍是那黑暗的自我,如露水滴落潭面引起的漣漪不斷向外擴,擴而漸寬、漸緩、漸遠,成為此書各輯次主題與題材。而對於某一概念多角度的看待、翻轉與嘗試,大抵是寫作這些詩作時,最大的樂趣,而這些樂趣,亦常假借宗教的意象,當我再一次、又一次閱讀它們時,反饋給我一種安定。
想來,黑暗也並非總是為我們帶來危懼,其亦時常稍來包容與寬慰,如我大學時期,深夜獨自坐在沙灘上所眺望的那一片寧靜的海。
亦如我在台北盆地生活的這幾年,每當心思惶惶,便將室內的燈關上,拉起窗簾,藏身於衣櫃的深處聆聽各種音聲,自室外向內漫。在暗中,耳益聰,目益明,竟也能聽見平日忽略之聲,是如何以一種冥冥然不可測知的規律相互交響著;平時不在意之形,其細節與紋理是如何於多角度的觀看中產生美感,及其詭譎如魅的影,帶來驚奇。靜物皆活,而一切活物,又俱歸於寂。想像黑暗擬人,伸出友好之手來,將我溫柔地握在掌中,奶油般融化,肉身的熱是黑暗的脈動,心則是一塊不斷吞掉光的鐘乳石,是海上的月,是月上烏暗的靜海。
然而即使是海,既有其完滿,自然亦有其瑕疵,一如這冊詩集所收之作,自二○一二到二○一九,七年過去了,自我因生命困頓開始接觸宗教典籍之期,截至今日,亦已佔了一半多一點。困頓未嘗稍減,也未能真正領悟出一些什麼,只是深知前往大海的歷程,成為大海的歷程,難免會遇到一些挫折與危難,但能夠安然過去了,也就好了。一如當我受到恐慌的驅使而於無一盞路燈的道路上毅然睜眼,將車燈打開,發現目之所及,有一頂老舊的安全帽就落在不遠處,若再閉著眼持續向前騎行幾公尺,大抵,就會直直撞上了。然而,因直覺或冥冥之中諸神的眷顧躲過了一劫,該值得慶幸嗎?倒也並不,乃因我當下腦中所想,多是帽子的主人如今安在?是風勢太大,車行時,被風吹落的車上的備品?還是意外之後不及清除的遺留?
想來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亦或者,以上那些揣測,也都是答案。
乃至,彼之實相,不過就是一顆通往入海口之河道上頑固的巨石,如我隨後幾年四處浪遊時,於溪邊,偶然遇見的那尊被丟棄的木雕菩薩。是身有嗑碰,多缺損,在其斑駁之漆下,有長長的裂痕如峽谷綻開一隻眼。
有精神尚在,有聲汩汩,自其中流下淚來。

【預購】迷宮毯子◎賀淑芳
平常價 $22.00我一直都這麼做:
只要一覺得現實成了一堵牆,
就會拚命從書裡一字一字地吃掉,
然後再一字一字吐出來。
她用文字挖掘出最極致的內在怪獸!
獲中時、聯合兩大報文學獎,
黃錦樹所極力讚譽、認為是最成熟的馬華女作家!
9歲,你就渴望離去,離開母親,離開家。你的遁逃初時是書本,之後是創作。創作成為你的呼吸。
可是,無論你怎麼逃,總有道目光注視你。你的每一吋過去都沒有祕密,那道目光完全懂得,你把什麼東西藏在表面底下,更懂得,當你說,你終於逃開那個家與那塊土地,不過是一種虛張聲勢。
貼著生命書寫的小說,一刀刀從各種切面劈斧出生命的裂縫,幾乎緊蹦到斷弦,尤其是龐雜難解的母∕女關係,令我們想起鍾文音,她們在同樣急欲擺脫的生命源頭,卻淬煉出創作的最刻骨與最豐饒。
曾獲中時、聯合兩大報文學獎的賀淑芳,語言暴烈、濃厚,她的小說是古遠的手工業,是細細密密的織就,又像蠶緩緩吐絲,字字都是有所煎熬。
她直搗自己的內在,那是血肉模糊,那是滾燙燒灼得啞了我們的喉,但都不及,她在我們心裡放的那把火,一直在漫燒。
作者簡介
賀淑芳,一九七○年出生於馬來西亞吉打州。曾任工程師和報章副刊專題記者。二○○八年政大中文所碩士畢業。曾獲中國時報文學評審獎、聯合報文學獎等等。目前在馬來西亞霹靂州金寶拉曼大學中文系執教。

【預購】未完 · 待續◎黎紫書
平常價 $22.00
「愛」,
她見過了,嚐過了,領略過了。
她知道它不能被計算,
計算它一遍就是蝕耗它一遍。
「作者跟人物的關係,和人物跟他們自己的關係,恰恰就是《未完‧待續》裡面的短篇的共通主題。這批小說中的主角幾乎全都自我分裂,到了最後一篇〈未完‧待續〉呈現為萬花筒式的環狀圖案分合,令人目不暇給。」──董啟章
「伊娃說你的手怎麼冷得像冰塊。她搓揉我的手,吻我的每一根手指,把它們揣在懷中,彷彿那是一隻被雨打濕了翅膀的小鳥。忽然我感到心酸極了,眼淚不聽使喚地汩汩流下,怎麼也止不住。
伊娃。真的,與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非常脆弱,也非常,非常美麗。」
每個字都溫婉,每個句都靜謐,但組合起來,卻是驚濤。
這樣的驚濤,在闔上書本後,反撲、刺痛、撞擊著我們那乾癟的人生、我們那套了枷的生活。
離開原鄉馬華與停留的北京,佇留在德、英的黎紫書,遞出了與以往迥異的作品,特別是她從未在創作裡觸碰的愛情。那些剔透到值得收藏、不停地刨刮我們靈魂,以及種種關於出走、自我、人生、記憶與死亡的描繪,都不斷地提醒,我們所自以為的掙脫,不過是一小步,總有雙更巨大、更赤裸的視線緊跟在後,也或許出走或留下,永遠是我們內心裡一場無法與他人言說的寧靜戰爭。
循著書中人物的腳步,我們又來到無常與命運的十字路口。
◎ 董啟章撰推薦序。
◎ 獲獎無數的知名作家黎紫書,首度在創作裡書寫「愛情」。
作者簡介
黎紫書,原名林寶玲,1971年出生於馬來西亞。
近十年來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自24歲以來,多次奪得花蹤文學大獎,是自有花蹤文學獎以來,獲得最多大獎的作家。她也受到台灣文壇的肯定,數次贏得聯合報文學獎與時報文學獎。出版人詹宏志首次接觸到她便讚嘆不已,譽為「夢幻作家」,更將她的作品首度引進台灣。
已出版長篇小說《告別的年代》;短篇小說集《野菩薩》、《天國之門》、《山瘟》、《出走的樂園》;極短篇小說集《簡寫》、《無巧不成書》、《微型黎紫書》;散文《因時光無序》,以及個人文集《獨角戲》等等。
推薦序
鄉音無改‧客從何來
紫書:
我這樣稱呼你的時候,我其實不太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也許我應該在前頭加一個「黎」字,以完成那個你自己發明出來的,作為小說家的你的稱號。但發明這個名字的「你」,又是誰呢?就算叫你的本名林寶玲也無補於事。那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你。不過,就算是黎紫書,我又算是認識嗎?我和黎紫書見面的次數,五指可數,通信的次數更少。我所認識的黎紫書,真如你所預設,就是那個由文字構成的「黎紫書」。她是一個作者,但也是你所虛構出來的人物。你說你越來越融入小說裡去,我看也同時是小說越來越融入到你當中。有些作家保持距離的方法,是迴避自己,不寫自己,你卻是把自己寫進去,把自己分裂成雙胞胎或雙重鏡像。自己跟自己的距離,很可能是宇宙中最遠的距離。
你說新小說集的書名由《迷航之島》改為《未完‧待續》,我第一個反應是覺得不好。單以名字來說,《迷航之島》好聽多了。到我要寫這篇序言的時候,翻看你的散文集《暫停鍵》,忽然才領略到,兩個書名原來是互相呼應的。「暫停鍵」不就是「未完」和「待續」之間那個點號嗎?《暫停鍵》裡的文章寫於你旅居中國和英國的時期,而我推想《未完‧待續》中的短篇則多寫於結束飄泊回到家鄉之後的日子。如此說來,兩者有時間先後的關係,而文體上是先散文後小說,先記述當下經驗而後回憶及虛構。如此這般,又生出兩個你來了。看似一真一假,但事實上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也很難說。
《暫停鍵》的自序,其實也可以用於《未完‧待續》。這篇自序雖然放在《暫停鍵》的書首,但就寫作時間而言,其實是諸篇中之最後,當中提及旅程結束,作者要回到家鄉的決定。而這篇自序所談到的主題,又開啟了後來的小說,也即是《未完‧待續》的篇章的寫作方向。你在自序一開頭便提到鏡子和存在的自覺,一種從外面觀看自己的距離感。然後談到「黎紫書」這個作者兼人物的創造。久而久之,「黎紫書」和自己就成了莊周夢蝶的關係。這些都令我想起波赫士的短文〈波赫士與我〉和他喜歡的鏡子意象。寫小說(把自己寫進小說)亦是如此。而作者跟人物的關係,和人物跟他們自己的關係,恰恰就是《未完‧待續》裡面的短篇的共通主題。這批小說中的主角幾乎全都自我分裂,到了最後一篇〈未完‧待續〉呈現為萬花筒式的環狀圖案分合,令人目不暇給。你上一本短篇結集《野菩薩》依然是你拿手的馬華本土題材本色之作,到了《未完‧待續》卻突然來一個大跳躍和大轉身,也許會令一些讀者措手不及,但是一切在《暫停鍵》中早已有跡可尋。
離鄉的欲望其實早已萌生。誠如你自己所說,在更早的散文〈亂碼〉中,便已經浮現兩個自己的對位――過著安閒凡俗生活的「我」和毅然離家遠去的「你」,而這個「你」亦同時是一個作者。這意味著旅行或移動的雙重層次――實質的地理空間(異國)和非實質的精神空間(語言)。所以,嚴格來說旅程並未隨回鄉而結束,相反,在語言的領域裡,它才剛剛開始,而且「未完」和「待續」。這似乎也說明了,家鄉其實在他方。林寶玲的家鄉在馬來西亞怡保市,但黎紫書的家鄉卻是語言本身。只要一日在寫,她注定要繼續移動下去,因為語言這個家鄉雖然常與我們同在,卻是永遠也沒有終站的。
由於「家鄉」進入了「語言」,於是就成為了「鄉音」。在〈煙花季節〉裡,喬在英國留學時遇到安德魯,彼此便是以英語中的鄉音認出對方同樣是來自馬來西亞。可是,當兩人相處下去並且成為戀人,馬來語(國語)卻變成了障礙,道出了所謂「鄉音」的欺騙性。「鄉音」被質疑,甚至被否定。而你早就宣稱,你已經把自己的中文和英文「去馬來西亞化」,在老家說話也不太像「當地人」,而往往被誤為「外國人」了。本土語言和本土題材的雙重放棄,令你覺得《未完‧待續》的黎紫書跟從前很不一樣。事實上,已經沒有「回鄉」的可能了。
這並沒有令你感到失落。從你的文字可以清晰看出,當中沒有緬懷或惋惜的意味。未知有沒有人覺得你太決絕,但斬斷一切依仗是需要勇氣的,特別是當「鄉音」這個依仗其實已經內在化。不過,你沒有變成完全孤立的個體,因為你選擇堅守更根本性的東西。你質疑作為族群身分認同的identity,但卻堅持作為同一性的identity。這種跨越族群的同一性,見諸人「使用語言的態度」。在〈迷航之島〉裡,雖然現實人生過得一團糟,馬克對措詞和語法卻十分嚴謹,英語書寫無懈可擊,而加布里埃爾先生對語言文字有一種「強硬得近乎高尚的態度」。兩人對語言的執守令敘事者(來自東方的女性/作者的分身)對他們產生共同感(同一性),並進而發展成愛情和肉體關係。有趣而令人費解的是,在同一篇小說的第三節卻出現了不講究語言,甚至不受文字煽動和誘惑的女同性戀人伊娃。兩個男性主角似乎象徵語言和理性,而伊娃則代表語言不能約束的肉體和本能。而敘事者介乎兩者之間,或同時擁有兩者的特質。馬克深為所動並且加以讚嘆的,是女敘事者所表現出來的「靈與肉的和諧」。我們可以說,當中的「肉」就是伊娃的肉體原理,但當中的「靈」指的又是什麼?敘事者自己解釋說:「我的語言,在某種意義上等同我的靈魂,我們是合奏者的關係。」
靈魂即語言,是個相當具有創意的觀點。你近年常常說到靈魂,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小說中的女敘事者為自己喜歡的靈魂取名叫愛麗絲,並且要「培育」她,好像她是另一個自己。自我與靈魂的關係是「合奏」的關係,但合奏的形式,是肉身為樂器(大提琴),而靈魂為樂師。肉身被靈魂所彈奏,而為靈魂所驅動肉身就是在說話的這個「我」。更有甚者,當中又提及有另一個扭曲、虛弱的靈魂,竟而形成「我們仨」的複雜關係!你所說的靈魂似乎不是宗教上的、形而上的事物,而當你點穿她就是語言,以下的文字就更可以理解。你在散文〈聽‧從〉中說:「但我在這幾年間清楚感覺到靈魂的壯大,身體比她早熟,但她幾乎以頑強的天真駕馭了身體,讓身體成為她的信徒。我以為那是一個『我』的完成,也是我這幾年在做的事。」「靈魂的壯大」不就是語言的成熟嗎?而寫作,以及在寫作中的自我創造,不就是語言這「靈魂」去駕馭自我(身體)的方式嗎?更耐人尋味的是,當你說「我正成為自己的靈魂所喜愛的人」的時候,「我」這個主體竟然變成「靈魂」所喜愛的客體。由「我」喜愛「靈魂」,到「靈魂」喜愛「我」,主客逆反,真假互換,虛實倒置。林寶玲創造了黎紫書,黎紫書卻反過來「培育」了也「駕馭」了林寶玲,甚至是虛構了林寶玲。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靈魂要駕馭身體,靠的是意志。你在〈未完‧待續〉的結尾,這樣描述當中的女小說家所創造的虛構城市:「女人其實一直心裡明白卻不敢寫出來,這牆背後並無牢獄,它圍著的是這城市;她明白那是她的意志世界的邊界,她既無法將之消除,也永遠不能攀越。」小說由敘事者「我」抵達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在追蹤自己父親和一個女小說家幽會的往事的過程中,「我」進入了女小說家虛構的世界。最終小說與城市無法區分,「我」和父親和女小說家也成為了彼此的鏡像。小說,即意志世界,是語言這靈魂在克服肉體(自我)的過程中的創造物。是以在〈迷航之島〉中,當強大的靈魂愛麗絲和頑固而堅守的「我」(如大提琴的肉體)合奏,二者融合為一,就能把世間的一切聲音消音,化為一片空寂,並開拓出那唯一的、超越的意志世界――「我是我自己的世界」――小說。
你的意志世界是那麼的強大,但你又同時是那麼的低調,永遠的未完,永遠的待續,默默地進行你的簡寫。你不覺得小說可以改變世界,但它至少可以改變自己。而我想說,當別人在你的小說裡,在你對語言的堅執當中,體會到跨越個體阻隔的共同感,靈魂的培育就可以傳播和複製。在這靈魂的交流中,我們再次聽到鄉音,但那不再是國族語言的印記,而是另一個層次的迴響。
我長久以來也摸不著頭腦的是,為什麼總是在你的小說裡讀到(聽到)自己的鄉音?難道只是因為我們的母語都是廣東話?為什麼在兩個環境和歷史完全不同的地方成長的人之間,會產生這種同鄉的感覺?現在我明白了。我們並沒有共同的靈魂――靈魂只能是個別的,不可能是集體的――但我們對靈魂有共同的感應,也即是對語言的執著和信任。而靈魂和肉體的奏鳴曲,就是我們的鄉音。
而此刻,當我以書信的形式給你寫序,按照你所設定的培育靈魂的方法,我其實是在跟另一個自己對話。我這另一個自己以黎紫書的形態出現。也許我並不真的認識黎紫書,但我其實早已認識你。你與我,客與鄉,靈與肉,正如馬克所說,如此的和諧。
董啟章
二○一四年六月十七日
後記
越來越遠的島嶼
心裡有一個故事,覺得很適合寫成極短篇小說,卻一直沒寫出來。沒寫,是因為老找不到一個切入的方式,儘管角度已經看準了,卻總覺得手上握著不適合的刀,或者懷疑著那刀刃尚未煉成它該有的鋒利度。奇怪的是,雖然連第一個字都還沒寫出來,我卻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它沒被寫好的樣子──直敘嗎,會像卡爾維諾寫過的一些輕巧的東西,〈呼喊特麗莎的人〉或〈孤獨〉之類的;把細節都舖陳好的話,很可能有點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
說到底,這本來就是一個關於某人與海的故事。故事是那樣的:有個住在海邊的少年為著某個從未明朗的原因,或只是福至心靈,一時突發奇想,開始嘗試游泳到附近的一個島上。那是個視野以內的島,但要用兩臂划過去可就很遠很遠了。他成功了,並且從此以後每天都得花好幾個小時往返游一遍。最初他做這個事情,大家都讚好,給他鼓勵,說他是個了不起的有勇氣有魄力的孩子,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他長大成人,從青壯到中年,依然每天無論晴雨,甚至常常放棄生命中的「正事」,也堅持要游這一遍。這時候人們說他是個偏執狂或神經病,不務正業無視現實。一直到他年老,很老很老了,那個依然在視野內的小島予他而言變得越來越遙遠,每天往返這一趟的風險也越來越大,可他還是一意孤行,每天都得下海泅泳到那島上,再僕僕游回來。不同的是,他這怪癖而頑固的行徑被媒體報導,或者被人發到網路上,居然「感動」了成千上萬的人。他這本來與世界毫不相干的行為,忽然被世界各地的人以各自的角度解讀與詮釋,並且每一種解釋都不謀而合地充滿正能量,他因而備受推崇。在垂垂老矣的時候,他做了一輩子的同一件事,因為「做了一輩子」而生出各種意義來,其意義之重大,影嚮力之廣泛,足於讓他被寫進歷史(啊,因為人們的不同需求,那時候的世界有無數種有意義沒意義的史冊。)
好吧,故事說到這裡,我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把它寫成小說。因為我說著說著,腦子裡對應地浮起電影《阿甘正傳》。阿甘做過類似的事。他有一天無端端(說是為了想些事情)往家門外跑,一直跑了好些年,頭髮和和鬍子都長得很長了,變得有點像世外高人,就像《魔戒》裡睿智的灰袍甘道夫。無人知道他為什麼上路,但因為他不停下來,人們主動為他這行為賦與意義,後來在他奔跑的路上便尾隨著一大票跟從者。
我得承認,我心裡的那個故事,說穿了是阿甘這事蹟往前後兩頭延伸的版本。故事如此伸展,表現更多的是人們的態度如何變化──人還是那個人,做的還是日復一日的同一件事,四面八方看著他的也還是那些眼睛,但人們對此人此事的看法就是一直在變化之中。再說下去,可以說到六祖壇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這個被我埋在心裡一直沒有冒出芽來的故事,與電影裡阿甘行萬里路的橋段,最大的共同點在於主人翁本身始終未說明動機和原因。這點模糊至關重要,畢竟事情與整個世界的運行太不相干,太不合常理,當事人本身未必真能說得明白,這世上也根本沒有一個具有絕對說服力的理由。而因為不予說明,倒讓事情有了「當其無,有器之用」的境界,予人無垠的解讀空間,以及各種各樣輻射性的,超出事情本身的啟示。
記得奧斯卡獎導演李安說過,其實沒有人在意電影說什麼,人們只在意自己想什麼。
卻總得有人無端端跑萬里路,或是每天風雨不改迎風破浪游泳到孤島,總得有人用無法解釋的意志去做些奇怪的事,才能在這死水般的,麻木的,機械化的世界激起一些思考。
我覺得像我這種寫手,多少也就是那樣一個不合情理的人了。
……
今年上半年在花蓮東華大學當駐校作家,開了一門小說創作課。上課的學生不多,都很乖巧溫純,從不為難我。我一方面暗自慶幸,一方面卻暗中失望。我總想他們是應該抗拒我反對我刁難我,對我「傳授」的寫作心得嗤之以鼻的。因為那樣他們才更有可能進入思考的狀態,爬梳出自己對小說真正的想法。事實上,在此之前,我自己對於創作本身缺乏(也可能不以為需要)理論上的學養與整頓。作為創作者,我一直只是在自以為是地選擇「最好的」、「最精確的」方式表現自己對於人與世界的體認與看法,從而反映我自己在這世界中所持的姿態與角度。到了課堂,我卻必須從這種習以為常,乃至已不知不覺的狀態中抽離,像開了一門生物課,讓一尾魚對自己和別人解說「我是怎樣在水裡生活的」。
後來在與黃錦樹的兩場對談過後,被黃錦樹(有點恨鐵不成鋼似的)稱為「素人」。我不確定「素人」一詞的詞性,卻記得朱自清〈說夢〉中說道:「我是徹頭徹尾讚美夢的,因為我是素人,而且將來永遠是素人。」至人無夢,愚人無夢,惟素人有夢,如此思之甚雅,便不欲窮究。這是寫小說訓練出來的一種人生哲學與生活的態度吧。一件事情可能產生的各種效果和意義,往往取決於各人選擇的「當止之處」。
記得在電影裡,跑了不知幾萬里路的阿甘忽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來面對一大群追隨者,說,我要回家了。
在幾萬里路以後,再普通不過的一句「我要回家」或許也能成為神諭。
我總是在寫作的,寫作予我,是生活。「生活」 說的不是「生計」,卻仍是一個卑微的詞。環目所及,與我同代的小說創作者們,書寫的態度可都遠比我嚴肅。我知道他們有的都寫出了各種身體的毛病來,才青壯之年已要出入醫院,讓我感覺到寫作予他們而言成了多大的耗損。我感覺這些同輩人有的已把寫作融入生命,經營文學也等於經營自己的人生;有的把小說寫成終生志業,也有的把它提煉成民族使命。而我只是寫作如過小日子,看到什麼,想過什麼便寫什麼,平平靜靜,沒病沒痛,也無風雨也無晴。如此被視作素人,自然無可辯駁,而我素人之極,心裡想的是我那個沒寫出來的小故事──我只管安靜地寫下去吧。有一天,時機到了,這世界會給我的寫作予更多別的、更華麗的定義與解說。
寫作這事,我相信這輩子我都無法闡明自己的動機,卻不會也不可能放棄了,一如我不可能放棄生活,並且我也將一直追求讓生活更自在更美好,或至少讓它適可而止地保持著一種美好的溫度。
這集子裡的小說,我說不出具體的章法來,但它們都在上面說的簡單的心態裡完成,創作時期始於二○一一年我在英國的時候,直至我在東華大學這裡的前兩個月還在埋頭重寫〈迷航之島〉。我喜歡〈迷航之島〉這名字,它比〈未完.待續〉更接近我心裡的那個故事;那個我無法寫成小說,但決定以自己這一生去演繹的故事。
……
最後,我得感謝一些人。感謝寶瓶社長朱亞君一直沒有放棄催促我,讓我在極大的羞慚之中不得不把集子裡的小說一一完成。在台灣,寶瓶於二○○九年出版了我的極短篇小說集《簡寫》。那是在我已「沉寂」經年,我以為已不復為台灣文學界所記憶的時候,亞君主動聯繫,還願意在「不妨礙大馬簡體版的銷售」之條件下,把我自己極鍾意的《簡寫》帶到台灣。這部作品為我在台灣結緣無數,至今我對亞君仍十分感激。
還有一位要感謝的是董啟章。他在我心中是一個對文學十分虔敬,把生命鎔鑄在創作裡的人,一直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形象。這次我完全是戰戰兢兢地硬著頭皮邀他為這書寫序,而他回應的方式與語言溫暖得讓我既激動也羞愧。他完成序言後把稿子發來,我竟然一整日不敢打開附件……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好好寫。下一次再邀他寫序必定得充滿自信,而不是只憑著勇氣。
最後還得提一位朋友徐濛。他是我在臉書上的書友,本來只屬陌路。可我看見他貼在臉書上的素描畫作,覺得很有意思,十分喜歡,就不顧天高地厚向他討要畫作。徐濛二話不說,事也就成了,於是這書有了這封面。後來我才曉得徐濛家在香港,覺得真巧,董啟章也是香港人。
我知道以後的路上我還得經常懷著這種感激之情。因為在我的想像之中,這路很長,我會一直遇上誠懇良善的人,他們會幫助我發現自己,認清自己,完成自己,讓我一遍一遍地,成功游到那將會越來越遠的小島。
二○一四年六月十八日 東華大學素心邨

Mr. Adult 大人先生◎陳栢青
平常價 $22.00我明確的知道,這一生,我會被體內膨大的慾望或是愛給勒死。
若非愛讓我們變成怪物,就是讓我們發現自己。
發現自己,也只是怪物而已。
★ 收錄2014時報文學獎首獎散文〈內褲‧旅行中〉。
★ 李桐豪、湯舒雯,熱辣辣專文推薦。
他寫花子,寫成貞子;寫愛寫成在鬧鬼,滿載心事的心室裡誰都在尖叫眼淚跳。
他寫旅行,其實是寫長大,一下就到路的盡頭了,卻怎樣都抵達不了自己。
他逼人承認愛與傷害的兩面性:以為愛到不可自拔,其實只是對傷害上癮。
純情又色情。歡快又哀傷。很迂迴,才命中核心,那麼髒,其實最乾淨。一會Drama Queen,一會林黛玉。極端跳TONE,完美融合,百無聊賴,全無禁忌,真怕他把什麼都寫完了。開啟散文新的可能性,新世代站出來,心很老,面如花開,所有的少年就此一夜/頁長大。
獻給這個世代愛的教養。
星星都要歸隊,添上他,這個世代的文學星圖就要完整。翻開陳栢青第一本散文集,有些人,遇到一次就夠了。有些愛,一讀再讀。有些長大,現在才要開始。
本書摘錄
「這年頭的愛情,搶的不是勝利者,是受害者。誰要聽成功的故事。愛是一個人的,但失去愛才是大家的故事。」──〈花子〉
「對花痴而言,初戀就是永恆。越遠越想追。註定得不到的,才是真的愛。」──〈花痴〉
「愛不是承諾,病才可以套牢,或是枷鎖。山盟海誓,久病成良依,相靠相依。」──〈尖叫女王〉
「我們就是會愛上跟自己完全相反的東西。所以才想要離開。所以才試圖抵達。所以才有一個地方叫做故鄉,有一個地方名為遠方。」──〈自己的模樣〉
本書重點
◆ 台灣文壇新世代最受矚目的創作者。
◆ 收錄2014年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作品〈內褲‧旅行中〉。
作者簡介
陳栢青,1983年台中生。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曾獲全球華人青年文學獎、中國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獎、台灣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等。作品曾入選《青年散文作家作品集:中英對照台灣文學選集》、《兩岸新銳作家精品集》,並多次入選《九歌年度散文選》。獲《聯合文學》雜誌譽為「台灣四十歲以下最值得期待的小說家」。另曾以筆名葉覆鹿出版小說《小城市》,以此獲九歌兩百萬文學獎榮譽獎、第三屆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銀獎。
推薦序一
時間與抵達之謎 湯舒雯
我希望讓人喜歡。我想讓所有人都有所期待。我想滿足大家。我最大限度準備,我要一個富於期待的開頭,眾弦俱寂,二管雙簧,三把小號,長笛短笛各一,鑼鈸扶正待響,指揮的手勢正於虛空拈起,又一架飛機從巴爾的摩機場通知塔台要起飛,一個樂團的編制已待命,絨簾將揭,樂聲待響,一個故事要被說出,一個時代隆重將開場。──陳栢青,〈巨嬰時代〉
我認識陳栢青時他已經成名。第一次見面時,他劈頭就問我:「你為什麼還不出書?」我的回答是:「你又為什麼還不出書?」這個話題有如自殺攻擊,後來在我們的各種對話中地縛靈般盤桓不去,一再重演,難以投胎,就這樣貫串了我們的交情。
可是這麼多年了我還是不清楚栢青究竟為什麼不出書。他是那個寫得最快的人。三天兩萬字、十天八萬字,他說寫就寫,而且在寫得快的人裡面,他寫得最好。所以他是那個在文學獎最盛的年代裡,最無役不與、無戰不勝,獎金累計據說已突破七位數的人;他也是那個不管提到「七年級」或「八○後」的台灣作家都不可能被跳過的人。他左手寫散文,右手寫小說,左手還分紀實與虛構、右手還分雅與俗,他什麼主題都可以寫、什麼身份都可以在文學中扮演。他那麼花心,閱讀量之大品味之駁雜,豔冠群雄,幾已到了暴食的地步;然而他又那麼專情,他的人生至此、放眼望去,似乎只在乎「寫」這件事。即使是推理小說的導讀、金馬影展的手冊、文學雜誌的匿名評論……只要是文字,只要是關於「寫」,他就有經驗,他都能勝任。或許正因如此,當同輩文藝青年多半還殷殷複述前輩「獻身於文學」的文字煉金/姿態術心智圖時,他已經是那個只談論技巧與方法、操作與表演,企圖透過拆解鐘錶內裡,去抵達時間之謎的那個人:對他而言,鐘錶不是時間的附庸,鐘錶就是時間;文字技藝不是文學的附庸,文字技藝就是文學。
「而別人的故事,那一切。關於書寫。關於體驗。我都已經知道了。」
「……那些都已經發生過了。被電視演過了。被遊戲玩過了。被我寫過了。我這一生都在演,都在寫。誰都寫這個,誰都可以看這個。不看也無所謂。不寫也無所謂。不是你寫也無所謂。一切只是細節變化的問題。一切只是順序排列的問題。」
有時候他談得太多了,也會引起我的厭煩。就這一點而言,即使是這樣相熟的朋友,我們彼此都一清二楚,如果要在同一個光譜上定位各自的品味審美或文學理念,我和栢青一定相隔遙遠,只能分踞光譜的兩端(但這種分類學的概念本身就深受栢青影響,不啻是我們友誼的見證)。然而我油然而生的厭煩亦可能充滿問題(problematic),時常需要自我提醒:或許不是栢青談得太多,而是過往台灣純文學作家或文壇都對這些方法論談得「太少」了:我們仍然喜歡聽作家談論「靈啟」勝過「模擬練習」,喜歡看見作家展現他們的「天賦」,勝過展現他們的「經營」。我們將文學或文字藝術供上神壇,使其神秘化或宗教化,在一個已經沒有神的年代,我們就太害怕作家成為一個「匠」。
「我這一生也不過如此,不停的扮演,扮演不會扮演,扮生裝懵,乃至有那麼一刻,我自己都困惑了,困惑於我知道我不知道。或我其實不知道我知道……」
我想以栢青的聰明才智,這些他都明白,可是即使他自認再會扮演,似乎也無法成功扮演一個符合古典理想的那種寫作者。他太著迷於文字作為一種「物質」和「遊戲」本身所能帶來的愉悅;排列遊戲,捉迷藏遊戲,說謊遊戲……一個詞牽引另一個詞,上一個意象帶出下一個意象,無盡的引譬連喻,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太多,太用力。然而這不是他的文學,這是他真正說話的方式。他就是我們的時代。他愛笑愛鬧愛漂亮,人裝瘋賣傻,說話真真假假,面對討厭的人,還表現得特別討好,我站在旁邊看,稱他這個叫作自我人格毀滅傾向。喜歡說色色的笑話,就像他寫的那些色色的故事;喜歡誇大,特別喜歡誇大自己的衰小。喜歡在面對人的時候,表現地瑟瑟得意,然而我始終還站在旁邊看;總是這種時候,我知道他心裡其實正瑟瑟發抖。他誰也傷害不了。
「說到底,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歡我。誰不希望如此呢?……我經常超過自己能接受的限度去做別人希望我做的事情,嘴巴上說沒關係,其實牙齒尖緊緊抵在一起,心裡有一種無法穿透的痛。……輕描淡寫裡都是血痕,越是不經意,其實很在意,最驕傲,最卑微。」
「真希望誰都喜歡我。」
「我只是想要愛啊。我說,在我身體裡,有一頭愛的怪物……」
提及這種「表」與「裡」的偏執悖反,不只是我作為朋友可以貢獻給本書讀者的逸聞軼事,也是我恰恰認為,或許這才正是通往理解青年作家陳栢青的一條道路。為什麼可以同時真心欣賞最庸俗的B級片、和最艱深的文學作品?為什麼明明早該出書、卻遲遲不出?為什麼好不容易在二○一一年出版了第一本書《小城市》、卻堅持使用假名葉覆鹿?為什麼明明「小說」這個文類才是他長久以來自認要奉獻一生的志業,一本終於屬於「陳栢青」的出道作品在此,卻是一本「散文集」?為什麼在散文裡寫小說?……凡此種種分裂的、二元的、對立的、矛盾的,不只表現在上述屬於陳栢青本人的文學活動中,也在他的文學中壓倒性地、作為一種迴旋往復、永劫回歸的命題與表述:
「不可能,終究也只是一種可能。……我想永遠擁有那份感覺。但那份感覺,正是站在永遠的反面。……最好的部分,就在於最好的總會過去,每當變換時。」
「我追求的只是我以為想追求的。我的痛苦只是我以為的痛苦。」
「我們就是會愛上跟自己完全相反的東西。」
事實上,說陳栢青的文學關鍵詞是「對立」,其實並不精確;如果我們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陳栢青的文學,那個詞,應該是「翻轉」。從前作《小城市》、到這本《Mr. Adult 大人先生》,從書名開始我們就該敏銳察覺,對於一切既定框架的翻轉,無論企圖翻轉的是空間(「小」城市)或是時間(大人「先」生),在文字中翻轉這個世界的邏輯,是他的執念,也是他敘事中最有力的推進器。在《小城市》中,那是一個你腳下的城市在你頭頂上一模一樣的還有一個,而頭頂上的那個裡面住著一個你愛著的人,只等著你一踮腳就能親吻;在《Mr. Adult 大人先生》,則是在一個骯髒的城市一段不堪的感情裡、被困在了一個乾淨的(不斷沖水的)廁所中,我仍然可以「發現我自己」甚至「發明了我自己」的可能:
「我從來不曾贏得什麼,但我曾成功讓世界變成了廁所,一切都髒了,我就乾淨了。……這不是一個等待救贖的故事。這是一個發現自己,或者我發明了我的故事。……現在的我,已經調換過來了。從花子變成貞子,我是我自己生下來的孩子。」
「我是我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如果說《Mr. Adult 大人先生》的書名靈感明顯來自隨時都在召喚我們的熱血與童心的、也當然是我們都很喜歡的日本樂團小孩先生(Mr. Children),那麼只有栢青知道,我們的童心其實並不需要召喚:它太多了。這就是我們的祕密:
「我身體裡住著一個高中生。而高中生活是什麼?是什麼不重要,那只意味,後來日子還長的呢,所以晃悠一會兒也無妨。失敗了,明天又是星期一,學期還沒結束,還有機會重新再來。因此我始終抱著一點僥倖,做什麼都有點交作業的心態。時代的餘蔭,身家的積厚,還有那麼一點點小聰明,所以總能在最後一刻趕出來。成功了,被讚美了,甲上上,因為知道是趕的,再得意,也是有點虛。沙中堆塔,只有自己知道根腳是虛的。失敗了,也不真喪氣,畢竟只是趕的。誰知道認真會怎樣呢?雖然有點懊悔,也不是真的痛。沒到底,還對自己有點餘地。」
那個總讓我們互相為難的問題:「你為什麼還不出書?」這裡終於有陳栢青用一整本書來回答的、屬於他的第一本書之謎。而終究當一個小孩先生這麼久,終於甘願去作一個大人先生,「也許是因為,開頭再怎麼樣充滿可能性的故事,也不可能永遠都停留在開頭。」看到這裡,那終於是栢青自陳的,寫了這麼久,走到了這裡:「我忽然發現自己有點敢了,敢有點自己。」
文學作為一種志業,《Mr. Adult 大人先生》只是陳栢青的第一本書;未來想必將有無數讀者必須不斷回頭過來探詢這一本書中的密碼:他的九○年代論、他的文體論、他的創作論……而我很榮幸將在這裡,為各位的一再重返,一再介紹:
「絨簾將揭,樂聲待響,一個故事要被說出,一個時代隆重將開場。」

樂園輿圖◎羅毓嘉
平常價 $23.00中國時報「三少四壯」專欄最年輕的作家!
2009年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得主!
《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
「羅毓嘉反其道而行,他不黏合裂縫不心靈導師,不假裝天下本無事;羅毓嘉自我暴露,現身出櫃,他彷彿身在舞台有一束燈光耀照下,讓我們逼視他的痛楚一如我們共有的痛楚,他的傷口就猶如長在我們身上的傷口。」──王盛弘
我不想工作。
其實想要交配,或者,愛。但不能說出來。
慣習他的詩,他的溫柔清麗,驟然翻閱這本散文集,我們卻像掉入迥異的時空。春春時候的他,彷彿拿刀剖開自己。他向我們揭示那過往的痛、愛與迷惑,有些已結痂,有些卻像人生亙古的難題,複雜難解。
但很快的,他筆鋒一轉,帶我們漫遊他的青春之城。
他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看自己如何縱身一跳,躍入這繁華。當欲望初綻,如花,也如血。
歡快美麗心碎痛楚無所不在,唯有青春永遠缺席。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明道文藝》等刊物,並曾選入《98年散文選》、《2009臺灣詩選》、《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等。
著有現代詩集《嬰兒宇宙》(2010,寶瓶文化)、《青春期》(2004,自費出版)。
部落格:yclou.blogspot.com/
自序
城市生活
乘上一班低底盤公車,最後面的座位是面向車尾。是個天色明媚清朗的午后,熟悉的街景搖搖擺擺,彷彿一路提點我正與什麼錯身,彷彿,我以前所不及記住的,現在也無法抓住它們。
那是時間。只是我這會兒可以凝視再久一些。一些就好了。
也是這天稍早一些的時候,白天的文湖線,列車經過玻璃帷幕大廈,彷彿映出了城裡過往旅人一張張模糊的臉。而像我這樣一個過路的人,在那裡或我不在,似乎沒有什麼分別。城市會繼續運轉,它當然會。
沿途往信義誠品走的路上,雲非常迅速地自東北方望城市裡聚集。恍惚間竟灑下了輕柔飄搖的薄雨。我知道這是雨季開始,整個亮通通的信義計畫區給籠在陣風和斜雨中,我在樓與樓間站了一會兒,不由得出了神。
眼看翻騰的雲,迎面而來轉為暴烈的雨,雲雨積聚打在臉上的刺痛讓我想歌唱。於是我便唱了,滿路鋪排開來閃躲著仲夏之雨的,是行人們夜歸的天色嗎?謹慎於細節,以致疲憊不堪的一週過完,我一次次自辦公桌前離開又回來,竟要到這週末的雨水轉而滂沱中,才感覺自己真回來了。
開始工作以後,我和我益發破碎的時間相互糾纏,沒過多久就進入新的輪迴。
我多想把它們積聚成束,繫縷結繩,如此我能紀事如巫覡,卜事如魍魎。
比如說在捷運上碰到一個男子,搶在每站之前先報出下一站的站名,又仿擬著月台上的保全人員,指揮車門開闔的時間。車廂內其他乘客都露出「此人精神不正常」的表情,我卻希望自己可以像他。
他是一支真正的一人樂隊,時間都與他週轉,列車都為他停駐。
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自己可以像他。為的不是我瘋,我貪嗔怒痴,而是而是,如果我們都可以永遠比現實活得快一些,是否不會這麼容易被困縛於此了?
但不可能的,歲月之輪傾軋而來我們並不因此而更能掌握它,而是日日年年,變成每個轉瞬都彷彿新生。所有的障孽與修業都消解重來。重來,重來。其實我記得自己已經死過了,但又可以再死許多次;當然我也活過這些步驟,活著。
活著就是一切的解答,我和我益發破碎的時間相互揪揉,還想再多寫點什麼,但沈澱的機會是如此渺茫,風正起來的時候我又給它帶到下一個短暫停留,而終於時光加速,往剩下的一邊流洩過去。顯然落雨的氣候並不打算放過任何過路的行人。經過一整天工作拖磨我已經累壞了,必須對自己重複「我只是累了,而非憂鬱」,才能在紛飛風雨裡拉住自己不輕易往脆弱的一側傾斜下去。只是累得感受不到任何快樂,而非憂鬱。邊對自己說話,邊往車站走去,慢慢牛仔褲吸飽了雨水,每走一步就變得更重一些;我想再走慢點兒,留給自己痊癒的時間。
誰說所謂清醒、所謂慣習,不是將日常生活包覆的巨大暗影呢?
但總有些片刻,讓我回去那所有天氣都瀕臨碎裂的時光。我因此充滿感激。
推薦序
華年生異彩
王盛弘
假日前夕,西門捷運一號出口直往前走,經派出所斜刺彎左,一棟紅色磚造多角型建築白日作為賣場展演場,此時已經熄燈打烊為夜色收服了去,但是沿建築繞到它背後,猛然映入眼簾的卻是燈火迷離海市蜃樓,小熊村算起,哈奇屋涉谷步道G-2 Paradise牡丹好氣派一個店面,G樂園cafe Dalida Alley Cat’s Cosby Taipei Red,Body Formula旁最邊邊角角的是,光。
蟻窩蜂巢裡螞蟻蜜蜂般青年在霓虹店招熱門音樂裡穿來梭去,打扮入時、略帶作戲肢體語言彷彿踩踏著的是伸展台,繁華褥麗,聲色穠艷,怎麼能夠那麼快樂,怎麼能夠那麼悲傷,各種情緒被歷歷凸顯了出來……讀羅毓嘉散文,幾度我聯想起的便是紅樓身後廣場那一個又一個夜未央,開懷的,悲切的,低抑或是躁動,妒嫉還有恐懼,愛與失愛,藉著出色的修辭漫溢、橫流,生鮮生猛生動,瀰漫豐美的生之喜悅、酷烈的生之掙扎。
戀父,戀物,青春期,早熟,躁鬱症,精神官能症──我試著筆記下一個又一個關鍵字:香江,獅城,台北捷運,紅樓,新公園,建國中學;乃至於宛如毫不知疲倦地一集又一集一季又一季觀看著的Queer As Folk的主旋律:gay達,愛滋,恐同,恐老,微整形,camping……這些關鍵字既屬於羅毓嘉個人,是他自己的經驗和體會,同時它們直指了某些族群的共同處境和命運,尤其那些愈加個人、私密的細節,愈能夠喚起共鳴,在這些佳篇裡,個性作為出發點,駛往人性共相。
佳篇如〈中魔者〉如〈二十自述〉,〈香江拾遺〉也算得上,讀來不止偷窺,不止是臆想作者我藉敘述我現身的百分比,猜想他是否有情人言行舉止音容笑貌乃至於晨起為他準備咖啡一杯吐司幾片總讓他想起父親,猜想他是否酒吧裡撞見自己的醫師在撞球檯前他賭誓自己再不進球就要跟著醫師姓,猜想有網友長他十八歲乃香港人初次見面在咖啡座裡兩人都心旌動搖躍躍欲試……這些都好看,都描寫細膩、直接,彷彿羅毓嘉傾懷將讀者當作貼心密友般絮絮叨叨毫不保留地訴說,但不止有這些。
這些文章也直指了多少現代人 / 都市人紊亂得像剛從脫水槽拿出的襯衫、百貨公司花車裡顏色鮮妍癱成一團的成衣一般的生活與心境。否則哪裡需要那麼多的心靈雞湯?那麼多的心海羅盤?羅毓嘉反其道而行,他不黏合裂縫不心靈導師,不假裝天下本無事;羅毓嘉自我暴露,現身出櫃,他彷彿身在舞台有一束燈光耀照下,讓我們逼視他的痛楚一如我們共有的痛楚,他的傷口就猶如長在我們身上的傷口。羅毓嘉說「其實想要交配,或者,愛」,這是生物性本能;羅毓嘉說「每天光應付自己的憂鬱浪漫就耗盡力氣束手無策」,這是創作者與浮士德的交易;羅毓嘉提到父親,「我少年時代擔心的,自己總有天要長得比他高,看得到他前頭的風景,我會心慌」,這是多少人子共同的心聲。
絲滑如緞、華美如錦繡是羅毓嘉文字的主要風格,但我以為,最傳神而精采的卻是他自覺或不自覺流露出的camping及其變形。camp是個不容易翻譯、定義界線的字眼,張小虹說它是「假仙」,紀大偉翻譯成「露淫」,但唐膜稱之為「發妖」,辭典上說:「發妖,是一種裝腔作勢和幽默形式,表現在一個人,或一群人身上的陰性氣質」、「當名詞時,它表示歡樂、陰性或粗蠻的人或事。當動詞時,它表示『耍賤』。當形容詞時,它表示『有趣』,甚至是『荒誕得有趣』,通常會喚起對過去某一段時光的懷舊情緒」。發妖也許尤其流行於男同志圈裡,通過戲謔、耍賤、自嘲的言語互相取樂取暖,也轉化主流價值觀的評價,比如在辦公室裡取名邁克Michael個性陰柔大男人,不辯解不迎合主流地私下裡聚會乾脆以老娘蜜雪兒Michelle自稱──
羅毓嘉遙想新公園,「可是那時從小說讀到警察會揮警棍前來,並讓眾家姊妹(自然指的是一群男同志)花容失色大喊,趕快教訓我」的新公園;羅毓嘉形容台北東區崇光百貨白色建築,「像雷峰塔一樣鎮住了整個東區來去的妖嬈女子」,周年慶時爭購保養品化妝品的,是「魚貫而入的白蛇與青蛇們」,「從那些唇紅齒白鶴童鹿童手中接過靈芝草,敷抹塗推的手勢像煉丹提藥,更像許仙將再也無能見著蛇妖真身那樣的喜不自勝」。
同樣玩弄蛇於舌尖修辭的,是〈祕密集會Ι:老八板〉中幾個老男人(其實平均年齡不超過五十,但同志圈裡年過三十就有人哀哀嘆著年華老去了)憂肥畏醜,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話說:
看姓李的又再胖了,說就算端午節被打回原形,怎麼沒看過這麼胖的白蛇。我是森蚺,行吧。怎麼不少吃點,多運動?懶哪。反正看你對桌那幾個,如果我是白色巨蟒,他們幾個尺寸沒小多少的,大概也就是臭青母之類,白娘娘的跟班。燈光突然變亮的處所,話鋒突又轉到姓王的身上,姊,你多久沒打針啦臉都垮了。兩年沒打了,怕皺紋消失會上癮,能打一輩子嗎。想想也覺得不能,自然點好。真是自然點好──看看我媽咪,心寬體胖,臉上堆滿油連皺紋都不用愁了。誰是你媽咪,我這麼美。是啊,這麼美,當年可是個瓜子臉,這下端午才剛過,你怎麼月餅就端出來了快收回去、收回去……
現實裡、小說裡不難見到的對話,散文裡卻少有人如此下筆;傳統上評價散文有「直抒胸臆」這個選項,說敘述我等同於作者我,散文是最能夠鏡像作者的文類,但其實我們更推崇言志與溫柔敦厚,不合這個大傳統的元素,則只能於其中偷渡,多數時候被消隱被匿跡被變身,水墨畫裡白茫茫一片雲霧後自己去想像背後的窮山惡水;內斂,自省,沉澱,昇華,留白,餘韻,講究的是情操與節操,檢視的是文格即人格;因此閱讀散文多年後我嘗以為,寫作散文要「無恥」,要無視於倫理圈限、道德框架、美與善的藩籬,試圖往人性中曖昧的、灰色的、生物性本真地帶前進一步,再一步。相對於散文傳統,羅毓嘉是個新品種。
這個新品種是演化不是突變而來,一方面反映了羅毓嘉個人特質:我曾幾度與他同桌吃飯,他莫不神采飛揚,機智幽默,camping;也曾在酒吧裡巧遇,他周旋於深交淺交友朋之間,如魚得水;倒有一回下班時分捷運車廂裡,遠遠地人叢後窺見他略顯疲倦地玩弄著手機,這是他剛離開學校、投身職場的當口,讀他書寫職場生活的文字,莫不感受到那股憊懶、身不由己的氣息。
另一方面則得力於時代更迭,尤其表現於同志書寫:上個世紀(不過十年以前)多託言虛構的小說,或曖昧其詞、紛歧其義的新詩,同志散文除了零星見於文學獎得獎作品,幾乎付諸闕如,或許因此,當我二○○一年出版《一隻男人》,白先勇老師才會指出,這本散文集「在台灣的同志書寫中恐怕還是首創」。
這十年來,男同志散文能見度略有提高,除了繼續在文學獎中掄元外,依序而下,陳克華《夢中稿》第二輯「同志祕語」雜誌上專欄用的還是筆名,後來他以〈我的出櫃日〉奪回出櫃權,蔡康永《那些男孩教我的事》到處看得到書名變形的各種slogan,我又交出了一本《關鍵字:台北》,郭正偉《可是美麗的人(都)死掉了》既美麗又哀愁,陳俊志《台北爸爸,紐約媽媽》是一朵妖異之花,熠熠發光不能忽視的,還有穿著中學制服進入新世紀的羅毓嘉的〈中魔者〉、〈二十自述〉及同樣收在《樂園輿圖》第五輯幾個小品,是少年一路自中學、大學、研究所,以至於畢業後初入職場,他為這座大城市、這個小時代,以及這座城市這個時代為他,交互所作的在場證明。
二十一世紀少年剛剛出發,他昂首闊步,他豔光四射,注定是目光的焦點,未來啊未來,還有他翻江倒海、興風作浪的。

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羅毓嘉
平常價 $22.00為了甚麼
剜出了心臟我仍然活著
我不能愛你了
這個國家令我分心
他以詩歌翻過拒馬與圍牆
以叩問,敲醒暴力的黑夜
當世界逐步崩毀,詩人更加跨步向前
在失速的質疑與叩問中張開雙臂,擁抱這個即將粉碎的世界
「若總有天要變得陌生
好好愛一個人
又怎麼可能」
——〈大馬士革〉
《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是羅毓嘉的第四部詩集。行路至此,詩人跋涉了那麼遠,經歷了那麼高且低的跌宕,背負著嬰兒與棄子的身世,屢屢回望的目光卻仍是情深。
在這部詩集裡,詩人瘋魔依舊,傾心書寫著彼岸香江,那港,那城。然而當世界寸寸頹敗,他選擇對自己身處之地心懷愛意,直搗不可救藥之現實──以詩作為革命起點,以字句鑿開不公不義的表層,探取生活與活著之意義核心。他寫太陽花革命,香港七一爭普選;他話尾時而憂傷,時而俏皮,他輕聲問,為什麼某些人不被允許相愛。他說:我不能愛你了/這個國家令我分心。
若文字能有火的熱度,即使靈魂都燒痛了,是他,讓灰燼裡終可能出現答案。
本書特色
- 師大國文系副教授,文壇資深前輩詩人陳義芝◎專文作序。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為記者。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自由時報》副刊等刊物,作品曾數度選入年度《臺灣詩選》、九歌《年度散文選》,以及《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等。
著有散文集《棄子圍城》(2013)、《樂園輿圖》(2011),現代詩集《偽博物誌》(2012)、《嬰兒宇宙》(2010)(以上皆由寶瓶文化出版)、《青春期》(2004,自費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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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後記
陰曆八月十五隔日我路過自己
陰曆八月十六,月正圓。
和平東路蜿蜒向遙遠的東方,月色溫黃,我每走三步便停下看看月亮,感覺它慢而快地移動著。夏天這麼過完了,我身上有許多的傷口。
想起如果能有一個那樣的夏天──我們踏進海浪。飲啤酒,吃櫻桃,也或許鬥鬥酢漿草。說些無聊的黃色笑話。換穿彼此的襯衫與外衣,脫去背心甚麼都能做甚麼都敢做的夏天,或許並不存在。事實是夏天已經過完了,白露已逝,秋分未至,我甚麼也沒做。我們甚麼也沒做。像是採遍整座草原的酢漿草,發現裏頭並沒有甚麼幸運的四片葉。
這時代這城市,又哪裏來甚麼整片草原的酢漿草呢。
月圓得很。和平東路的人行道上,有人拿起手機拍照。更多人沉默地經過。有人盯著月亮,邊走,險些撞在路旁的廣告立牌。一顆大泥球掛在天上它充滿了疤痕。但是很美,很圓。生活充滿疤痕。白千層充滿疤痕。把病愛的表層都給褪盡了,又是甚麼會在那裏?像季節接續著季節,敞開的門和緊閉的門同時存在街頭,公車駛過。往西行駛的公車上是看不到月亮的。月圓得很,我累得很。有一瞬間我無法確認任何事情。
我站在那裏,想要停留片刻。我試著想起自己是誰,想著自己為甚麼會在這裏。
曾有個男孩,他想要拯救世界,而我認得他,而我又不認得他。我發著獃。曾有些時候我有些特別喜愛的人,也有些格外厭惡的人。但這些都沒有了。朋友還是朋友,但離得越來越遠。說話,發笑,還是一樣,也不一樣。我多麼希望可以回去那無畏的愛與恨的十七歲,那個時光。但我是回不去的,我們都回不去。不可能的。我和青春期時設想的自己距離,正好就是那時我所無法想像的自己與當時自己的距離。我現在突然明白了。曾經想要的不一樣的自己,畢竟是讓他們失望了。我有過許多許多的計畫。但現在我只是看著月亮爬升,爬升。陰曆八月十六,周遭非常嘈雜,而又安靜無聲。
我還設法想了一會兒世界的模樣,想著現實裏的一切。我的工作,薪水,關於活著我試圖想得更多。但突然瀰漫的車聲令我無法專注,於是我便往前走。月已不在我停下的地方。
每一個現在,生復生,死復死,彷彿有甚麼東西從我裏頭緩慢地流瀉了,喪失了,我所曾經認得而又不認得的節氣,有甚麼東西逐步填補進來,成熟了僵硬了。但還有脈搏,還有指尖能對著電腦勾勒著自己的五官。有人傾聽很好。但沒有也無所謂。比如說,曾有個初秋的夜晚,一個男孩在我所在的那個路口的不遠處,在一場雨裏他哭泣,一個男人站在路邊用鞋底熄滅了他的香菸,他們並不知道過去會將他們帶到甚麼地方,難以連貫的破碎的字句說了幾年已突然變得完熟,但這難道是他所要的,又難道是我所要的?我曾是個有想法的人。可我現在不那麼確定了。
我是多麼想要生活慢一些,再慢一些,成為我現在所不是的那種人。而我連祈禱的方式都已忘記。也或許,月是那麼地圓,月圓了會再缺,但有些事情現在已不可能了。在一個明亮的夜裏,月裏,生活的邊境會消逝,會有一叢花朵綻放。只是可能不是現在。也不是這樣。
走了一會兒我停下。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沒有哭也沒有笑。讓身邊的人騎單車呼嘯而過。讓他們狂妄。讓他們鳴起警鈴,讓他們去笑,吐一口痰在世界的身上。讓他們給彼此戴上初秋荼蘼的花冠。花已開到這裏,時間是唯一不須辯證的事物。我看著陰曆八月十六的月亮從和平東路以東上去一些,再上去一些。
月亮慢而快地躍升著。當我站在那裏我只是站著。
慢而且快。
我不曾這麼形容,或許是,並不知道可以這麼形容。快而且慢,夏便這麼完了。
形容很難。但存在很簡單。只要你站在那裏看著它,月的速度也讓你想要在人聲鼎沸的路口跳起舞來,你便知道我在說甚麼。你會知道的。於是我便向前走。

【預購】嬰兒宇宙◎羅毓嘉
平常價 $18.002009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得主,《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羅毓嘉,創作十年,是少見同時書寫新詩與散文的年輕作家,《嬰兒宇宙》是總結近年創作成果的詩集。
若我肢離你時你會喘息,陽光暴雨同時侵襲,請吻我,儘管你的眼睛已不在那裡。笑容轉而闃暗,以至於靜,打開憂傷的胸廓,你的肋骨是整座鋼琴。
羅毓嘉的詩輕盈纖細,像飛絮般遁入你的呼息,帶著無可自拔誘使人們朗讀的祕密。而朗讀他的詩,我們的渴盼竟是,能否在我們唇間再停留久一點,讓我們重回過往的年代,一個曾經私密地為某個人朗讀詩句的美好年代。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2004,自費出版)。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明道文藝等刊物,並曾選入《98年散文選》、《2009臺灣詩選》。目前為中時人間副刊「三少四壯集」專欄作者。
推薦序 Love Is Four-Letter Word
陳芳明(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
嬰兒初生,宇宙垂老;嬰兒純潔,宇宙蕪雜。啼聲初試的嬰兒挾帶龐沛的淚水與音量,那是面對陌生宇宙時必須鼓起的勇氣。羅毓嘉帶著他的第一冊詩集登場時,就像一個嬰兒降生在複雜的宇宙,音色十足,頗具信心。詩集命名為《嬰兒宇宙》,顯然有其微言大義。嬰兒至小,宇宙至大,暗示一個無邊的空間可供追逐。意義可能又不止於此,如果這個宇宙屬於嬰兒,一切事物都必然是新生,則詩人便擁有權利重新定義他所賴以生存的世界。
這是一冊情詩集,懷有嬰兒心靈的詩人,決心要為自己的情感設計命名,他以雄辯的愛要與這沈重無比的世界改寫契約。至少不再揹負傳統包袱,不再逃避社會歧視;他以熱情,以勇氣,以過人的信心,簽下一份和而不同,或同而不和,或又和又同的全新契約。他的詩要讓世間知道,愛情襲來時,不是接受,便是付出,無需耗神抗拒。
動人的嬰兒心靈,容納在誠實的語言裡;以一種愛你入骨的表達方式,毫不遮掩內心的激情、熱戀、歡愛。異性戀世界不能接受的敗德之愛、?廢之情,在嬰兒宇宙裡都得到容許。嬰兒族裔裡的詩人,從來不想與這個社會吵嘴。在他自主的生命中,建立一個互不侵犯的法則與邏輯。在那裡,並不存在任何不道德的規範;不敢愛或恐懼愛,才是真正的不道德。
詩人並非沒有抗議或憤懣,面對被剝奪的歷史發言權,他儲存足夠的語言與想像,糾正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傲慢與偏見。〈恐怖時代〉這首詩是罕見佳構,他藉金字塔的隱喻,指控傳統成見堆砌得極其宏偉,在金碧輝煌的謊言裡,有多少人遭到貶謫,有多少人受到驅趕:
蕈狀的花開了許多許多次,
被鞭笞許久的人,找不到層?屬的村莊。
半座金字塔高的蔭影,覆蓋我們,我們睡在谷底。
算盡千萬日光,
只為築起那碩偉、龐大、別人的夢。
別人的夢看來是那樣碩大無明,被鞭笞的族裔則又是何種下場?
我們拿血管編成花環,給裸體畫上斑紋,
任黏菌攀上我們的眼睛
假裝自己穿著不存在的襯衣款式,
好像演一場舊式的戲劇。
在我們與別人之間,是一道寬闊河流,完全不容涉渡。被隔離的族裔,失去歷史認同、國族認同、性別認同的權利。他們可能需要偽裝成仿冒,但是,所有的保護色都只停留於表面。相對於金字塔「蕈狀的花」,我們這個族裔只能「拿血管編成花環」,只能在「裸體畫上斑紋」。強迫自我去認同別人,不如重認自己之「同」。環繞在生命中的國族、性別、歷史,都是層纍造成的霸權論述,其中富饒著特定的沙文主義與文化偏見。所謂傳統,無非就是把不同價值觀念者視為異端的一種脾性。
異中求同,是多麼困難的一種文化;同中存異,是更加困難的一種挑戰。詩人反覆求索的,只能選擇同中存同與同中求同。寬闊宇宙能夠接納族裔的空間是何等容仄。在二十歲那年,詩人寫下如此悲傷的詩行:
我像一隻鹿望著
草食豐美的水畔漸遠漸小漸遠……
——〈二十自述〉
他與他的族裔被驅趕遠離廣邈的草原,嚐盡離群索居的落寞滋味。二十歲的少年,一夜之間被迫成熟,看透人間的虛假險惡,唯一能夠信守的,只有他的族裔:
我們在早晨共飲一杯牛奶
同洗一條內褲,分辨污漬裡相異的路徑
——〈分裂〉
高度的象徵手法,精確點出詩人生活的痛苦與歡樂。〈分裂〉這首詩的副題是:「寫給另一個自己,我所親愛」,暗示了詩中既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分裂可能是分裂,也可能是結合;既是鏡像,也是幻像;既是現實,又是想像。詩中的思維、情緒、哀樂,充滿各種可能的辯證。在正、反、合的演出中,始於一人,終於兩人。其中暗藏無數的自我,也襯托出無數他者。那種無盡的延伸,是複數的辯證之愛:
我們背對背,浸坐在汗濕的浴盆裡
伸指摸索彼此的皮膚
脊梁,和肌理
回顧體表共同的皺褶
洞見疤痕鋪排隱然的章法
——〈分裂〉
這一幅圖像,是一個人,或兩個人?如果是一個人坐在鏡前,姿勢自然是背對背。如果是兩個人背對背坐在一起,不也像極鏡中映照?詩行中的「回顧」與「洞見」,高度富於性的暗示;說得很少,卻已道盡一切。詩中相當哲學地如此提問:
我們,我是說我們
能否同時是兩個人
到底是誰在追趕誰的人生?
——〈分裂〉
多麼令人困惑而又苦惱的自我告白。在另一首詩裡,詩人再度提出自虐式的問題:
我不是一個男孩,
但也不是一個男人
您可曾在鏡中尋找過自己陌生的背影?
——〈阿姆斯特丹〉
詩中出現「您」的尊稱,顯然是輩分較高。我汲汲追求的,是鏡中的自我嗎?那位年紀較大的男人,一生也這樣追求過,現在則輪到年輕的「男孩」或「男人」從事同樣的追求。
族裔裡的愛情,有時過於接近色情,卻不淪於淫穢,反而滲出一種哀傷與一種歡愉:
若我肢離你時你是寂靜的,雨後的樹木皆綠著。
認清尋常給你胳肢發笑的胎記,
握著你的手指,細數骨節並模擬各種折屈,
我喜歡在更近更近處,再聽你彈支小曲。
——〈肢離你〉
這是抒情的頌歌,又是告別的輓歌。肉體的結合與分離,意味著靈魂的再生與死亡。肢離當然是交歡的結束,正是在這樣的時刻,喜悅與悲涼辯證地交互出現。詩行中的文字,是一種極其私密地互認。在生生死死、又生又死的時刻,愛情是僅有的見證。
羅毓嘉是一位充滿信心的詩人。對於自己的性別取向,以及自己的風格方向,他有果斷的抉擇。語言上,不時可以看到前輩詩人的影子;早期如?弦,近期如羅智成,都以不同的語法在詩行中出現。二十餘歲的年輕寫手,仍然還在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型。但是,這種現象全然不令人擔心。他的創作慾甚熾,生產力極強,總有一天必能開闢出羅氏詩藝。
詩集中極具企圖心的力作〈不和諧音喉唱:二部和聲〉,似乎也難擺脫商禽〈用腳思想〉的影響,卻也無妨。這首長詩,以上下雙欄的形式同時進行,自然寓有鏡像演出的意味。無論是象徵與句法,完全不遜於商禽。這是值得期待的詩人,正在上升,還在上升,不斷上升。詩集中可能負載過多性愛的意涵,那種寫法,正好彰顯他勇於嘗試,也敢於實踐。愛情的交歡,即使是胡言亂語,即使是充滿髒話,無疑都是洗滌的過程。Love is four-letter word.(愛即髒話),旨哉斯言。何況這冊詩集寫得如此聖潔,經過每首詩的施洗,靈魂都獲得淨化。嬰兒的宇宙,宇宙的嬰兒,隨著詩集的誕生,被貶謫的族裔在詩行之間都將得到淨身救贖。——2010.6.30 San Jose
後記
我只是就寫了
許久未曾談詩了。而談論詩,似乎又比寫詩來得困難一些。
一度以為自己懂得詩,曾以為懂得自己。
但當我穿梭城市,詰問生命,並試圖將某些難以逼視的片刻凝止在詩句的隻字片語時候,我才知道這些詩,從來並非我能掌握。詩人的工作無異於靈媒,世界在我遙遠的前方鋪排出各種樓閣風景,而我的人生就這樣被它們所役,必須一直、一直在現實與預言中間無止地折返跑。
二○○四到二○○八,我談過幾次算不上成功的戀愛,還在一起時就夢見他們離開。他說,他記得的──青春期時,那眷村泵浦冷水流過胸膛的溫度。他說,經常覺得自己真的老了。說話的時候,立夏才過,兩個人在沙發上剝開橘子分食,橘皮滲出苦苦的汁。分手後,繼續為他寫詩。我的青春期也如同記憶中的夏天,很快地過完。
分開之前他說,「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你還是讓我失望。」
但他根本不讀我的詩。
城市將自身搭建成路徑,人們踩踏而過。航線穿梭城市中間,想像軌道總有交會之處,轉轍器扳過去,敘事有所關連。在城市裡安放歷史,命運,夢境與虛構的生活,讓它們成為城市身世的部份。略略移動,躲進街道,躲進人群。停下來讓人群走過我生命的頓點,讓它靜止。凝結。讓它們,成為自我意義的發生。
我們今日的居所是詩人之城,是萬神之殿。可見與不可見的語言,包藏著什麼樣的祕密,魅影漂浮游移,呼吸著道聽塗說,偽科學,精神病,城市裡滿佈致癌物質的飲食與空氣,打開電視然後關上,然後又再乘著遙控器繼續旅行……。語言是開啟萬神之城的鑰匙,是心靈浮光之鏡,然後時間過去。樓廈會傾頹,萬物皆枯朽。然後時間過去。
固定的路線,飲食,穿著與言語,規則與紀律,終究不能保證這是個確定的世界。我的日常生活,也就在重複中逐漸模糊……
然後。然後,只有時間依然一直存在著。
這本書從我起心動念到真正成書,歷時大約兩年。收錄的篇幅,創作時間橫跨二○○七到二○一○,在幾個版本的編目之間游移,成為現在的模樣。這是否表示著,那些曾被選入而又放棄的篇章,終於只是我眾多反覆流轉的思緒當中,一些僅有我自己記得的節點呢?又是否表示著,那鬼魅般的二○○五到二○○七,竟是我想要忘懷的時間。
然後時間過去,你我現今所立定之處仍然會是一樣的地方嗎?正因為詩是唯一不滅的,而能高於時間而存在,能定義時間、空間,讓所有可能的段落在那裡交會。時間永遠不停,但當時間過去,我是變得更溫柔,或者更殘酷了?是詩帶著我回去,回到那書寫當下已必然流逝的今日的居所,而使我能與回憶辨証,與時間抗衡,尋求在時光蟲洞裡安身的居處。
城市生活瀰漫四處的慾望,誘惑與折磨,竟似是海妖賽倫的引路之聲,讓我在這反覆路途上失了方向。
但縱有憂慮,我只是就寫了。終究回過身來,詩會是我永恆的歸處。

偽博物誌◎羅毓嘉
平常價 $22.00倘若愛已成為這裡唯一的匕首
他們會如何刻我的墓碑
「在描繪一個詩人時,你總會發現一個博物學家。」--羅蘭.巴特
睽違兩年,詩人已走過青春盛大的愛與死,走入慾望的繁華荒涼。如今,詩人從金融市場的貪婪饕餮返來,從假面與陷阱中返來,帶著更加婉轉的音韻、耳語般輕巧的呼息,與一雙洪荒初始的純淨眼神,返來。一如嬰兒凝視宇宙,穿透物之表象,他在連自己都僅剩一點點的時刻,伸出手,指向時間,指認出萬物的姓名。
法國哲人羅蘭 · 巴特有言,「在描繪一個詩人時,你總會發現一個博物學家。」而詩人隔空遙遙相應:「你不能創造一切的不存在。」這是一部計畫性寫作,記錄了詩人眼中的偽∕微觀歷史。當他行經鬼火與骸骨,走遍崢嶸惡地形,與人群的喧譁兩相對望,一本靜物之書,於焉展開。
本書特色
◎繼2010年羅毓嘉《嬰兒宇宙》豔驚四座之後,睽違兩年,眾所期待的新作。
◎收錄作品,多篇已在《人間副刊》、《聯合副刊》刊登。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為記者。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明道文藝》等刊物,並曾選入《98年散文選》、《2009臺灣詩選》、《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等。
著有散文集《樂園輿圖》(2011,寶瓶文化),現代詩集《嬰兒宇宙》(2010,寶瓶文化)、《青春期》(2004,自費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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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詩之神、魅──與羅毓嘉「新詩集」對話
我應該要去找毓嘉,問問近況,問問他進了工作以後,探看的世界還依然世界的模樣嗎?我該問詩人,你睜開嬰兒雙眼後,看到神,看到魅?詩,你在找姓字,你在找名字,你在賦格嗎?你是想站在雲端的女高音?抑或沉入最沉的男低音?
有太多關於詩,我想聽他熾熱熱的靈魂說,他也是想聽我說一些吧?他直覺、衝動地找我,一個偽詩人跟他的詩對話,令我受寵若驚。他的詩對我說了許多,那樣不可能從別的閱讀或別的心靈展開的旋律,我完全沒有能力用我的文字再轉述一次,關於他的詩,其真誠美麗。作為對話者,我若還有什麼能跟他說的,恐怕只有虛長的年歲,碰過較多寫作堅硬棘刺之牆,胸前背後,多了幾道傷口。
時間是詩的拉鋸,詩是時間的線索。
若我們寫作之人,年少時憑一股熱,就管他牆頭多高也不懼拚命沒有下秒鐘似的飆升,反正跌深反彈,身體柔軟如貓,摔落後翻個身,繼續奔跑追逐於文學花園裡的鏡像虛實。特別寫詩,不僅手腳要乾淨俐落,腦袋運轉如夏季風暴,心還得敞開迎接炎陽陣雨,與海浪和天空同作息,這樣每一秒每一刻都想在生活中以詩留下痕跡,青春寫詩,不熱不行。毓嘉已經在上一本詩集做了最佳示範,《嬰兒宇宙》的字句摸來會燙人,他以其獨特的音色,宣告他將不悔不倦帶給我們更多愛與生命的奧祕,並於未來占領他人所無法企及的詩領域。
詩,不就是這樣子的載體嗎?你眼睛看不到,你耳朵聽不見的,你舌根嘗不出味道的,肌膚無能感應的,藉著詩人所擬造的新顏色新聲音,各種神經受器再次被打開,甦醒。毓嘉的詩聯通感很強,突然你會讀著讀著,一陣感受從股端沿著脊椎,直竄腦頂之穴,兩手兩腳也起了雞皮疙瘩,似乎那些經過詩人重塑組合以文字替換的眼前世界、那些無情有情萬事萬物被凝縮在宇宙射線中的微量粒子,輕易可以穿透你的身體,射穿你後將你改變,提升。
特別真是我,這種寫一點點的詩中年,像隻在柏油路面被車輾過,在太陽底下已經曝曬了一星期後的過路青蛙,想要啪啪跳呀跳,跳到路對面的草原和池塘,已經是不可能的。最可能的是有另一輛大卡車經過,帶起一陣風嘯,把黏在熱燙街路的乾枯蛙皮掀翻,踉了幾蹌,幸運的隨風落入池塘,也不會撲通一聲了,而是靜止漂浮於水面,那已經是在詩的路上還能享受到最甘美的禮物與祝福。而毓嘉和他的詩,比這輛大卡車厲害,他們具有讓世界情感起死回生的能耐,我看見自己在柏油路面上,因為他的詩引流灌注如清泉,那僵硬的死皮,竟漸漸恢復了光澤,竟慢慢伸活出四肢,竟抬頭挺胸,竟心動又開始,竟能跳,跳過馬路,跳過草原,撲通跳入池水。
詩不就是該具有如此神蹟式的類宗教性的滲透與靈動。
每個青年詩人一開始摹詩,音色、韻律總離不開其所讀所識前行輩詩人的筆觸,毓嘉的同儕或師友也已指出許多,譬如□弦、楊牧、羅智成、一點商禽和夏宇,我再加一個楊澤詩的神祕感知。然而這本「新詩集」《偽博物誌》,我第二遍以朗讀的方式進行,輕誦呢喃後,確實那些筆跡仍在,但已經不同了,毓嘉直抵的是同這些前輩等高的視野,他已經與他們站成一列觀看。在吟誦過程中,這些詩句突然有波特萊爾寫巴黎城市的憂鬱魅影,也接近里爾克詠物詩之後的神思,詩的視角位置也在這二者之間。里爾克站得高而形上,以其詩人職志,將詩從表象拉升到心靈真實,那是處永恆不被世間侵擾的天境:
……因為美無非是
我們恰巧能夠忍受的恐怖之開端,
我們之所以驚羨它,則因為它寧靜得不屑於
摧毀我們。
——(里爾克《杜伊諾哀歌》,綠原譯)
至於憂鬱的巴黎浪蕩子醉倒墮落的姿勢低且深,與城市之華同臥,波特萊爾以詩將爛腐化成生香。
我將獨自把奇異的劍術鍛鍊,
四處尋覓聲韻之偶然;
仿若行走於石子路上,
在字裡行間踉踉蹌蹌,
有時,迎面撞上長久渴望之詩句。
——(波特萊爾〈太陽〉,吳錫德譯)
毓嘉凝視世界的眼光正面迎向二十一世紀文明的深處開展,他對個人身上的,城市身上的靜觀,我不想用某些既成的詞彙直說(「說破是破壞,暗示才是創造。」馬拉美),或過多渲染的字語來對看這本新詩集。也不想摘其詩句(要把集中的詩或詩句拆析分解,有我能力不足也不願之處),那會壞了毓嘉在這本詩集進展最完熟的節奏,我推測那是他目前用來穩定自己與穩定詩的最有力支撐。他找到了自己的聲調,因而能自在地歌吟。詩人站在一個新位置,那既是主又是客的雙向互觀,時間與愛的消亡新生在心象內外交融,我是物亦非物,物是我非我,在託物寄語中將生活滌蕩。然而像每個真正的詩人,都是早慧且敏感孤獨於創新之途中。他們看見別人見不到的細節聯繫,物與人與世界之間的關係,他們先於文字,以感官對應極難言說描述的內在究竟發生何種牽連變化,風吹,雨滴,花開,鳥飛,石沉,它們具有意義嗎?如果有,那是什麼?如果沒有,那怎麼證明一個世界的存在?毓嘉竭盡其「通感」能量,鋪陳而出他欲組構的新世紀。
毓嘉詩之穩定,讓我想到楊牧,他們似乎都不必經過青澀時期,直接給人的就是甜熟果實。然我必須說,這本詩集噴湧的曠宇繁花,我只能領略其半(楊牧我大概三分之一)。我第一次用心看,似乎全看懂了(意象);第二遍朗誦兼聆聽,那純屬音樂的旋律(結構);第三遍就是此刻正在寫這篇文章,不得不反覆反覆以分析為前提進行,忽然就失去了整體(語言)。這當然是我個人的局限,也提醒我這本詩集很耐讀耐看耐聽。
雖然我未曾真正跟毓嘉聊過天談過地,遑論詩,但從作品中可以完全感受他對寫詩的堅持與懷抱。台灣現代詩的「盛唐」時期似乎過去了,後起新秀所臨之殿堂在現實中或已成廢墟,因此很容易就把詩藝當遊戲。可詩不是格言,或可輕易摘取的警句或文字排列或僅是趣味的形式鋪陳,必得從心裡面去轉折它,才不致亂了內在韻律。當然做練習是可以,哪個段落該讓它傾斜,哪個段落是該和諧,暴跳甚至只是空白的失去聯繫上下詩句,非邏輯性的一躍而縱往深谷或飛向天際,蒙太奇的意象剪接,明暗虛實,把顏色變化一下,把名詞動詞更替,這些好像對詩起了活潑的樣貌,可最終那是遊戲多。在萬花筒裡隨便轉一下,影像多麼華麗與詭奇,但這種驚奇,短暫不長久,你想再看同一次讓你感動的世界,轉,再轉,也轉不出同樣的花色。那是迷障。只有發自內心自在又純然的詩歌,由詩人在經意與不經意的經營之中,情感和文字達到融合,飽滿成一種永遠的契合,那時的詩句,即使在詩人已遠,時代已過,仍是那麼新鮮動容。那時寫詩的人可以體會到一個純淨世界的表述和語言,甚至在哲學與邏輯跟你生存的現世格格不入,但你確實因為創造或閱讀那樣的詩句,而願意相信,生命有其美,生活值得感受與感動。
緊實地說,一個世代只要有幾位,不,哪怕只有一位詩人,能莊重地對待詩對待自己對待世界,那不管瀕臨的是如何破碎的現代廢墟,新世紀都將會於此人心靈之中再現。我相信毓嘉就是這樣的一位。
少年時,詩我迷忘於羅智成;中年時,詩我回神於羅毓嘉。
——蔡逸君(作家、《印刻文學生活誌》副總編輯)

【預購】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羅毓嘉
平常價 $24.00◎在臉書擁有超高人氣的羅毓嘉,每篇發文,總能引發上千讚聲及熱烈分享。
◎第一次,羅毓嘉在新書裡,書寫他和某熊的愛情。這是一本眾所期待的散文集。
◎首度在新書中特別安排羅毓嘉和某熊的互動照片。
當他做一頓飯我吻他。
他牽著我的手度過驟雨,我吻他。
黑夜航行,只要兩個人,足矣。
讓一個人,比另一個活得長,活得好。
並不需要是我,也不必要是他。
「曾經我有個黑暗的時代,吞食著生活裡每一刻的暴躁與尖銳,彷彿在業已跳電的房間裡吃一碗黑暗的粥。然後你出現。我不會說每一刻都是光明的,但你會適時捻開燈,罵罵咧咧說,你要死了,你要每一天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摘自代自序
七年的相戀,你在香港,我在台北,當你看進我靈魂我醉得發熱。
我是溺水者,你是浮球。是你,讓我穿孔的靈魂,得以緩歇。是你,將我碎裂的靈魂一片一片拼貼回去。
但你從未承認,甚至不願談及愛。
你說沒有要跟我結婚,但要我去爭取婚姻平權。
你在占中現場,說你愛我。你很少這麼說,我想我會一直記得,你那天說的短短三個字。
即使是情人間再尋常的互動,羅毓嘉卻能讓我們在每一顆飽含細膩與熱度的文字裡,真切感覺到彷彿情人視線的凝眸與撫摸。
那癡渴盼慕、那戀戀不捨的霸道與溫柔、那行行復行行往返於台北與香港之間的靈犀與繾綣,在在都讓欲望如同藤蔓般,在我們心裡軟繞滋長。
但他也刨刮自己,不斷詰問思索自我的價值與定位。他戳破許多微妙的粉飾與假面,逼視各種社會議題。他也上街頭,去書寫,去敲擊,去叩問每一個最本質的同性議題,因為那是來自每一具具受折磨的身軀與靈魂,所發出的呼求。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作品散見於各報副刊,並曾數度選入年度《臺灣詩選》、九歌《年度散文選》,以及《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等。
著有現代詩集《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2014)、《偽博物誌》(2012)、《嬰兒宇宙》(2010),散文集《棄子圍城》(2013)、《樂園輿圖》(2011)(以上皆由寶瓶文化出版)。2004年曾自費出版詩集《青春期》。
部落格:yclou.blogspot.com/
代自序
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我將第七次幫你過生日,親愛的W。
海兩邊的日子,在看得到海的地方我從香港的高樓廣廈之間抬頭,凡過了正午便沒有陽光了。日子往常很慢,分隔很長,相聚又短的日子啊,它是爐火,煎著我們雙手。
若不是你我不會一再抵達香港。或許我不會看見在每個拜天,那些菲律賓女人坐在中環地上,這麼隨便地交談著,聽收音機,嚼麥當勞。我不會看見有一個男人穿著套嶄新的西裝,手裡提著剛買的大衣,從菲律賓女人身邊走過。若非你,我不會有一個香港的工作令我一再航行,彷彿我一個人,是那樣輕,那樣淺。像海。像風。吹過便散了而港邊陌生的女子說著我陌生的語言。我聽了,似明,唔明,但那也是你的語言與你有關。於是它與我也有了關聯。
親愛的W。其實我往常想──台灣,台北,這個地方,每一個年輕的男孩女孩相遇了相愛了,在捷運上擁抱了他們正在奔往怎樣的前途呢?我們畢竟不能知曉。好比二○○九年,那樣赤裸簡單的我與你認識了,還不能設想如今我會有怎樣的生活。所賺,所用,其實就是生存本身。
那是我原本不知道的事物。但因為你,我能多親近它一些。即使我曾如此排拒。
親愛的W你知道的,我喜歡盯著機場航班的顯示屏,令它告訴我,有那麼多的地方我不曾前去,尚有一趟飛行都是我所不曾完成,寄一張明信片,傳一則WhatsApp,或許,再寫一封email給你。而你會在機場快線的月台邊翻開你的臉,命我親吻。於是這些,所有這些,都變成了時間所帶給我們的慣習。而我想這樣很好。即使我慢慢變成平淡的大人,有一份工,每個月等待出糧,少數了一些日子,我們看著夕陽它用等速下落,落得很急,天就這樣黑了。
可是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親愛的W你總是煎著我的雙手。
曾經我有個黑暗的時代,吞食著生活裡每一刻的暴躁與尖銳,彷彿在業已跳電的房間裡吃一碗黑暗的粥。然後你出現。我不會說每一刻都是光明的,但你會適時捻開燈,罵罵咧咧說,你要死了,你要每一天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朋友們說我是鐵M。愛的受虐狂。
當然我是。為了你我可以變成任何東西。也是時間,非常專注與安靜,慢慢把我們變成了彼此。
親愛的W。時間過去了我不必再說生日快樂只因我希望你每一天都是快樂的。讓我們在每一趟相聚的旅程之前,拉上行李袋的拉鍊,細心查檢護照,錢包,登機證。再刷一次牙,把一切準備好,準備好會面,準備好感受到你我就在彼此的身邊。我們將會走出去,關上門,在門後留下自己,看著你遠遠走來我將同你揮手。
讓你我,讓兩個人成為我們,讓每一天都是更好的日子。
朋友說,還有甚麼比寫一本情書給對方更浪漫的事?我想了想,這畢竟是我全部擁有所能夠給你的了。親愛的W。

嬰兒涉過淺塘◎羅毓嘉
平常價 $22.00他聲聲扣問,
我們何以成為一個人。
因為無法擁有潮汐你築起整座海堤
為了擁有山林你挖空地面圍捕最後的狼群
像一把匕首
愛著一顆心臟
——摘錄自〈根性〉
羅毓嘉以從來無人書寫,也無人能複製的「羅氏語言」,
像在轉角射出溫柔的一箭,俐落擊穿人心對於體制的麻木與枯槁,
又像是面對病齟,他以獨特姿態,靜靜挖出慣常人性的詭辯與怯懦。
他像一根點燃的火柴,溫柔,又帶些節制與靜默,但卻能鮮明剔透地映照出國家體制、政治的貧弱,以及在各階層如鬼魅般頑強的透明暴力。
火柴熄下,我們所處的荒原,仍有陣陣餘溫……
本書特色
◎林立青(作家)撰推薦序,楊澤(詩人)鏗鏘推薦。
◎封面書名及篇章手寫字,皆來自羅毓嘉動人的書寫。
◎「我眼前這部《嬰兒涉過淺塘》可能是毓嘉至今最直白,也最面向社會大眾的一本詩集。在本書的詩句之中,隱隱約約都和台灣社會有緊密的關係與連結:那些好的,不好的,撕裂的或者痛苦的畫面場景紛紛湧出,我好像回到那大三溫暖的鏡子前面,看到了當時憤怒,哀愁或者感到無力的自己。如果我印象中的毓嘉,是用詩將世界上美好的期盼和感受凝結而成,那這本詩集,就應該是對於社會的回應和質問了。」——林立青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在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著有詩集《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等四種,散文集《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等三種。
推薦序
刺著我們的靈魂
林立青(作家)
我是在出書以後才開始認識羅毓嘉的,開始讀他的書,唸出他詩裡面一個一個的字,學著從他的世界去看一些美好的,遲疑的,自己不了解的世界。過去前幾本的詩集每篇都像是凝結的情書,像是在一面大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裸身一樣,唯有透過澄澈的詩,才會驚覺:哎呀,原來我自己是這個樣子,原來自己也曾有類似的,同樣的感覺。
我眼前這部《嬰兒涉過淺塘》可能是毓嘉至今最直白,也最面向社會大眾的一本詩集。在本書的詩句之中,隱隱約約都和臺灣社會有緊密的關係與連結:那些好的,不好的,撕裂的或者痛苦的畫面場景紛紛湧出,我好像回到那大三溫暖的鏡子前面,看到了當時憤怒、哀愁或者感到無力的自己。如果我印象中的毓嘉,是用詩將世界上美好的期盼和感受凝結而成,那這本詩集,就應該是對於社會的回應和質問了。
詩是一種最難以掌握的題材,我不懂詩,但我讀詩,我試著在讀完以後去記下自己讀詩以後的感受,我眼鏡後,瞳孔前畫面不斷出現片段的,但是發生在臺灣的剪影,像是強拆,又或者閃過一、兩個政客的咆嘯,以愛之名的壓迫標語。
如果一個詩人要隱晦自己寫詩的意圖和批判的對象,絕對可以藏得比散文或者小說還要深,還要讓人看不懂,但這些詩中的文字,卻幾乎每篇在讀後都覺得被勾起曾有的憤怒或者無助。幾乎每一首,我都能閃過曾在新聞畫面中短短只看一秒的人。詩人重視社會議題時,能將那些複雜的感受化作精煉的文字,每一首詩的韻腳段落似乎都在呼應著我曾有過,卻沒有辦法細膩述說清楚的感覺。
我讀完以後,連寫自己臉書都開始亂押韻一通。不知道為什麼,那種像是聽了搖滾樂開啟了上面寫著「搖動」或者「狂歡」的開關一樣,只是這些詩是沉重的,是洗鍊的,是用這塊島嶼曾經發生過的暴虐或者壓迫而出的。
對我而言,這就是讀詩的魅力,詩人可以用極少的文字說出我沒法清楚表達的感覺。在這個感覺中,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和詩人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可是在讀完後,連這也不重要了。羅毓嘉的詩能讓我聯想過去的回憶,能把我拉到一些場景裡。毓嘉的詩向來帶有強烈卻又適合吟誦的韻律感,這次的詩集在描述時更是不加迴避,清楚直接,一字一句地把我拉回曾有的感觸和回憶,回過頭來問我自己:我還活著嗎?我還有記得詩人的感動和震撼嗎?
羅毓嘉這次從序詩〈政治粉餅〉之中,揭開他質問並且深切關懷社會的文字:
把你和自由銬在一起你就自由了嗎
焚燒你的熱情你感到那溫度了嗎
你用堅定妝點你的眼神他們便堅定地毆打你
若你還有信仰折磨你就成為他們的信仰
序詩就令人感到震撼和反思,在我看來是警句。我在讀完序詩以後,質問究竟我看的政治是狂熱還是口號?我真的懂嗎?身為一個人,我真的有所選擇嗎?我自願嗎?我有同樣的感動嗎?
毓嘉在這本詩集裡給我的感覺是比起過去,都還要激烈並勇敢地和社會對話。詩人的文字銳利如同匕首,精準如同狙擊,直刺往讀者的良知。敏銳卻又帶著無奈地質問台灣:為什麼這樣對待人?為什麼讓人受到如此對待:
究會有些答案被揭開吧
想起自己是誰,想起了
曾有一時自己為誰所深愛著
想起
沒有人能獨力創造文明
認識不認識的人聚在後門
抽完支菸他們
忍住了不開始哭泣
優秀的詩人可以短短幾句詩勾勒出社會的場景,並且記錄下受傷的,難受的,苦難之下的人。我喜歡讀羅毓嘉的詩,即使是面對社會時多麼的無助,他的詩都還保有溫度,讓讀詩的人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是自己一人承擔的:
這世界充斥著詭妙的答辯
雕像正彼此擁抱
且發出愛慾的呻吟,聽到了嗎
但你不關心這些。如同你不能夠關心
自己已死去了很久
我微弱安靜了沒有說話
此刻,且讓我假裝
自己並不關心你
毓嘉始終是愛人的,是付出愛的,這是詩人珍貴的特質,也是讀詩時,真的能夠觸動人心的原因:詩人用文字寫愛,用尖銳的文字刺進讀者的心,質問的同時也撫慰著讀者,所以我們應該要讀詩,當我認為自己是孤獨時,是難過時,謝謝我們還有詩人,用他的文字刺著我們的靈魂。為我們的記憶留下可以吟誦並且聯想的線索。
我推薦這本詩集,期待所有人都可以看看詩人的眼睛中,社會是什麼樣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再回過頭來,確認是否還有那些悸動或者對於社會的期盼。
序詩
政治粉餅
他們盤查你的詞彙裡有沒有不滅的燈火
召來比較牢固的字句砌成四條邊線一間房
將你放在裡邊而自己冷冷站在外面
命你給出最艱澀的三個動詞你說
思考,論辯,批判只是冷僻但並不困難
還不如抵抗,鬥爭,革命你說
靜默這個詞原坐在你的旁邊它怵然蛇立
為何你不戴上它那蒼白的臉
把你和自由銬在一起你就自由了嗎
焚燒你的熱情你感到那溫度了嗎
熾熱是無聲的而冷靜有一種內在的嘈雜
信念啊它在窗格外高懸你伸手
如何引頸也越不過的疆界彼端是引誘與墜落
花蕊吐露時間蜜裡溢出自己的窄房
兵火與吆喝一齊從雲端落下
弈一盤棋局勝敗已寫定你的名字
他們反覆盤查你的身體。確保你已吐出
你所喜愛的詞彙比如說歷史,比如說
記憶。他們指著太陽升起的位置他們說
那是西方但你說,不
他們就在你眼前折斷別人的小指
他們刑求每個日期要你相信日子越過越少
折磨每條血管裡流出的詞彙
只能緊緊靠著彼此生起微渺的火焰
你用堅定妝點你的眼神他們便堅定地毆打你
若你還有信仰折磨你就成為他們的信仰
他們持續搜查你的靈魂
斲斷詞彙並燒毀非法增生的細胞
黑夜裡他們發現你將道德刺在掌心
就砍下你的雙手,把你的左手接回右腕
右手則接回左腕他們笑著說讓你留下雙手
同時也把凌遲與疤痕留下
該如何策劃你的理想與逃亡
他們用牢固的字句構成四個邊一間房
你住在屋裡你與影子嬉戲你書寫
窩藏從牆上刮下的泥屑
用自我的碎片捏成一尊完整的黑暗
只有你無聲的演奏你的衣角
他們守著你守著一樁共有的罪行
你是座監獄困住他們困住你還是你自己

棄子圍城◎羅毓嘉
平常價 $24.00博客來「華文創作年度之最」羅毓嘉最新散文集。
我沒有名字,也不需要,
只要黑暗將我們連結,
我便為他在隆冬沉淪,在仲夏覆滅,
直到最底,最底了。
彷彿走進逆轉的時光,我們遇見18歲的羅毓嘉。他對愛的試探、騷亂,如暴雨之海;愛的決絕與艱困,每一字都無盡洩露。那是一段滴漏時光般的懺情錄,魅惑著我們,即使將自己站成一座座墓碑,也要愛。
以文字揭示全然的自己,包括曾難以言說的愛、欲與病,從來不是容易的事,而如此剔透與震人心弦,更屬少見。他的一雙眼又冷又熱,冷的是白日面對財經與數字的從容,熱的是當褪去記者外衣,以更通透敏銳的心,為人們發聲,也為我們逐漸喪失的價值捍守,以文字。
我們從來就知曉書寫的魅惑,但直到遇見羅毓嘉,才知曉書寫也會燃燒。
本書特色:
◎陳義芝(詩人,作家)、簡媜(散文家)、楊索(作家)、王盛弘(作家)悸動推薦。
◎詩集《偽博物誌》獲2012博客來「華文創作年度之最」。
作者簡介
羅毓嘉,1985年生,建國中學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為記者。
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印刻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詩集《偽博物誌》榮獲2012年博客來「華文創作年度之最」。
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自由時報副刊等刊物,並曾選入《98年散文選》、《2009臺灣詩選》、《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
著有現代詩集《偽博物誌》、《嬰兒宇宙》、《青春期》;散文集《樂園輿圖》。
部落格:yclou.blogspot.com/

【預購】學校不敢教的小說◎朱宥勳
平常價 $21.00當教育為政權服務,
我們應該反向操作,賦予那些被忽視的作品力量。
學校不敢教的小說,不該遭人遺忘、埋沒。
30篇經典,陪著我們理解人生,
並預習那些關於人生的歡欣、喜悅,苦澀與絶望。
最適合高中、大學及文青的「文學入門書」。
黃錦樹(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賀淑瑋(清華大學台灣文學所兼任助理教授)、陳建忠(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楊照(作家;評論家)、難攻博士(「中華科幻學會」會長暨理事長)真摯推薦
那些能呼吸我們呼吸的動人經典,朱宥勳一一為我們拾回。
獻給所有熱愛文學,卻因缺乏導引而惶惑的年輕學子。
曾經,隻身站在建中圖書館浩瀚的書海前,他遲疑要將借書額度賭在哪個陌生的名字上;曾經,緊抱眾人推薦的經典,但以熱情相搏,卻換得滿滿挫敗……「如果當時有個人、有本書,能夠跟我多說一點關於小說的事,那該有多好。」
是這份感同身受的初衷,讓朱宥勳彷若淘金,書寫這本適合所有年輕學子的文學入門書,從《蒙馬特遺書》、《童女之舞》到〈植有木瓜樹的小鎮〉,那些狂喜燦爛,那些撕裂痛楚崩壞,那些總總無法與人言說的時刻,在小說裡,我們往往獲得最大的被理解,與此同時,也是我們理解他人、理解世界的開始。
本書收錄的作家:
邱妙津、曹麗娟、王文興、張大春、董啟章、朱西甯、王禎和、陳映真、黃凡、黃錦樹、舞鶴、鄭清文、七等生、陳若曦、劉大任、林雙不、李喬、呂赫若、聶華苓、姜貴、郭箏、龍瑛宗、施明正、郭松棻、陳千武、翁鬧、楊青矗、王詩琅、周金波、大鹿卓。
本書特色
◎「這是個有教學熱誠的青年學者寫給想像中的中學生看的,台灣小說入門書。……從新批評、小說敘事學、詮釋學等揉和作者個人的閱讀及實際批評經驗,歸納而來的「教戰守則」,可圈可點,也可說是作者個人的「小說面面觀」。」──黃錦樹(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
◎我的確見證過朱宥勳用功。從十分鐘沙龍到現在,他處理《家變》的方式,觸動了我某根從來冥頑不靈的「王文興」神經。我注視多年始終不想也不能看清楚的寫作者王文興,就這樣活生生起來。──賀淑瑋(清華大學台灣文學所兼任助理教授)
◎朱宥勳雖然年輕,但他不僅創作小說,也在評論路上辛勤耕耘。2013年,更在網路上創辦《祕密讀者》電子書評雜誌,期待讓讀者有機會看見更誠實、更不同角度的文學評論。
◎30篇經典小說,不但極富時代意義,我們也因此更能了解別人的人生,這同時是一個人能不能有理解他人、寬容他人的最好練習。而一個能理解他人、寬容他人的社會,不是我們所最期盼的嗎?
作者簡介
朱宥勳,一九八八年生,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寫小說、讀小說、學一點理論的同時,也是棒球和電競的觀眾。為耕莘青年寫作會成員。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國藝會創作補助、全國學生文學獎與台積電青年文學獎。已出版個人小說集《誤遞》、《堊觀》,與黃崇凱共同主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二○一三年起,與一群朋友創辦電子書評雜誌《祕密讀者》。長程目標是在一家以文學為主題的甜點店裡面舉辦各種文學活動。
推薦序
一個學生和他老師的老師──朱宥勳與王文興
教書三十年,我碰過形形色色的學生,朱宥勳是極其特殊的一位。他的標準上課配備:筆記型電腦,打開,上線。我在台上口沫橫飛,他在台下搭搭搭搭,跟全世界來往,應答得不亦樂乎。假裝不在意,並且壓制走過去看他在搞什麼鬼的欲望,變成我那一年上課的常備心態。但我當然不是、也從來不想當開明偉大的老師。我其實一直都在想辦法對付朱宥勳,譬如,突然問一個很難的英文問題。或者,抓到他打電腦打到入神,立刻請他翻譯一段。他偶爾會結巴,不過從沒給過我死當他的藉口。事情發展到最後變成我開始依賴他的電腦。我的歐巴桑腦袋老是忘了某本書某作家名。朱宥勳會立刻讓他的電腦拼貼上我掉落的這些那些。於是我常常想到「退一步海闊天空」、「宰相肚裡可撐船」這類有益身心健康的成語(狀態顯示為自我解囧)。
大概是我故作開明卸人心防,所以朱宥勳常來聊天。他跟大多數同學不同,不聊感情也不談功課,總是滔滔不絕說他對某些書的看法。大部分是小說。印象很深刻的,是他讀王文興讀很久,還帶了一堆問題來「問」。我笑笑看著他,說不那麼喜歡王文興,即使是讀過的那一遍也早就把該還的東西統統還給作者了(那不好意思表達的意思就是:我其實不太懂)。然後,郭松棻來了,之後,又來了七等生。這個學生彷彿知道我不愛哪些就專選那些來單挑。我知道他很用功,但不知道他可以這麼用功,幾乎每次來都轟一巨砲,搞得我連看小說也緊張兮兮,老覺得是豬八戒對決孫悟空。他的認真會噴火,能感染熱度,也能燒灼自信……我的。我總以為自己很愛,也很會讀小說;也以為我閱讀速度快,沒讀過的東西絕不太多。混蛋小朱不但消滅了這個假象,還明示我:有一個人生閱歷不到我一半的二十多歲小鬼對小說的解讀甚至「不那麼不常」比我高明。過去老聽到「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人生大樂事這種明顯就是要振奮老師精神的話。但老師遇到英才,感覺自己老了笨了是怎麼回事?
於是,小朱主講,我主聽,我們有了很多下課十分鐘的藝文沙龍。一年下來,小朱補足了我對更年輕世代(特別是在學生)寫作群的認知。如果我對學校工作還有依戀,原因就在這裡。我的學生,從來就是我的老師。從電腦修護到半夜肚子餓該到哪裡吃宵夜以及團購X義軒如何一天得逞,都有專人指點。但連文學專業都膽敢變成我的指導員,小朱是第一人。
接著,這個人這樣寫了他的老師的老師:
如果把台灣文學史上經典小說一字排開,各抽出六百字送去參加作文比賽,成績最差的會是誰?
我敢保證,上篇我們談的七等生只能拿到倒數第二名而已。─是「我」在說話嗎?─王文興《家變》
我在大二時,選了王文興老師的「小說選讀」,從此一直跟隨王老師到大四畢業。那時,他已經出版過《家變》,完成《背海的人》上冊。課堂上,他精工細琢,一字一句審視寓意。五、六月時,他站在文學院演講廳那儼如但丁地獄底層的位置,微微仰頭,跟坐在上面俯視他的我們講述勞倫斯(D.H. Lawrence)或屠格涅夫(Иван Сергеевич Тургенев)。天氣很熱,尤其地獄裡還擠著一兩百個塗汗的生靈。此時,進來一列和父親頑抗的兒子、開來了機器切開了土地、工人揮舞著肉紅大手與蒼白瘦弱卻強大得能夠壓榨他們的男人對峙……。三十年過去,我從來不曾再有機會細讀王老師的教材。然而,他上課的片段,宛若電影,時不時在我腦中拉起洋片。一直到後來,我讀到更多的文字評論,讀到那些擁有更高學位更多榮耀的學術大師所描繪的勞倫斯和屠格涅夫,卻始終無法感到親近,觸到血肉。他們,讓我經常懷想王文興老師的課。
王文興,那個被我的學生朱宥勳送上「文字的惡習」頂戴、判定參加作文比賽成績肯定最差的,我的老師。
當然, 朱宥勳的研判其來有自。王文興自美國愛荷華大學畢業後,被臺靜農和英千里請回台大任教,由中文系及外文系合聘。但後來王文興因為《家變》「不像中文」的文字受到嚴重質疑,不得不到外文系專任。臺大中文系的教授們因著專業考量,最終以「外文系老師在中文系開課」的模式勉強接納王文興在中文系的身影(註1)。《家變》一旦參加作文比賽,成績完全可以想見。這段公案至少證明了:文字「不像中文」的王文興絕對是個能夠教授中文系學生的好老師,否則中文系如此大費周章,豈不鄉愿?更貽笑大方?一個創作者的文字竟能讓全台中文系龍頭進退失據,算不算文壇壯舉?算不算一次甜蜜的復仇?台灣文學史焉能輕易塗銷這一章??
琦君曾經批評《家變》的文字「迂迴扭曲,故弄玄虛」、「處處矯揉造作」、根本「以辭害意」!以「美文」尺度看去,的確如此。即使在今日,即使王文興已經在台灣文學史獲得經典位置,《家變》的文字仍是很多老師心中的痛:除了那幾句「大師出品必有佳作」、「形式即內容」、「陌生化美學也很美」的濫調,這些老師大概再也說不出什麼心口合一的讚美。事實上,即使是興趣廣泛到什麼都喜歡什麼都想研究的我,也有同樣困擾。更奇怪的是,我那麼喜歡王老師的課,卻不能喜歡他的作品,完全違反我當年的作風(是的,我在上古時代是個超級濫情的文藝少女)。 我曾經努力,但已經格式化的腦袋拒絕接受。這也導致我的「王文興情結」長期處在精神分裂狀態。
記憶所及,王老師從來不在課堂上談他的創作。除非攸關上課,其餘時間他是一面不透明的牆。你無法望穿,更別想接近。有時,同學們覺得他就是勞倫斯小說中那些蒼白斯文的男人,冷冰冰可憐見的。過一陣子,同學們又覺得他其實是縮小版的巴扎諾夫(註2)。這些亂七八糟的標籤,皆因緣於他上課。他談過的每一個小說人物都充滿溫度,有脈脈血流,有肌理分明的肉。那些人上課時就坐在你身邊,下課了還跟著你,緊跟著。多年之後,當我為電影圖書館評論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時, 我始終無法不看見的,不是情人的陽具和軀幹,而是情人的手。肉紅的大手,可以砍柴做工撫慰愛人抵抗工業文明侵擾的生命之手。那雙手的底稿,來自王老師的教室。那年,我三十七歲,大學畢業十五年,距離王老師的勞倫斯講堂十七年。
我不知道這世界有沒有一個人能夠──像王老師講述其他作家那般──講述《家變》?帶血帶肉帶溫度,逐字逐句,對作家的創作初心維持最基本的尊重?但我的確見證過朱宥勳用功。從十分鐘沙龍到現在,他處理《家變》的方式,觸動了我某根從來冥頑不靈的「王文興」神經。我注視多年始終不想也不能看清楚的寫作者王文興,就這樣活生生起來:
對某些認真活著的人來說,自由是比什麼都更重要的事。他們終其一生去寫、去對抗、去思索,甚至放棄那些他們可以輕易獲得的「好」──毫無疑問地,依照王文興在改造語言時的創意,如果他願意,他絕對可以輕易地把文字寫得像任何已知的作家一樣好。但是,那就是別人在說話了。他曾經說過,他一天只能寫三十幾個字。有一位評論家問了一個我覺得精準無比的問題:時間都花到哪裡去了?那麼緩慢、那麼艱辛、那麼扭曲地,對世界說:是「我」在說話。─是「我」在說話嗎?─王文興《家變》
三十多年來,始終分踞在我愛憎兩端的「王文興」,在此合一,共有血肉。
——賀淑瑋(清華大學台灣文學所兼任助理教授)

【預購】遠處的拉莫:《大象席地而坐》導演胡波最後遺作◎胡遷
平常價 $29.00
他總是看著你,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做。
現在你感覺到他了嗎?你記住我說的了嗎?
《大象席地而坐》導演
胡波離世前五日定稿‧最後遺作
去年,駱以軍老師在信裡回覆我:「但你悠著點,寫作是越渡的空間。」
最近幾天改寫一個真實事件,敲下最後一行字的瞬間,想起這句話。
上一次我有這種感受,是創作《遠處的拉莫》時,最末,如逃離夢魘般終結掉一次被侵入。明年的這本新書,為了打破之前的習慣,這半年我每休息一段時間後,就會重新嘗試不同的越渡,摧毀某種關係進入崩潰邊界。酒精是好東西,但直接灌入大腦就不好了。男女情愛的小故事是排遣無聊的,它們無論任何維度都在安全的區域。另一種創作則充斥著危險。——胡遷,2017年9月5日
我只是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但這是多麼傷感。其實我無法感受你,你看到的是腐爛的、凋亡的,還有天空,快看,天空,面目可憎的拉莫,你存在的每一秒,被痛苦占據的每一秒,他都看著你,炸彈傾瀉而下,汙濁的雨水向大海流淌,剩下乾枯的屍體堆積在這裡。——〈遠處的拉莫:警報〉
▍如果你想了解胡遷是怎樣的人,看《大象席地而坐》吧。
▍如果你想知道他在最後的日子經歷過什麼,看《遠處的拉莫》吧。
▍一個缺席的人,一系列危險的創作
他在文學中找到安全的出口,寫下一系列遊走在崩潰邊緣的危險創作。關於這本書,胡遷沒有留下太多說明,我們只知道每一次書寫,都是他的嘗試與越渡。最終他以靈魂的獻祭,帶領我們走向自己心中的拉莫。
本書集結胡遷離世前,自2017年6至10月的最後遺作,包含十二則中短篇故事、一部未及排演的劇本,文章排序皆由他親自擬定。特別收錄一篇生前訪談,以及胡遷大事年表。
// 這裡有著最後一束光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
本書特色
1.特別收錄胡遷生前訪談〈文學是很安全的出口〉。
特別收錄胡遷大事年表,梳理胡遷從出生、成長到走向作家和電影導演之路的重要細節。
共同推薦
吳繼文(作家)專文作序
如果有神,也許神就是一個酗酒常習者,聽任一列列人類命運的火車衝入永劫回歸的懸崖。或者祂跟你玩;你覺得痛,但祂並不知道你這叫痛。就像貓的遊戲。
……永恆將意義肢解,並篩為齏粉,而時間殘暴,不留活口。他於是用自己的方式,啟動所有想像的機制,以文字中的細節、影像中的特寫,嚴密編織一個全息的仿真世界,由於風格統一,美學上完全可以成立,以至於「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是不可更改的,每一個瞬間也都是不可複製的」(〈遠處的拉莫:警報〉),所以理當也不能濃縮、剪接割裂。——吳繼文(作家)專文推薦
胡遷是一個滿懷尊嚴的人,從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不尋常的強烈個性。我想告訴你們,我遇到的胡遷對世界懷有遼遠廣闊的目光……他是勇敢的電影人。——貝拉•塔爾(匈牙利電影大師)
胡遷的小說從我初次讀到,就如雷電爆閃著天才的光。他是烈性要用那光焰亮瞎觀者之眼,要燙傷人,要讓人有真實痛感的。他作品中那超荷的憂鬱、憤怒,或正是這個國度裡的青年切膚、呼吸、每一毛孔感受到的憂鬱。我想一百年後,人們觀測這個年代的中國年輕人,他們活在怎樣的時光?那時是怎樣的一種文明?可能並不總是一個解離的、紛亂光影的、樓盤如蕈菇暴長的、選秀節目和無聊大製作電影充斥的時代,我覺得未來的人們,會拿起胡遷的小說,若有所感地讀著。——駱以軍(作家)
胡遷的小說,你會感受到那赤誠中所迸射出的破壞力,你會獲得完整和有效的灼傷,純正的藝術性灼傷,如同蘇洛的簽名或V怪客的面具,那是胡遷對藝術這片日漸荒蕪貧瘠的領土的貢獻。他加重了陰影,他校減了速度。他後視鏡,他惡作劇,他思無邪。——魯敏(作家)
胡遷剛寫完的新劇本,叫〈抵達〉。本來我們要一起弄舞臺劇,可他孑然前往,率先抵達。他再不會被消解掉,他再不給你們、我們和這個世界,任何一絲消解他的機會。——章宇(《大象席地而坐》主演)
作者簡介
胡遷(1988-2017),本名胡波,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中國青年導演與小說家。臺灣第六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得主。
執導首部長片《大象席地而坐》,獲得2018年第68屆柏林國際影展最佳首部電影特別提及、青年論壇影評人費比西獎,及第55屆金馬獎最佳劇情長片、最佳改編劇本、觀眾票選最受歡迎影片。
2017年10月,胡遷離世,《遠處的拉莫》為其離世前五日定稿之最後遺作。

天河繚亂(20年復刻版)◎吳繼文
平常價 $23.00鎮魂歌為時間的旅人而作
我欲凝視事物,但一無所見……
在最後旅程中
他試著窺探時間和記憶
以便進入生命中
一再向他告別的肉體與靈魂,並一一見證
愛的豐饒,詭譎,及其荒涼……
在讀完最後一頁,闔上第六冊筆記本那個晚上,他熄燈上床,發覺月光溢滿房中。他沒有多想,就告訴自己,要給自己十年的時間,即使人生只是一條簡單的河和它寂寞的流域,即使世界只是一座漂泊的湖,而時間以無邊無際的荒漠包圍著這一切。
或許會有一個「我」,跌跌撞撞也好,迷迷糊糊也好,輕鬆愉快也好,有一天突然從蜃氣樓的幻影中走來,見證他短暫的存在。──《天河撩亂》
吳繼文將世紀末的孽子告白與一個內陸大湖的漂流史話相提並論,的確讓我們一開眼界。書中的自敘者經過一場又一場的禁色之戀,身心俱傷;他的姑姑為了追求色相的完成,不惜跨越性別、倫理疆界。這對姑侄是親人,也更是師徒。他們各以肉身為道場,證驗慾望的黑洞。——王德威(哈佛大學教授,中研院院士)
作者以安靜節制的筆法,深刻描繪了在時代搬弄下,離散家族、邊緣人、性少數者這些造物的棄兒彷彿殘酷劇場展演般充滿困厄、孤絕、救贖與驚人祕密的人生。
本書曾獲一九九八年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並先後被收入中、英、日等多種文學選集,感動海內外兩代讀者。
本書特色
※20年同志文學暢銷版,絕版重來。
※作者最新修訂版本。
※「二十年後重讀吳繼文小說,仍然為那字裡行間,滿溢出來的慈悲心震動不已。」──楊澤‧專文推薦。
※特別收錄作者最新書寫「新版贅語」。
※「上世紀九〇年代中我離開職場,我的兩部長篇習作——《世紀末少年愛讀本》與《天河撩亂》陸續完成於四十歲多一些的年紀……當時或未必有此自覺,但兩部作品卻不約而同採取了『臨終之眼』的視角。」──吳繼文
※「……我有愛人,也有許多朋友,可是只有你讓我實實在在感覺到『家人』這種東西。不是所謂血緣上的家人,也許是你出現的時候吧,正好是我的身體和心理都跨越了一大步,邁向另一個成熟期的當口,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一個母親,而你是我無性生殖的產物,我的孩子,我們屬於只有兩人構成,卻完整具足的特別家族。可能是這樣,我才會對你講一些本來並不準備向任何人透露的事,好像,好像自然湧現的乳汁,我只能用我生命的祕密哺乳你。」──《天河撩亂》
作者簡介
吳繼文,1955年生於南投,台北東吳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日本廣島大學哲學碩士;曾任聯合報副刊編輯,時報文化出版總編輯,台灣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著有長篇小說《世紀末少年愛讀本》(聯合報〈讀書人〉年度好書)、《天河撩亂》(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劇本《公園1999的一天》;譯有河口慧海《西藏旅行記》、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藤原新也《印度放浪》、中平卓馬《為何是植物圖鑑》、野野村馨《雲水一年》,以及吉本芭娜娜《廚房》、《蜥蜴》、《哀愁的預感》等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