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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門◎蘇偉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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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那麼個時刻,同族者知道,將單獨離開遊樂場這道旋轉門。
接續《時光隊伍》語境,《旋轉門》以更考驗小說家書寫意志的方式,去艱難實踐的,表面上,是這樣一種對「我」而言,更為真確的告別。——童偉格
出發吧,死亡那刻,擊打撞針,進入過去之未來,
倖存者的旅程與奇想。
也許,有那麼一條線,已移動。
一張追蹤地圖,終極望野,視為人生的實踐與裂變,
一條平行路線搭建出來了:
一是存活者旅程,歷經重回娘家台南及婆家變動,家族時間;
另一是接續其未竟旅程,且稱為大疤時間。
現實生活與記憶虛線,動靜之間。
2004年,旅者大疤接續了另一個旅程。
至親則面對留下的旅程地圖,俄羅斯、西藏、黃山、鳳凰、貴陽、漠河、重慶、內蒙古大草原……
彷彿朝聖般奮力前奔,整個完成與拒斥。
接著南回之路,親眼目睹自身世界一步步崩解與重建。
繼《時光隊伍》中對愛的告別,十年後,《旋轉門》是故事的接續。
一道迴旋不止、既動且靜的旋轉門,穿透往昔與此刻,記憶重生。
作者簡介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現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租書店的女兒》、《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
張愛玲研究者,相關著作包括《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書信、出版》、《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 (1952-1955) 小說》、《描紅:臺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以及主編《張愛玲的世界:續編》。
蘇偉貞
祖籍廣東,降生台南。黃埔出身前砲校中校、日日新租書店老闆之女。
知名小說家。現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曾任《聯合報》讀書人版主編。以《紅顏已老》、《陪他一段》飲譽文壇,曾獲《聯合報》小說獎、《中華日報》小說獎、《中國時報》百萬小說評審推薦獎等。著有各類作品十餘種,包括:《租書店的女兒》、《時光隊伍》、《魔術時刻》、《沉默之島》、《離開同方》、《過站不停》、《單人旅行》、《夢書》等。
張愛玲研究者,相關著作包括《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書信、出版》、《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 (1952-1955) 小說》、《描紅:臺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以及主編《張愛玲的世界:續編》。
序
張德模,也許正是你「就那麼精確地移了一下」,最巨大的時差出現了,(如果你活得夠久,他六十三歲之死那刻算起,十年後你六十一歲,你還有機會與他人生記憶重疊兩年,再過去,就沒了。之後,你將獨自走向只有你的時光區,沒得對照。)如今,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對我都一樣,生命中心線漸漸抹掉,那條看不見的軌道,不斷向下移。
—〈時差〉,《時光隊伍》代序
如果你活得夠久,他死後那刻算起,明年五十一歲、後年五十二歲,十年後六十一歲,跨過重疊區,六十歲那年你還有機會與他六十歲重疊並進,再過去,就沒了。之後,你將獨自走向只有你的時光記憶區,沒得對照。兩兒子會來問你關於父親、親奶奶、爺爺家族血脈(或恩怨)演化樹嗎?沒有可能。
《旋轉門》是貴重而艱難的獨語,獨屬於作者蘇偉貞。這麼說,並非因為小說再次展現一種經年錘鍊的語言風格,字字句句,均銘印作者簽名,而是因為也許,整部小說是在以其繁複的專注,解答整整十年前(2006),作者在《時光隊伍》裡,以徘徊纏繞的話語,反覆為自己設下的同一考題。這考題最易解的面貌是「時差」:事關比往者年輕整整一輪的「我」,在「謎題終於揭曉」(《時光隊伍》這樣開始敘事)、親者之死坐實了特定時點,正式啟動那必然就是十二年的生命「重疊區」後,「我」獨行其中的感知。死亡確證一種悖論:同行兩人間,年歲的永恆差距,自年長那人亡故起,對年輕這人,落定為遺贈時光的寬幅;而矛盾的是,年歲差距明確有多大,遺贈的時光也就具體有多寬。或者,對獨自記掛著「你」的「我」來說,某種意義,死亡是自行其是地,以其永恆終結永恆,而年輕生者動支的,是只能由己獨身包容,去複寫一次的盡頭。由此,「我」親校期程,並企求時光的許允。
「我」:人們通俗指稱的悼亡者。在這「重疊區」內,一切陪伴或追隨當然無非假擬,而「我」對個人生命的重新格式化工程,則可能是最龐然易視、但他者最無權置喙的一種虛構。悼亡者感知的「時差」:初始,生硬的隔斷由「我」轉譯為柔緩的贈與,事關已不在場的「你」,對「我」一人,所形成的在場性參照;事關理性說來,亦僅有一次生命機會的「我」,如此不可抑止去倒數未來,祈望著,要以個人生命全景,去極盡可能、絕無遺漏地涵納,且盼望著去同步新歷「你」的已歷性死亡;如此的,一種衷懷無法理性的訴願。只因或許,環顧這整個人世,除「我」以外,再無人願意、敢於這般珍視「你」,或有能為「你」這麼做了。
於是,矛盾的更是:死亡,在確證一種等量於年歲差距的贈與伊時,亦已為如「我」這般的記掛者,預示了如此獨自一年一歲,執著地與記憶對時,有朝一日將成就的,可能是對記憶寬幅的全盤侵蝕。「我」倖存,一天比一天,更逼近一個特定時點,直到越過它,「沒得對照」了,那時「我」,不免將(重)問自己一個遲延多年的問題:那之後呢?或許,這才是所謂「時差」的嚴峻全貌:「你」看,只會有一瞬,那樣短暫、卻初始即以命去鐫刻定了的一瞬,生者有可能,無比「精確地」校準自己於死者,等同他,去再一同無時差同歷。那之後呢?好問題。事實是這樣的:穿出遺贈時光的寬幅,「我」所有的,將又是年年隔遠的差距。這事不值一哂,是初始即已遂的實況,「我」早就明瞭了,只是悼亡者,「我」一人,以全生命的虛構意志,龐然地延遲了它。
人盡皆知:這首先是一個事關生命倫理的問題。但「你」看,獨有如此艱難:深刻記掛成就深切壞毀(記憶,以及餘生);全生命(「我」不能回贈更多了)的校對與絮語,竟爾僅能短瞬複視一次,那永遠無比沉默的精確。此外,一切無非盡是隔閡。此即《旋轉門》以一切話語逼近的對時:終究,自2004年彼日一刻起,一輪年光漫漫,(只可能是)獨屬於「我」的「倒數計時」將要完成;(再次的)「歸零」,這短瞬卻徵集生命甚劇甚烈的精確,即將成真(「倒數計時,歸零。」從前從前,《時光隊伍》這樣帶起最後一個艱難的句子)。從前已歷的,即將對此時的「我」成真。
於是,或許能這麼說:接續《時光隊伍》語境,《旋轉門》以更考驗小說家書寫意志的方式,去艱難實踐的,表面上,是這樣一種對「我」而言,更為真確的告別。「真確」,因為《時光隊伍》的迢遙預感,在記述(或蘇偉貞用詞:「實寫」)往者不在場時光的《旋轉門》中,由小說家複視為緩步前來的此曾在,並進一步洞視與叩問。於是兩者互文。〈遠方:漫長的告別〉,「我」定期回返,見證更多「你」未及見證的病況老態;車行中,被困在莫拉克暴風圈中的「我」,彷彿直接與《時光隊伍》的〈偽紀錄者〉篇章取得聯繫:彼時,敏督利颱風臨境,未來者張遠樵在張皇中,首次開口指認往者名姓,而「我」預感,且問「你」:「未來的孫子有意義嗎?」(是的,「偽家人」,「我」早就知道了:深刻記憶的傳達,「沒有可能」)。於是〈活口:同命〉,多年以後,「我」領著樵,這雙親見過往者的年輕眼瞳,尋訪甘家屋基「唯一的活口」,少女映;然而,這樣的探訪,卻帶給「我」惘惘的徬徨。再一次,事關情感記憶的嫁接,是否真有意義(或合於義)。
如此,存在於《旋轉門》的更多篇章,乃以更簡略指名的方式,以書寫漫遊旅途(「動」)及日常生活(「靜」)的二元結構,伸延《時光隊伍》預設的時空畛域:時間裡,一個更實然的「族性的撤離」(蘇偉貞)前刻;空間中,一個更確切的傷停人世。於是,似乎必然:所有這些實寫,將再一次深深指向意義之辯證。關於「意義」:生命進程有無意義;書寫自身有無意義。或許亦是人盡皆知(或當然,羅蘭・巴特,《明室》):當「我」拒絕,不能夠(「沒有可能」),或終究無法全然放心地,將個體生命歷程普遍化,將「你」信託給普遍意義時,意謂著以「你」為準心的書寫,對「我」而言,不免終將撞上意義之牆。
普遍化工程。對反於這個我們通常認知的所謂「療程」,《時光隊伍》書寫的獨特,在於表面上,它宣告了上述雙重意義的一體終結,然而,在深層結構裡,它卻是以重層造「偽」(「偽星球」、「偽故鄉」與「偽家庭」;「偽紀錄者」,「我」),在一個對流浪族群之普遍性的時光書寫裡,恆遠圈定它的準心,往者「你」,成為一位生命意義不容普遍化的獨特離群者(《時光隊伍》因此預言:「答案只有一個:你不屬於遠遠看著的這支流浪族群」)。於是,對作者而言,書寫與其說是「悼亡」,毋寧該說是風格者「你」,已由「我」動員一切妄「偽」與書寫之能,在「若有來生,別再找來了」,在所有關於告別的宣告中,給預先深切護藏了。是在這裡,十年校準的作者,《旋轉門》書寫,迎向一個比「時差」更深邃的考題。
於是《旋轉門》的「實寫」:如何可能,真確地告別(前提:是否必要)。於是,真確仍是關於「我們」:緩步逼近,獨力撤去一切動支妄「偽」去撐延的護藏,「我」將以我的更實然在場,確證「你」的永不在場。這是事實。然而,與此同時,以抗逆深層事實去創造的小說家書寫意志,《旋轉門》裡的「我」,悍然留駐自己,就擋在歸零前刻。十年:預畫與謀想,成為所有推「我」踽踽向前的現實。是因為如此,「那之後呢」對「我」而言,不單純是一個越過歸零瞬間之後的提問。實情是: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細瑣地穿越時區。「我」亦好奇(不是對未來。某種意義,擋在一切之前的、一切造就成的未來者「我」,沒有所謂「未來」),反覆想驗算:如何可能,倘若生命僅是一個維度,那麼會否,死亡也只是另一個維度。也許,基本上,是前一個維度的某種鏡像。
這麼說來,有一種書寫,人們通識地,將它指稱為「悼亡書寫」,然而,這指稱法只說明了最表面可見的維度混淆。事實上,這種書寫所追求的深切混淆,是層層再製的再製,鏡像的鏡像,直到終究,已不存在的,被以獨特的形式,重新寫入已不在場的存有中。也因此,悼亡的目的論外,這種書寫規範了自己的本體論,它當然可能,還是在追求一個事關「我們」的,接近不可能達成的理想敘事(在這個理想的同歷裡,人們一般指稱的所謂「生命倫理」,有什麼要緊呢)。
此即《旋轉門》:以小說家的書寫意志,留駐並超越悼亡。一種接近不可能的實證,以及創造。
張德模,也許正是你「就那麼精確地移了一下」,最巨大的時差出現了,(如果你活得夠久,他六十三歲之死那刻算起,十年後你六十一歲,你還有機會與他人生記憶重疊兩年,再過去,就沒了。之後,你將獨自走向只有你的時光區,沒得對照。)如今,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對我都一樣,生命中心線漸漸抹掉,那條看不見的軌道,不斷向下移。
—〈時差〉,《時光隊伍》代序
如果你活得夠久,他死後那刻算起,明年五十一歲、後年五十二歲,十年後六十一歲,跨過重疊區,六十歲那年你還有機會與他六十歲重疊並進,再過去,就沒了。之後,你將獨自走向只有你的時光記憶區,沒得對照。兩兒子會來問你關於父親、親奶奶、爺爺家族血脈(或恩怨)演化樹嗎?沒有可能。
—〈偽家人〉,《時光隊伍》第二章
《旋轉門》是貴重而艱難的獨語,獨屬於作者蘇偉貞。這麼說,並非因為小說再次展現一種經年錘鍊的語言風格,字字句句,均銘印作者簽名,而是因為也許,整部小說是在以其繁複的專注,解答整整十年前(2006),作者在《時光隊伍》裡,以徘徊纏繞的話語,反覆為自己設下的同一考題。這考題最易解的面貌是「時差」:事關比往者年輕整整一輪的「我」,在「謎題終於揭曉」(《時光隊伍》這樣開始敘事)、親者之死坐實了特定時點,正式啟動那必然就是十二年的生命「重疊區」後,「我」獨行其中的感知。死亡確證一種悖論:同行兩人間,年歲的永恆差距,自年長那人亡故起,對年輕這人,落定為遺贈時光的寬幅;而矛盾的是,年歲差距明確有多大,遺贈的時光也就具體有多寬。或者,對獨自記掛著「你」的「我」來說,某種意義,死亡是自行其是地,以其永恆終結永恆,而年輕生者動支的,是只能由己獨身包容,去複寫一次的盡頭。由此,「我」親校期程,並企求時光的許允。
「我」:人們通俗指稱的悼亡者。在這「重疊區」內,一切陪伴或追隨當然無非假擬,而「我」對個人生命的重新格式化工程,則可能是最龐然易視、但他者最無權置喙的一種虛構。悼亡者感知的「時差」:初始,生硬的隔斷由「我」轉譯為柔緩的贈與,事關已不在場的「你」,對「我」一人,所形成的在場性參照;事關理性說來,亦僅有一次生命機會的「我」,如此不可抑止去倒數未來,祈望著,要以個人生命全景,去極盡可能、絕無遺漏地涵納,且盼望著去同步新歷「你」的已歷性死亡;如此的,一種衷懷無法理性的訴願。只因或許,環顧這整個人世,除「我」以外,再無人願意、敢於這般珍視「你」,或有能為「你」這麼做了。
於是,矛盾的更是:死亡,在確證一種等量於年歲差距的贈與伊時,亦已為如「我」這般的記掛者,預示了如此獨自一年一歲,執著地與記憶對時,有朝一日將成就的,可能是對記憶寬幅的全盤侵蝕。「我」倖存,一天比一天,更逼近一個特定時點,直到越過它,「沒得對照」了,那時「我」,不免將(重)問自己一個遲延多年的問題:那之後呢?或許,這才是所謂「時差」的嚴峻全貌:「你」看,只會有一瞬,那樣短暫、卻初始即以命去鐫刻定了的一瞬,生者有可能,無比「精確地」校準自己於死者,等同他,去再一同無時差同歷。那之後呢?好問題。事實是這樣的:穿出遺贈時光的寬幅,「我」所有的,將又是年年隔遠的差距。這事不值一哂,是初始即已遂的實況,「我」早就明瞭了,只是悼亡者,「我」一人,以全生命的虛構意志,龐然地延遲了它。
人盡皆知:這首先是一個事關生命倫理的問題。但「你」看,獨有如此艱難:深刻記掛成就深切壞毀(記憶,以及餘生);全生命(「我」不能回贈更多了)的校對與絮語,竟爾僅能短瞬複視一次,那永遠無比沉默的精確。此外,一切無非盡是隔閡。此即《旋轉門》以一切話語逼近的對時:終究,自2004年彼日一刻起,一輪年光漫漫,(只可能是)獨屬於「我」的「倒數計時」將要完成;(再次的)「歸零」,這短瞬卻徵集生命甚劇甚烈的精確,即將成真(「倒數計時,歸零。」從前從前,《時光隊伍》這樣帶起最後一個艱難的句子)。從前已歷的,即將對此時的「我」成真。
於是,或許能這麼說:接續《時光隊伍》語境,《旋轉門》以更考驗小說家書寫意志的方式,去艱難實踐的,表面上,是這樣一種對「我」而言,更為真確的告別。「真確」,因為《時光隊伍》的迢遙預感,在記述(或蘇偉貞用詞:「實寫」)往者不在場時光的《旋轉門》中,由小說家複視為緩步前來的此曾在,並進一步洞視與叩問。於是兩者互文。〈遠方:漫長的告別〉,「我」定期回返,見證更多「你」未及見證的病況老態;車行中,被困在莫拉克暴風圈中的「我」,彷彿直接與《時光隊伍》的〈偽紀錄者〉篇章取得聯繫:彼時,敏督利颱風臨境,未來者張遠樵在張皇中,首次開口指認往者名姓,而「我」預感,且問「你」:「未來的孫子有意義嗎?」(是的,「偽家人」,「我」早就知道了:深刻記憶的傳達,「沒有可能」)。於是〈活口:同命〉,多年以後,「我」領著樵,這雙親見過往者的年輕眼瞳,尋訪甘家屋基「唯一的活口」,少女映;然而,這樣的探訪,卻帶給「我」惘惘的徬徨。再一次,事關情感記憶的嫁接,是否真有意義(或合於義)。
如此,存在於《旋轉門》的更多篇章,乃以更簡略指名的方式,以書寫漫遊旅途(「動」)及日常生活(「靜」)的二元結構,伸延《時光隊伍》預設的時空畛域:時間裡,一個更實然的「族性的撤離」(蘇偉貞)前刻;空間中,一個更確切的傷停人世。於是,似乎必然:所有這些實寫,將再一次深深指向意義之辯證。關於「意義」:生命進程有無意義;書寫自身有無意義。或許亦是人盡皆知(或當然,羅蘭・巴特,《明室》):當「我」拒絕,不能夠(「沒有可能」),或終究無法全然放心地,將個體生命歷程普遍化,將「你」信託給普遍意義時,意謂著以「你」為準心的書寫,對「我」而言,不免終將撞上意義之牆。
普遍化工程。對反於這個我們通常認知的所謂「療程」,《時光隊伍》書寫的獨特,在於表面上,它宣告了上述雙重意義的一體終結,然而,在深層結構裡,它卻是以重層造「偽」(「偽星球」、「偽故鄉」與「偽家庭」;「偽紀錄者」,「我」),在一個對流浪族群之普遍性的時光書寫裡,恆遠圈定它的準心,往者「你」,成為一位生命意義不容普遍化的獨特離群者(《時光隊伍》因此預言:「答案只有一個:你不屬於遠遠看著的這支流浪族群」)。於是,對作者而言,書寫與其說是「悼亡」,毋寧該說是風格者「你」,已由「我」動員一切妄「偽」與書寫之能,在「若有來生,別再找來了」,在所有關於告別的宣告中,給預先深切護藏了。是在這裡,十年校準的作者,《旋轉門》書寫,迎向一個比「時差」更深邃的考題。
於是《旋轉門》的「實寫」:如何可能,真確地告別(前提:是否必要)。於是,真確仍是關於「我們」:緩步逼近,獨力撤去一切動支妄「偽」去撐延的護藏,「我」將以我的更實然在場,確證「你」的永不在場。這是事實。然而,與此同時,以抗逆深層事實去創造的小說家書寫意志,《旋轉門》裡的「我」,悍然留駐自己,就擋在歸零前刻。十年:預畫與謀想,成為所有推「我」踽踽向前的現實。是因為如此,「那之後呢」對「我」而言,不單純是一個越過歸零瞬間之後的提問。實情是: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細瑣地穿越時區。「我」亦好奇(不是對未來。某種意義,擋在一切之前的、一切造就成的未來者「我」,沒有所謂「未來」),反覆想驗算:如何可能,倘若生命僅是一個維度,那麼會否,死亡也只是另一個維度。也許,基本上,是前一個維度的某種鏡像。
這麼說來,有一種書寫,人們通識地,將它指稱為「悼亡書寫」,然而,這指稱法只說明了最表面可見的維度混淆。事實上,這種書寫所追求的深切混淆,是層層再製的再製,鏡像的鏡像,直到終究,已不存在的,被以獨特的形式,重新寫入已不在場的存有中。也因此,悼亡的目的論外,這種書寫規範了自己的本體論,它當然可能,還是在追求一個事關「我們」的,接近不可能達成的理想敘事(在這個理想的同歷裡,人們一般指稱的所謂「生命倫理」,有什麼要緊呢)。
此即《旋轉門》:以小說家的書寫意志,留駐並超越悼亡。一種接近不可能的實證,以及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