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預購】佛羅里達變形記◎陳思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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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金鼎獎得主陳思宏又一力作
★繼回歸《鬼地方》後的自我放逐,在佛羅里達發酵一場酸臭青春
那年的佛羅里達,陽光熾烈
孩子們卻被黑暗吃掉
熱帶裡,一切變形
一樁死亡意外,讓好孩子變壞孩子
大家約定好竄改記憶
才能繼續完美無瑕──
終究要學會說謊,才能撐起這美好的人皮
終究有一塊淨土,滿布該死的骯髒坑疤與橫流慾望
在病毒蔓延的2020年,
一封遺書,邀請他們回到那該死的1991年夏天。
六個龍年生的孩子,完美無瑕、未來明亮,
在富裕家長的安排下來到佛羅里達遊學,
亟欲脫離掌控的他們,青春就此崩塌墮毀。
他們隨著月光搭上車逃離校園,
一路南行探險卻意外發現人間淨土,
一個個做回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吃藥吃糖吃雞,
被放縱被性交被吸毒,蛻去美好外衣,慢慢變形。
然而淨土庇護不了惡行,一發子彈射出,
有人懷孕、有人死去、有人只能緊咬祕密,從此毀去。
大家說好一起忘掉那個暑假,做回光鮮明亮的龍子龍女,
卻發現當時十五歲的他們早已埋葬,
中年的他們都活成了蛇蟻爬蟲……
專序推薦
繼《鬼地方》的波羅的海,陳思宏將小說場域拉到佛羅里達,刻意求工經營一場青春的獻祭,鬼祟其後定居他們的心眼。在海島台灣的讀者,隔著淼淼太平洋讀之思之,四面海洋環繞著我們,「浪打空城寂寞回」,世界那麼大又那麼小,自己的罪孽自己救,自己的鬼祟自己除。──作家林俊頴
作者簡介
陳思宏
1976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的第九個孩子。輔大英文系、台大戲劇所畢業,以《鬼地方》一書獲台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金鼎獎,並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寫作者,有時是演員,有時是譯者,現居德國柏林。
出版作品:
小說|《鬼地方》、《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
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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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地獄變的盛夏
林俊頴/作家
一開始展讀《佛羅里達變形記》,容易輕率地將之標籤為廿一世紀、台灣版的《蒼蠅王》。
然而,並不很久以前流行過的一句廣告語,「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今日依然成立。跨入成長的通過儀式,必要的惡之華,一如蜷川實花鏡頭裡的世界,總讓人錯覺是鮮血潑灑。這儀式是否又必然等同於啟蒙,心靈之眼被打開了,從此再也不一樣了,再也回不去童蒙的單純天真?
顯然,陳思宏不滿足重彈這樣的老調,他的企圖與野心如同一條極大的拋物線,把讀者的視野推到北美洲最南端的佛羅里達;打著暑期少年英語遊學團的豪奢名義,六位一九七六龍年出生、十六歲的三男孩三女孩集體離台赴美,一個癲狂、暴亂又各自內心寂寞欲死的熱帶暑假,在此核爆,其毀滅威力的半徑籠罩他們此後一生,即使各自逃竄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洗脫。將近三十年後,他們鬼打牆地回到巨創的原點,那浩瀚大海、萬里藍天,果真成了那最古老的「情天恨海」。
所謂核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恕不能在此洩露。但是,這一群美麗少年是一九七六龍年生的,當然並非偶然,此中有作者深埋的用意與心機,「龍的傳人」還記得嗎?不正是當下許多人唯恐不能徹底殲滅而後快的黨國餘孽?每一個有著不同的精神殘疾、或帶著不可告人的罪衍的龍子龍女,追溯其罪孽根源,不正是他們的父母?而這夥該死的父母們,禍端之首,好一個黃俊雄布袋戲中的「藏鏡人+女暴君」的綜合體,深層布局終而創立一個祕教……
有定見的讀者,或要討厭這樣的對號入座,但我必須指明,黨國餘孽的正宗本尊是龍子龍女的父母們──以世俗標準而論,大都屬於人生勝利組──因此,歷史背景必得再往前推一步。我存有《當代雜誌》第二期,專輯標題:「革命的/理想的/激情的/反叛的六○年代」;冒著簡化的危險,我要引用其中張北海文章〈搖滾與革命〉列出的關鍵字,「婦女解放、大麻、嬉皮、花的兒女、搖滾、禪、人民公社、性解放」。我的意思是,這本小說一再重點提示的一九七六龍年生,可不是希區考克電影的「麥高芬」(MacGuffin),而是草蛇灰線地提供了時代脈絡與解謎的鑰匙,從六○到七○年代,出身權貴的父母,在彼時去了美國,在一波波時代的驚濤駭浪打滾過,回到冷戰尖銳的台灣,他/她帶回了什麼香花毒草,企圖移植在這海島?
明乎此,我們便可洞悉小說家者言,盛夏的火氣裡,其中滿溢的諷刺與怒氣。
然則,這諷刺與怒氣、更是小說中的那一群崩壞之人的鬱怒的標槍,投擲的目標是誰?
但,若是這標槍已經找不到投擲的對象,是否回頭反噬他們自己?
書名《佛羅里達變形記》,既然活用了古老的羅馬詩人奧維德的《變形記》,我不禁要問,變形了什麼?成長有必然的幻滅,正確的說,是生滅流轉,這是生命的常與變。上天有好生之德,看似酸腐的老話,但生物繁衍,一代人老死,一代人接續,永不匱乏的是新生的眼睛,每一世代各有其哀樂與困境,然而世代之間,是遺產或負債,是罪惡轉移或典型確立,該不該清算鬥爭,要不要轉型正義,絕對是複雜而痛苦的思想與行動。此中沒有捷徑與便宜行事,否則就是開了通往地獄的道路。
從十六歲到重回佛羅里達相聚的四十四歲,他們確實為自己構築了沒有出路的「地獄變」。
回到小說、文字共和國,公領域,作者以其作品供讀者回味並檢驗。老實說,文學與通俗、類型讀物的對立,是相當令人疲乏的老問題。眼前實況是,網路大神的力量摧枯拉朽,貶值舊世界舊東西,尤其影音串流開啟的水壩閘門,是巨量的消費供給,也是攝製的巨量需求。文字小說這一門古老的手工藝,能否是影像產業的智庫,保有尊嚴與主體性?還是侍奉它?為其先導、臨摹的前置作業?此時此地,尚難定論;恐怕永遠不會有定論。在這本小說,故事的強烈戲劇化,敘述的意識流,像是正午海面上的強光跳躍,海面下魚族隨潮流疾游,必須坦承,我卻惘然感受影像的陰影咻咻地席卷而來。
《佛羅里達變形記》,我認為最有意義的變是在作者。陳思宏豐富的旅遊行跡,是否涓滴挹注、轉益其小說寫作,有待作者本人自剖。據說,今年正是《孽子》四十週年,張愛玲一百歲,不免令人想到白先勇筆下那倉皇無依的青春鳥之一,小玉,耿耿一念飛往日本尋父的傳奇;而移民美國四十年的張愛玲,遼闊的新大陸於她不過是芥子之宅,太陽下毫無新鮮事。繼《鬼地方》的波羅的海,陳思宏將小說場域拉到佛羅里達,刻意求工經營一場青春的獻祭,鬼祟其後定居他們的心眼。在海島台灣的讀者,隔著淼淼太平洋讀之思之,四面海洋環繞著我們,「浪打空城寂寞回」,世界那麼大又那麼小,自己的罪孽自己救,自己的鬼祟自己除,我想到了莎士比亞《暴風雨》的詩行,楊牧的翻譯:
「整整五噚下令尊那裡躺著,他的骨骼是珊瑚架子了;那些珍珠本是他的眼睛來的,他身上所有會消滅的都遭遇了一次海之變,已經轉為豐美,奇麗。水妖們按時為他敲喪鐘,叮咚!聽啊!我聽到了──叮咚的鐘。」

【預購】樓上的好人◎陳思宏(繪者:川貝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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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在哪裡我不知道,
員林的風雨我更想忘掉──
員林最後一個老處女來了,
她帶著泡麵、筆記本,和那一晚的風雨來柏林了。
「我還沒去過柏林,我怎麼還在這裡?
我的一生,都被困在員林──」
住員林的大姊被黑衣人討債威脅,
只好到柏林投靠許久沒聯絡的小弟。
大姊跟著橡果、鋼琴與白腳貓,
一路尋覓小弟家門前的龍蝦與海馬,
最後卻找到一對綠眼睛和一雙藍眼睛?
燠熱的夏日、看不懂的電影,
卻讓她好想大吃肉圓、蜜餞和月見糖,
明明是柏林的地圖,怎麼會指引她回到員林的路?
記憶裡的員林好人一個個上樓敲門,
敲開鐵枝路邊那棟爛房子的祕密童年:
客人絡繹不絕的美麗母親、人見人愛的神童小弟,
只有她這個大姊是沒人要的醜八怪、老處女。
對,老處女──又怎樣?
誰都不用再裝、誰都不必被罵,
樓上樓下,員林柏林,別裝了,別遮了,都算了。
本書特色
★金鼎獎、金典獎得主陳思宏最新長篇,「夏日三部曲」最終回!
★柏林超級叛逆,以女性視角詮釋從島嶼到歐陸的不羈冒險,逼視自身的傷痕與心結。
★陳思宏x川貝母夢幻組合,川貝母獨家親繪封面,瑰麗視覺細緻呈現荒謬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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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薰|台大台文所副教授兼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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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思宏
1976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的第九個孩子。輔大英文系、台大戲劇所畢業,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以小說《鬼地方》獲台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金鼎獎,並售出多國版權。寫作者,有時是演員,有時是譯者,現居德國柏林。
出版作品:
小說|《鬼地方》、《佛羅里達變形記》、《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
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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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貝母
專職插畫與小說創作。
曾入選波隆那插畫展,亦受美國《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之邀繪製插畫並登上封面。
短篇小說集《蹲在掌紋峽谷的男人》,入圍2016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2021年最新著作《成為洞穴》,以炫目而充滿想像力的圖文與華麗裝幀印刷備受好評,獲選「2021 OpenBook年度好書獎」以及《Shopping Design》雜誌「2021台灣設計BEST100」年度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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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社頭三姊妹◎陳思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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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宏第三部彰化在地小說
剋是傷害、是約束,是帶著刀鋒的愛……。
她們剋父母、剋伴侶、剋孩子
甚至剋死了夏天
她們是有名的破格掃帚星,社頭痟查某
她們知道所有事情
你願意和不願意承認的所有事情
她們知道,有人就要死了……。
這裡最多的不是芭樂、襪子或董事長,而是失序與瘋癲。
瘋掉的董事長「但丁」找不到他的羊駝;完美主義的高材生鄉長準備宣布大事;三姊妹的一號要上臺唱歌;三號被候鳥催促著快回來;而二號,二號只想朝世界尖叫。
當遊客稀少的小地方湧進了整團迷霧,短短一個禮拜,有人的世界崩壞,有些人從廢墟中長出來……或許太多人姓蕭的社頭就是個就是蕭了了,痟佮有賰的所在。從星期二到星期六,看社頭人的寂寞群像,該笑的該哭的該崩潰的齊聲喧嘩,共同迎接史上最瘋狂的織足常樂超級芭樂星期六!
社頭的超級星期六就要來了
芭樂是芭樂玫瑰是玫瑰
不管情欲衝撞或命運車禍
該瘋該死的各就各位
本書特色
*繼《鬼地方》、《樓上的好人》後,再度跟著陳思宏的文字進入魔幻的彰化鄉間
*搗爛性/別、政治與文化的嘲諧悲喜劇
*關於愛與選擇、認同與標籤、外在與自己,現代鄉村中的荒謬群像
作者簡介
陳思宏
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第九個孩子。住在柏林。
曾獲臺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文化部金鼎獎、林榮三文學獎小說獎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讀墨年度人氣作家、金石堂十大影響力好書。
其長篇小說《鬼地方》售出十餘國版權,外譯本分別登上美國《紐約時報》、法國《世界報》、韓國《朝鮮日報》、日本《每日新聞》、義大利《晚郵報》、芬蘭《赫爾辛基日報》等。
《樓上的好人》售出日文與越南文版權,《第六十七隻穿山甲》已在韓國出版。
出版作品:
小說|《鬼地方》、《佛羅里達變形記》、《樓上的好人》、《第六十七隻穿山甲》、《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
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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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鬼地方◎陳思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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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榮獲2020年──
永靖對我來說,是個鬼地方,
我一輩子都想逃離。
陳家空廢,連篇鬼話。
我們終究都活不出永靖這個小地方。
// 這一天,一切似乎如常。
剝開日常,地上有鮮血,空中有蝙蝠,田裡有死掉的河馬,
萬物不祥,所有人都在崩解邊緣。//
陳天宏,出身彰化永靖,一個沒什麼人聽過的小地方。
他是家中么子,爸媽連生了五個沒用的女兒,最後兩胎才拚到男丁。
這么子逃到德國柏林,一心與家鄉割裂,卻意外殺了同志伴侶。
出獄之後,無處可去,只得返回永靖。這天,剛好是中元節。
鬼門敞開,百鬼橫行,他的歸鄉,註定撞上來自過去的鬼。
故事從島嶼小地方的一天說起,
爸媽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哥哥,還有陳天宏,陳家成員輪番登場,
視角切換,光怪陸離的崩壞眾生相逐遭披露,
層層窺見家族的傷痕與醜陋、小鎮的祕密、時代的恐怖與無情。
回到鬼地方的人怎麼面對難堪的過往?
一個小地方又怎麼會變成了鬼地方?
本書特色
★ 睽違十二年,陳思宏全新長篇小說作品
★ 陳思宏創作母題「永靖」復歸,刻劃時代對小人物的輾壓,一探眾人心中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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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盛弘|作家
江鵝|作家
吳建恆|節目主持人
侯季然|導演
孫梓評|作家
郭強生|作家
楊佳嫻|作家
鄭有傑|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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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
【金鼎獎文學圖書獎】
我一輩子都想逃離。
陳家空廢,連篇鬼話。
我們終究都活不出永靖這個小地方。
// 這一天,一切似乎如常。
剝開日常,地上有鮮血,空中有蝙蝠,田裡有死掉的河馬,
萬物不祥,所有人都在崩解邊緣。//
陳天宏,出身彰化永靖,一個沒什麼人聽過的小地方。
他是家中么子,爸媽連生了五個沒用的女兒,最後兩胎才拚到男丁。
這么子逃到德國柏林,一心與家鄉割裂,卻意外殺了同志伴侶。
出獄之後,無處可去,只得返回永靖。這天,剛好是中元節。
鬼門敞開,百鬼橫行,他的歸鄉,註定撞上來自過去的鬼。
故事從島嶼小地方的一天說起,
爸媽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哥哥,還有陳天宏,陳家成員輪番登場,
視角切換,光怪陸離的崩壞眾生相逐遭披露,
層層窺見家族的傷痕與醜陋、小鎮的祕密、時代的恐怖與無情。
回到鬼地方的人怎麼面對難堪的過往?
一個小地方又怎麼會變成了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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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睽違十二年,陳思宏全新長篇小說作品
★ 陳思宏創作母題「永靖」復歸,刻劃時代對小人物的輾壓,一探眾人心中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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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思宏
1976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的第九個孩子。輔大英文系、台大戲劇所畢業,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寫作者,有時是演員,有時是譯者,現居德國柏林。
出版作品:
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
小說:《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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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宏
1976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的第九個孩子。輔大英文系、台大戲劇所畢業,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寫作者,有時是演員,有時是譯者,現居德國柏林。
出版作品:
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
小說:《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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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一直想寫一本「鬼」故事。
我在永靖長大,鄉野處處有鬼魅傳說,水中田邊竹林,天地皆有鬼。長輩說鬼嚇孩,若不乖,厲鬼現身管教。孩子也愛說鬼,游水召喚水鬼,屎尿想像鬼手從馬桶深處伸出,說床邊不可放紙娃娃、洋娃娃,半夜惡靈侵入娃娃,娃娃開始舞動。
但到底什麼是「鬼」?
我小時愛啼哭,姊姊們逗弄我,喊我「愛哭鬼」,我聽聞調高哭聲音量,大喊:「我不是鬼啊!我不要當鬼啦!」擦乾眼淚,笨孩不懂生死人鬼,歪頭一想,等等,當鬼好像也不差啊,依據人們說的那些鬼故事,當鬼就能穿牆、嚇人、掐人、隱身、附在他人身軀,力量強大。哭轉笑,愛哭鬼想當鬼。
聽了許多鬼故事,我一直到服兵役才有所謂的靈異體驗。高山營區,熄燈時刻,另外兩位同袍和我都同時體驗到了難以言喻的現象。其實我們三人什麼都沒看到,但我們在短暫的幾秒時光,清晰感受到房間裡有「他者」存在。很奇怪,我當時並不害怕,我竟然想到了村上春樹的《舞‧舞‧舞》,小說敘事者與偶像明星五反田君共處一室,明星喝醉了,某種黑暗物質悄悄潛進屋內,散發著輕微的動物臭味。
天亮之後我去「辦案」,試圖以科學、邏輯解釋昨晚的靈異。推理失效,任何理論都無法解釋昨夜的不明物質。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感覺」到了「什麼」。那是所謂的「鬼」嗎?《哈姆雷特》裡死去的父王以鬼魅在舞台上現身,那是鬼嗎?《牡丹亭》的杜麗娘是鬼嗎?
死了才能成鬼嗎?活著,有沒有資格當鬼?
寫完《鬼地方》,我心中對鬼的想像依然模糊,無清晰定義,充滿問號。問號是我寫小說的起始,沒有其他解題方法,只能以書寫逼近問號。我總是想到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的名句:「過去不曾死亡,過去甚至還沒過去。」(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
有記憶、傷痛,想掩埋、遮蔽,過去如影,往事隨行,有過去就有鬼,人間處處都有鬼,或許,你我皆為鬼。
我一直想寫一本關於「哭」的小說。
我是愛哭鬼,家中第九個嬰孩,餓了哭,飽了哭,睡前哭,醒來哭,七個姊姊輪流哄我這個「糖霜丸」,誰都無法讓我閉嘴。識字之後,讀書哭,讀報哭,看電視哭,聽廣播哭,做夢哭。
長大後,哭電影,哭熱鬧,哭寂寥,哭小說,哭散文,哭詩句。
為了寫波羅的海,我在二月冬日來到了濱海小鎮Laboe。淒冷的沙灘空無一人,沙灘上巨大的潛水艇像是擱淺的鯨。金屬鯨旁有男大聲哭泣,他把頭埋進沙灘,雙拳不斷擊沙。海面上,有好多野生雪白天鵝。
我坐在冰寒沙灘上,聽海,聽風,聽他哭。
我一直想寫一本有河馬的小說。
小時候上學路上,會遇到一位眾人口中的「痟查某」,她長髮打結,身上衣物混亂,眼神飄移,口吐神祕難解的語句。盛夏,她穿隆冬厚衣。
有天,放學途中我又遇到她,她眼神有焦距,定在遠方的某處。她堅定對我說:「那裡,田邊,有一隻死掉的河馬。」她的手,指向遠處的稻田。我看到她的手臂,有好多刀片來回的割痕。
女人後來不見了。
我騎著單車在永靖繞。找河馬,找她。
我一直在寫永靖的小說。
二○一八年底,台灣直轄市長及縣市長選舉,反同歧視公投熾烈。我從柏林回到永靖投票,在老家只過一夜。我是永靖人,但我在永靖已經沒有「家」了。我在永靖八德巷出生,在瑚璉路的透天厝長大,國中搬去中山路,十八歲終於離家北上讀大學,從沒打算回鄉。八德巷、瑚璉路、中山路的老房都還在,卻都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沒有任何房間屬於我,我找不到一張可寫作的書桌。
永靖容顏依舊,與腦中的過去呼應。我搭慢速區間車抵達永靖火車站,從這無人的車站慢慢走回老家。我發現我好突兀,其實很少人會「走」這段路,鄉下人都開車或騎機車,我穿著柏林買的西裝外套,在田間道路行走,簡直是誤闖家鄉的外星人。經過永興游泳池,那是我學游泳的地方,踏進去,喉間發出了驚恐的聲響。永興游泳池已經荒廢了,池水乾涸,一切成廢墟。我頹坐在無水的游泳池旁,年少的湛藍游水記憶撞上眼前發霉的廢墟。記憶可靠嗎?記憶真實嗎?童年存在嗎?永靖存在嗎?我為什麼要寫永靖?
晚間住大姊家,明明是童年住過的房子,舉目一切陌生。晚飯後去永靖街上亂繞,小廟城腳媽仍在,永靖國小仍在,大眾書局仍在,還好還好,不是我虛構出來的童年記憶,都還在。在大眾書局前,一長髮馬尾男子攔住我:「這是明天反同性戀公投的傳單,拜託支持。」
我看著馬尾男子,想跟他說,在不久前,那個黨國禁錮的時代,你的長髮是被禁止的,威權剪刀逼你剪髮,你會被視為異端。在此刻的自由島嶼,你在街上散播仇恨,排斥與你不同的人。我對他說:「你可以不要歧視別人嗎?就因為你這種人,我們都不能回家了。」
我說的全是鬼話。我歸鄉,或者不歸鄉,與他何關?
二○一八年七月,我開始在柏林寫《鬼地方》,二○一九年四月底,小說完成。我不斷挖掘永靖記憶,我一直想逃離永靖,卻不斷書寫永靖,原本以為寫完會大哭一場,寫到最後一句,愛哭鬼卻無淚。我只覺得眼前一切飄忽,低頭看自己的身體,皮膚骨肉在視覺裡慢慢模糊,逐漸透明。
怕自己真的變成鬼,趕緊把稿子寄給編輯,上床昏睡。
我睡得很安穩。
因為我知道,在這樣的時刻,鬼會出現。
永靖會悄悄進入我柏林的房間,在我身邊躺下。
我一直想寫一本「鬼」故事。
我在永靖長大,鄉野處處有鬼魅傳說,水中田邊竹林,天地皆有鬼。長輩說鬼嚇孩,若不乖,厲鬼現身管教。孩子也愛說鬼,游水召喚水鬼,屎尿想像鬼手從馬桶深處伸出,說床邊不可放紙娃娃、洋娃娃,半夜惡靈侵入娃娃,娃娃開始舞動。
但到底什麼是「鬼」?
我小時愛啼哭,姊姊們逗弄我,喊我「愛哭鬼」,我聽聞調高哭聲音量,大喊:「我不是鬼啊!我不要當鬼啦!」擦乾眼淚,笨孩不懂生死人鬼,歪頭一想,等等,當鬼好像也不差啊,依據人們說的那些鬼故事,當鬼就能穿牆、嚇人、掐人、隱身、附在他人身軀,力量強大。哭轉笑,愛哭鬼想當鬼。
聽了許多鬼故事,我一直到服兵役才有所謂的靈異體驗。高山營區,熄燈時刻,另外兩位同袍和我都同時體驗到了難以言喻的現象。其實我們三人什麼都沒看到,但我們在短暫的幾秒時光,清晰感受到房間裡有「他者」存在。很奇怪,我當時並不害怕,我竟然想到了村上春樹的《舞‧舞‧舞》,小說敘事者與偶像明星五反田君共處一室,明星喝醉了,某種黑暗物質悄悄潛進屋內,散發著輕微的動物臭味。
天亮之後我去「辦案」,試圖以科學、邏輯解釋昨晚的靈異。推理失效,任何理論都無法解釋昨夜的不明物質。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感覺」到了「什麼」。那是所謂的「鬼」嗎?《哈姆雷特》裡死去的父王以鬼魅在舞台上現身,那是鬼嗎?《牡丹亭》的杜麗娘是鬼嗎?
死了才能成鬼嗎?活著,有沒有資格當鬼?
寫完《鬼地方》,我心中對鬼的想像依然模糊,無清晰定義,充滿問號。問號是我寫小說的起始,沒有其他解題方法,只能以書寫逼近問號。我總是想到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的名句:「過去不曾死亡,過去甚至還沒過去。」(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
有記憶、傷痛,想掩埋、遮蔽,過去如影,往事隨行,有過去就有鬼,人間處處都有鬼,或許,你我皆為鬼。
我一直想寫一本關於「哭」的小說。
我是愛哭鬼,家中第九個嬰孩,餓了哭,飽了哭,睡前哭,醒來哭,七個姊姊輪流哄我這個「糖霜丸」,誰都無法讓我閉嘴。識字之後,讀書哭,讀報哭,看電視哭,聽廣播哭,做夢哭。
長大後,哭電影,哭熱鬧,哭寂寥,哭小說,哭散文,哭詩句。
為了寫波羅的海,我在二月冬日來到了濱海小鎮Laboe。淒冷的沙灘空無一人,沙灘上巨大的潛水艇像是擱淺的鯨。金屬鯨旁有男大聲哭泣,他把頭埋進沙灘,雙拳不斷擊沙。海面上,有好多野生雪白天鵝。
我坐在冰寒沙灘上,聽海,聽風,聽他哭。
我一直想寫一本有河馬的小說。
小時候上學路上,會遇到一位眾人口中的「痟查某」,她長髮打結,身上衣物混亂,眼神飄移,口吐神祕難解的語句。盛夏,她穿隆冬厚衣。
有天,放學途中我又遇到她,她眼神有焦距,定在遠方的某處。她堅定對我說:「那裡,田邊,有一隻死掉的河馬。」她的手,指向遠處的稻田。我看到她的手臂,有好多刀片來回的割痕。
女人後來不見了。
我騎著單車在永靖繞。找河馬,找她。
我一直在寫永靖的小說。
二○一八年底,台灣直轄市長及縣市長選舉,反同歧視公投熾烈。我從柏林回到永靖投票,在老家只過一夜。我是永靖人,但我在永靖已經沒有「家」了。我在永靖八德巷出生,在瑚璉路的透天厝長大,國中搬去中山路,十八歲終於離家北上讀大學,從沒打算回鄉。八德巷、瑚璉路、中山路的老房都還在,卻都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沒有任何房間屬於我,我找不到一張可寫作的書桌。
永靖容顏依舊,與腦中的過去呼應。我搭慢速區間車抵達永靖火車站,從這無人的車站慢慢走回老家。我發現我好突兀,其實很少人會「走」這段路,鄉下人都開車或騎機車,我穿著柏林買的西裝外套,在田間道路行走,簡直是誤闖家鄉的外星人。經過永興游泳池,那是我學游泳的地方,踏進去,喉間發出了驚恐的聲響。永興游泳池已經荒廢了,池水乾涸,一切成廢墟。我頹坐在無水的游泳池旁,年少的湛藍游水記憶撞上眼前發霉的廢墟。記憶可靠嗎?記憶真實嗎?童年存在嗎?永靖存在嗎?我為什麼要寫永靖?
晚間住大姊家,明明是童年住過的房子,舉目一切陌生。晚飯後去永靖街上亂繞,小廟城腳媽仍在,永靖國小仍在,大眾書局仍在,還好還好,不是我虛構出來的童年記憶,都還在。在大眾書局前,一長髮馬尾男子攔住我:「這是明天反同性戀公投的傳單,拜託支持。」
我看著馬尾男子,想跟他說,在不久前,那個黨國禁錮的時代,你的長髮是被禁止的,威權剪刀逼你剪髮,你會被視為異端。在此刻的自由島嶼,你在街上散播仇恨,排斥與你不同的人。我對他說:「你可以不要歧視別人嗎?就因為你這種人,我們都不能回家了。」
我說的全是鬼話。我歸鄉,或者不歸鄉,與他何關?
二○一八年七月,我開始在柏林寫《鬼地方》,二○一九年四月底,小說完成。我不斷挖掘永靖記憶,我一直想逃離永靖,卻不斷書寫永靖,原本以為寫完會大哭一場,寫到最後一句,愛哭鬼卻無淚。我只覺得眼前一切飄忽,低頭看自己的身體,皮膚骨肉在視覺裡慢慢模糊,逐漸透明。
怕自己真的變成鬼,趕緊把稿子寄給編輯,上床昏睡。
我睡得很安穩。
因為我知道,在這樣的時刻,鬼會出現。
永靖會悄悄進入我柏林的房間,在我身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