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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購】善遞饅頭(二版)◎孫梓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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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蜜一樣緩慢注入/身體的縫線於是無法負荷
善遞饅頭,sentimental諧音:傷感,剛好是整本詩的伏流。
此為孫梓評第四本詩集,收錄2003年至2012年詩作集結,以流年編排,有別於上一冊《你不在那兒》的短詩型式,啣接自《法蘭克學派》後的長、短詩作,短僅三行,長則百行。藉由偶爾凜冽,偶爾幽默,有時敘事,有時寫生的殊異風格,暴露不知如何對他人訴說的心室風景。細究傷感之所從來,並非因為時間流逝,而是,日子總不可避免地逝去了,在那當然之中,是否也有什麼原可避免的傷害靜靜發生?
好好過日子,就像「善遞饅頭」。
我認為孫梓評超前的氛圍,是將原本無可掌握的靈視,藉由字詞本身的氤氳,將其物質性(字音、字義、字形等)揮發到極致,以實現的。那些專屬當代的字彙,怎會沒有社會意識呢?每首詩每個字都在與這個島嶼此時代喊話互動,指涉匯流無數的文本海洋;唯讀者可能或被酷炫的節奏韻腳所欺騙,或被甜美趣味的技藝所遮蔽,而無從覺察。在那些幽深的無法理解的跳躍之間支撐著的是怎樣的張力?可能就是那意義潛藏之所在了。——詩人 鯨向海
孫梓評是用火製冰的人,用感應熱烈的直覺,寫出能瓦解文字表面張力的詩。——詩人 湖南蟲
作者簡介
孫梓評
一九七六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著有詩集《如果敵人來了》、《法蘭克學派》、《你不在那兒》、《善遞饅頭》。
散文集《甜鋼琴》、《除以一》、《知影》。
短篇小說集《星星遊樂場》、《女館》。
長篇小說《男身》、《傷心童話》。
軍旅劄記《綠色遊牧民族》。
以台灣經典文學作品為經緯所寫成的報導文學《飛翔之島》。
為已故版畫家蔡宏達作傳:《打開火盒子》。
另有童書與少年小說《花開了》、《爺爺泡的茶》、《星星壞掉了》、《邊邊》等四冊。
與香港插畫家bubi合作圖文書《我愛樹仔》。
與吳岱穎合編《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
繪者簡介
郭鑒予
一九八二年生,英國愛丁堡大學插畫碩士,作品散見各類型媒體,以及獨立出版刊物。
chienyu0507@gmail.com;www.chienyukuo.com。
孫梓評
一九七六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著有詩集《如果敵人來了》、《法蘭克學派》、《你不在那兒》、《善遞饅頭》。
散文集《甜鋼琴》、《除以一》、《知影》。
短篇小說集《星星遊樂場》、《女館》。
長篇小說《男身》、《傷心童話》。
軍旅劄記《綠色遊牧民族》。
以台灣經典文學作品為經緯所寫成的報導文學《飛翔之島》。
為已故版畫家蔡宏達作傳:《打開火盒子》。
另有童書與少年小說《花開了》、《爺爺泡的茶》、《星星壞掉了》、《邊邊》等四冊。
與香港插畫家bubi合作圖文書《我愛樹仔》。
與吳岱穎合編《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
繪者簡介
郭鑒予
一九八二年生,英國愛丁堡大學插畫碩士,作品散見各類型媒體,以及獨立出版刊物。
chienyu0507@gmail.com;www.chienyukuo.com。
序
夢遊人俱樂部
鯨向海
孫梓評散文作品的基底是優雅,然而,孫梓評的詩並非完全等於散文,他的詩還有優雅之外的什麼。譬如,孫梓評是使用雙關語諧(近)音字的愛好者(他曾在第三本詩集裡發明了「心寂如墳」這類驚人成語),此詩集最後一組詩〈暴力的幸運〉:「你是靜靜小湖泊/我鹿過/揭穿一些苔痕」也十分慧黠地指「路」為「鹿」,竟獸身成動詞。諧音雙關本來就有點「暴力」,強迫更動字詞慣性原意,將其改頭換面,卻又讓人一眼認出受害者的樣貌,因此常常「幸運」地帶來中獎般的精準效果。又如寫〈遇可疑人物〉,最後卻是:「讓我們祕密扭轉他的臉/像對待一名可移人物般親切」——本色天真的孫梓評簡直是個好奇寶寶,拚命移動了宇宙裡可以懷疑的事物。
他還是個冷面笑匠。〈空旅行〉這首詩裡開頭便說:「舊金山很舊嗎,上海是哪一座海?」通篇籠罩於對各個地名令人發噱的不斷質疑之中:「鹿特丹有鹿嗎,慕尼黑是哪一種黑?」解構了時下對「旅行」的概念。甚至把這些地名異化成為品牌與物慾:「我坐在挪威的森林,靠窗/翻開手中的里斯本/喝著牙買加」,微微嘲諷了這個消費時代的惡習。他也在貌似正常的詩中突然表明:「恐怕我將來不及向你坦承/我如何殘酷花朵/或者也曾淪為一盤醬油」。如此突梯滑稽的意象,讀完讓人果然忍俊不住抱怨「幹嘛醬」。他嘗說:「神祕一直沒來,神祕就成為了便祕。」他的詩句就是這樣在神祕之中大搞便祕,噗哧好笑吧。
孫梓評也比一般寫詩者更重視標點符號的運用。他詩中屢屢出現大量使用冒號的技法:「這些都:/被放棄了。」「在此之前:/陽光巡邏彼此的眼」「在此之後:/晨間的藍撫摸疲憊的窗」「用最靜默的喉嚨大喊:愛」等等等,冒號是潛台詞的欲言又止,承接的卻是一種結果宣布,答案揭曉之快感。
其「不避韻」,趣味搞笑,諧音雙關與顛覆標點符號的等等技法,皆間接反應了當代日常正悄悄進行的詩意革命。孫梓評努力把這些一向被視為油滑平庸的雕蟲小技提升到詩學的層次,非僅玩玩而已。很少人把孫梓評拿來和唐捐或楊佳嫻比較,但他們確實都是中文系的(驚)。楊佳嫻和唐捐當然都是各自有所突破的學院詩人,孫梓評也不遑多讓。身為副刊編輯守門人原本應像是「真正的警察」,明辨許多文學上的正義;但他寫起詩來卻如同「業餘的罪犯」,尺度很大,忍不住就會出手搞破壞。這種反差簡直就是白天當警察,黃昏之後即變身為夜賊。另一個反映當代詩意的特色是:他的詩風一向裝置著大量物體,這本詩集也不例外。如「幾款甜美的礦物與黎明」這樣簡單一句,輕巧改變了事物的性質,將抽象具體化。這樣的甜美是繁複的。「幾款」又有商品的意味。這些礦物與黎明是同一個品牌的事物呢。乃是神的製造了。他的詩就是這樣充盈著當代物質的精神狀態,彷彿專門收集那些物體的魂魄入詩。甚至乾脆大聲宣布:「我們終於也可以用物質互相安慰了」。從舊時代的眼光來讀,你當然可以說是一種反諷,不過我有時也懷疑他是認真的。
「壞掉了。」善於理解物的孫梓評,對於物體的各種故障狀態因此特別感傷:「雲朵是已逝去靈魂的形狀」;時常哀悼對那些壞掉的事情的無能為力:「煙火是天空唯一的剩餘∕晴朗過度使用」。相對於我個人物質生活的貧乏,孫梓評猶如一個帝王,他的聖諭是這樣的:「總會再度織起的──織物般的我們∕離別後各自拖曳遙遠的線」。熟知許多特色的唱片光碟,奇妙的甜食飲料,材質美好的衣服鞋襪,他收集各式各樣的杯子,知道哪裡有適當的停車位,哪有可以去的餐廳與海岸,飽漲著對此世界的各類知識,既懂無印良品也懂紀念品,同時理解品牌與沒品。他的三首禮物詩:〈時間送給夜晚的禮物〉,〈夜晚送給鐵塔的禮物〉,〈房間送給時間的禮物〉可看出他在抽象概念之間遞送物體,或者物體本身之抽象化的敏銳靈光。所以他要我們「聆聽時間體內的金屬性」,並指出「你的沉默是金∕我的微笑是銀∕在計時器裡彼此祕密撞擊」;至於「她按下熟悉的號碼∕把自己傳真給遠方的花園」這種把人體物化的做法,是他與此時代的物共存的藝術吧。他因此發現了「樹木和麻木一起∕尖叫的圓」,相信「安東尼」能夠「拯救句點,一鍋冷湯∕沒有保存期限的下雨天。」在〈夜間製冰〉這首詩裡表示:「堅固的友善∕是儲冰式空調系統」。他問「你是否仍懷念某人∕牢記某一杯熱茶的下午」,彷彿用物體的瀰漫擴散來取代人與時間;「他不是沒有信仰∕神,是他的隱藏檔」,這是他發明的雲端科技了。
他更是熱愛為萬物命名的人:「鹿面女孩」、「關係油漆」、「惡日」、「一種稱之為快樂的科學」、「遼闊的色情」、「海邊警局」、「寓言式嘶吼」、「一次性雲朵」……他夢遊的國境到處是稀奇古怪的新品種。他也偏愛扭轉、突變物件的狀態:「甜蜜的罪」、「生病的刀」、「沉默的湯匙般的擁抱」、「指間彈奏的菸灰般的鍵」、「一個人靜靜歡呼的午夜球隊」、「鋒利的預感」、「後設的甜」、「波動的廢棄物」等等。此類名詞與形容詞的發明,並非只是記憶中素材的聯想,而更有創造性的思維,超越性之觀念。更不用說他「飛機莽撞過雲」或「等待一聲遙遠的霧笛∕輕輕割破海峽」所捕捉到的奇妙動詞了(這樣討論下去可能沒完沒了,在此打住)。或者有人質疑,這些創意算是個人遊戲嗎?我認為孫梓評超前的氛圍,是將原本無可掌握的靈視,藉由字詞本身的氤氳,將其物質性(字音、字義、字形等)揮發到極致,以實現的。那些專屬當代的字彙,怎會沒有社會意識呢?每首詩每個字都在與這個島嶼此時代喊話互動,指涉匯流無數的文本海洋;唯讀者可能或被酷炫的節奏韻腳所欺騙,或被甜美趣味的技藝所遮蔽,而無從覺察。在那些幽深的無法理解的跳躍之間支撐著的是怎樣的張力?可能就是那意義潛藏之所在了。
以上可知孫梓評有命名癖,冒號癖,諧音癖,押韻癖,冷笑癖,也有戀物癖……他喜歡總結說:「我一定是有病的。」老覺得自己一定有病,也太有病識感(insight)了吧,他應該還有「覺得自己有病」的癖。我在醫院裡工作,屢屢遭遇那種試著說服我自己沒病的患者,難怪孫梓評不需要住院,因為他完全知道自己是有病的,那麼,他是怎樣治療自己的呢?
曾經有個同為創作者的朋友在線上問孫梓評:「你為何喜歡文學創作?」孫梓評淡定答:「我沒有喜歡文學創作啊。」對方只好說聲:「真是失敬了。」然後匆匆結束了話題。孫梓評如此徹底遠離詩學傳統,古典氛圍,他只是不贊成把詩當成信仰吧。雖然著作繁多,他強調自己更喜歡閱讀,睡覺,吃飯,聽音樂與看電影——或許不過是想逃避「創作對他來說確實不是最愉快的,但卻又明明是他最擅長的」之窘境?此其中許多的猶豫與矛盾,孫梓評的姿態是擺很低的,他寫作的領域雖強大地橫跨小說散文與詩,但他仍難免偶爾示弱,悲觀,感到厭煩與徒勞。讚美他時,他會虛虛地說:「我不長進的人生,也只能藉此得寸進尺了」。〈夢遊人小抄〉(他第二本詩集的另一首詩)上都是這樣記載的嗎?在夢中善遞饅頭(sentimental)地率千軍萬馬,統馭另一世界,乃百尺竿頭,咫尺天涯之王,卻總是知道如何「沉默地對彼此尖叫」,從同一個枕頭上醒來面對現實:那數著饅頭(物)遞嬗的日子。
且讀他二〇一二年收入詩集唯二的兩首詩之一:
山谷懷憂的午後
相思樹警戒
溪的傷口乾涸
身體適合被穿越
因為 霧是沒有道路的
真的沒有道路了嗎?孫梓評正式邀請讀者們加入他的夢遊人俱樂部。
鯨向海
孫梓評散文作品的基底是優雅,然而,孫梓評的詩並非完全等於散文,他的詩還有優雅之外的什麼。譬如,孫梓評是使用雙關語諧(近)音字的愛好者(他曾在第三本詩集裡發明了「心寂如墳」這類驚人成語),此詩集最後一組詩〈暴力的幸運〉:「你是靜靜小湖泊/我鹿過/揭穿一些苔痕」也十分慧黠地指「路」為「鹿」,竟獸身成動詞。諧音雙關本來就有點「暴力」,強迫更動字詞慣性原意,將其改頭換面,卻又讓人一眼認出受害者的樣貌,因此常常「幸運」地帶來中獎般的精準效果。又如寫〈遇可疑人物〉,最後卻是:「讓我們祕密扭轉他的臉/像對待一名可移人物般親切」——本色天真的孫梓評簡直是個好奇寶寶,拚命移動了宇宙裡可以懷疑的事物。
他還是個冷面笑匠。〈空旅行〉這首詩裡開頭便說:「舊金山很舊嗎,上海是哪一座海?」通篇籠罩於對各個地名令人發噱的不斷質疑之中:「鹿特丹有鹿嗎,慕尼黑是哪一種黑?」解構了時下對「旅行」的概念。甚至把這些地名異化成為品牌與物慾:「我坐在挪威的森林,靠窗/翻開手中的里斯本/喝著牙買加」,微微嘲諷了這個消費時代的惡習。他也在貌似正常的詩中突然表明:「恐怕我將來不及向你坦承/我如何殘酷花朵/或者也曾淪為一盤醬油」。如此突梯滑稽的意象,讀完讓人果然忍俊不住抱怨「幹嘛醬」。他嘗說:「神祕一直沒來,神祕就成為了便祕。」他的詩句就是這樣在神祕之中大搞便祕,噗哧好笑吧。
孫梓評也比一般寫詩者更重視標點符號的運用。他詩中屢屢出現大量使用冒號的技法:「這些都:/被放棄了。」「在此之前:/陽光巡邏彼此的眼」「在此之後:/晨間的藍撫摸疲憊的窗」「用最靜默的喉嚨大喊:愛」等等等,冒號是潛台詞的欲言又止,承接的卻是一種結果宣布,答案揭曉之快感。
其「不避韻」,趣味搞笑,諧音雙關與顛覆標點符號的等等技法,皆間接反應了當代日常正悄悄進行的詩意革命。孫梓評努力把這些一向被視為油滑平庸的雕蟲小技提升到詩學的層次,非僅玩玩而已。很少人把孫梓評拿來和唐捐或楊佳嫻比較,但他們確實都是中文系的(驚)。楊佳嫻和唐捐當然都是各自有所突破的學院詩人,孫梓評也不遑多讓。身為副刊編輯守門人原本應像是「真正的警察」,明辨許多文學上的正義;但他寫起詩來卻如同「業餘的罪犯」,尺度很大,忍不住就會出手搞破壞。這種反差簡直就是白天當警察,黃昏之後即變身為夜賊。另一個反映當代詩意的特色是:他的詩風一向裝置著大量物體,這本詩集也不例外。如「幾款甜美的礦物與黎明」這樣簡單一句,輕巧改變了事物的性質,將抽象具體化。這樣的甜美是繁複的。「幾款」又有商品的意味。這些礦物與黎明是同一個品牌的事物呢。乃是神的製造了。他的詩就是這樣充盈著當代物質的精神狀態,彷彿專門收集那些物體的魂魄入詩。甚至乾脆大聲宣布:「我們終於也可以用物質互相安慰了」。從舊時代的眼光來讀,你當然可以說是一種反諷,不過我有時也懷疑他是認真的。
「壞掉了。」善於理解物的孫梓評,對於物體的各種故障狀態因此特別感傷:「雲朵是已逝去靈魂的形狀」;時常哀悼對那些壞掉的事情的無能為力:「煙火是天空唯一的剩餘∕晴朗過度使用」。相對於我個人物質生活的貧乏,孫梓評猶如一個帝王,他的聖諭是這樣的:「總會再度織起的──織物般的我們∕離別後各自拖曳遙遠的線」。熟知許多特色的唱片光碟,奇妙的甜食飲料,材質美好的衣服鞋襪,他收集各式各樣的杯子,知道哪裡有適當的停車位,哪有可以去的餐廳與海岸,飽漲著對此世界的各類知識,既懂無印良品也懂紀念品,同時理解品牌與沒品。他的三首禮物詩:〈時間送給夜晚的禮物〉,〈夜晚送給鐵塔的禮物〉,〈房間送給時間的禮物〉可看出他在抽象概念之間遞送物體,或者物體本身之抽象化的敏銳靈光。所以他要我們「聆聽時間體內的金屬性」,並指出「你的沉默是金∕我的微笑是銀∕在計時器裡彼此祕密撞擊」;至於「她按下熟悉的號碼∕把自己傳真給遠方的花園」這種把人體物化的做法,是他與此時代的物共存的藝術吧。他因此發現了「樹木和麻木一起∕尖叫的圓」,相信「安東尼」能夠「拯救句點,一鍋冷湯∕沒有保存期限的下雨天。」在〈夜間製冰〉這首詩裡表示:「堅固的友善∕是儲冰式空調系統」。他問「你是否仍懷念某人∕牢記某一杯熱茶的下午」,彷彿用物體的瀰漫擴散來取代人與時間;「他不是沒有信仰∕神,是他的隱藏檔」,這是他發明的雲端科技了。
他更是熱愛為萬物命名的人:「鹿面女孩」、「關係油漆」、「惡日」、「一種稱之為快樂的科學」、「遼闊的色情」、「海邊警局」、「寓言式嘶吼」、「一次性雲朵」……他夢遊的國境到處是稀奇古怪的新品種。他也偏愛扭轉、突變物件的狀態:「甜蜜的罪」、「生病的刀」、「沉默的湯匙般的擁抱」、「指間彈奏的菸灰般的鍵」、「一個人靜靜歡呼的午夜球隊」、「鋒利的預感」、「後設的甜」、「波動的廢棄物」等等。此類名詞與形容詞的發明,並非只是記憶中素材的聯想,而更有創造性的思維,超越性之觀念。更不用說他「飛機莽撞過雲」或「等待一聲遙遠的霧笛∕輕輕割破海峽」所捕捉到的奇妙動詞了(這樣討論下去可能沒完沒了,在此打住)。或者有人質疑,這些創意算是個人遊戲嗎?我認為孫梓評超前的氛圍,是將原本無可掌握的靈視,藉由字詞本身的氤氳,將其物質性(字音、字義、字形等)揮發到極致,以實現的。那些專屬當代的字彙,怎會沒有社會意識呢?每首詩每個字都在與這個島嶼此時代喊話互動,指涉匯流無數的文本海洋;唯讀者可能或被酷炫的節奏韻腳所欺騙,或被甜美趣味的技藝所遮蔽,而無從覺察。在那些幽深的無法理解的跳躍之間支撐著的是怎樣的張力?可能就是那意義潛藏之所在了。
以上可知孫梓評有命名癖,冒號癖,諧音癖,押韻癖,冷笑癖,也有戀物癖……他喜歡總結說:「我一定是有病的。」老覺得自己一定有病,也太有病識感(insight)了吧,他應該還有「覺得自己有病」的癖。我在醫院裡工作,屢屢遭遇那種試著說服我自己沒病的患者,難怪孫梓評不需要住院,因為他完全知道自己是有病的,那麼,他是怎樣治療自己的呢?
曾經有個同為創作者的朋友在線上問孫梓評:「你為何喜歡文學創作?」孫梓評淡定答:「我沒有喜歡文學創作啊。」對方只好說聲:「真是失敬了。」然後匆匆結束了話題。孫梓評如此徹底遠離詩學傳統,古典氛圍,他只是不贊成把詩當成信仰吧。雖然著作繁多,他強調自己更喜歡閱讀,睡覺,吃飯,聽音樂與看電影——或許不過是想逃避「創作對他來說確實不是最愉快的,但卻又明明是他最擅長的」之窘境?此其中許多的猶豫與矛盾,孫梓評的姿態是擺很低的,他寫作的領域雖強大地橫跨小說散文與詩,但他仍難免偶爾示弱,悲觀,感到厭煩與徒勞。讚美他時,他會虛虛地說:「我不長進的人生,也只能藉此得寸進尺了」。〈夢遊人小抄〉(他第二本詩集的另一首詩)上都是這樣記載的嗎?在夢中善遞饅頭(sentimental)地率千軍萬馬,統馭另一世界,乃百尺竿頭,咫尺天涯之王,卻總是知道如何「沉默地對彼此尖叫」,從同一個枕頭上醒來面對現實:那數著饅頭(物)遞嬗的日子。
且讀他二〇一二年收入詩集唯二的兩首詩之一:
山谷懷憂的午後
相思樹警戒
溪的傷口乾涸
身體適合被穿越
因為 霧是沒有道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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